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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月坐方才采苓坐过竹墩上,淑懿知她喜吃甜食,亲手拣了几颗冰糖核桃仁儿给她,皎月竟顾不上吃,只兴冲冲道:“康嫔跟前宫女太监叫皇太后大换了血,除了因着康嫔有孕,从慈宁宫调拨来宝珠留下之外,其余都遣散到别宫院了,又命内务府按嫔位定例拨过一批人来。连她从娘家带来侍女,都特准提早出宫,自行聘嫁去了,”
慈宁宫所教导出来这些“珠”字辈宫女,嫔妃等闲也是得不着,须得主位以上嫔妃才有,主位以下,如果有了身孕,也会从慈宁宫调拨“珠”字辈宫女侍候,比如先前庶妃巴氏,有孕之后,孝庄就遣了莹珠去照顾,说到底不过是孝庄想用慈宁宫培养亲信宫女,监视各宫动向罢了,当然这些宫女跟了各家小主娘娘,也就凭各人手段来收服了。
不是主位又没有身孕,身边却有慈宁宫宫女,只有一位,就是恪贵人石碧罗,她晋封第二日,孝庄就从慈宁宫打发了一位叫曼珠宫女,去伺候她了。自然是孝庄见她位份虽低,却有专宠苗头,不放心缘故。
这里淑懿听说翊坤宫出了这等地覆天翻大事,心中也不由一乐,拈了核桃仁嚼嘴里,优哉游哉地问皎月:“理由呢?”
皎月嚼着满嘴桃仁,含糊不清道:“自然是轻慢失职,没照顾好小主呗!”
淑懿含着一缕稀薄笑意,望着后殿中那两株四季常青翠柏,一片深青浅褐,初夏微热里,蒸腾出大团大团苦涩香气,弥散风中。康嫔膳食出了事,顶多是追究贴身宫女太监过失,而且孝庄素来也不是爱搞株连人,为何这次这样大刀阔斧?无非是透过麝香事件,看出了康嫔并非良善之辈。
淑懿想到孝庄会对康嫔采取一些应对之法,却没想到这位已近天命之年深宫妇人,手段如此狠辣凌厉,连娘家带进宫侍女都不给她留,从此康嫔就如剪了翅膀爪牙鹰,再施手腕也是有限,不过淑懿知道康嫔才不是那么容易认输,自然会从头做起,不过孝庄还是无形当中帮了淑懿,至少康嫔眼下是没有与淑懿抗衡能力了。
皎月咽下核桃仁儿,仍是一副意犹未模样,笑道:“格格,还有蹊跷呢!听说昨儿宝珠去御膳房取羊肉汤时,梁姑姑盛完了汤,刚好锅里还剩了点,梁姑姑舀起来就喝了,格格您是知道,梁姑姑下个月就要出宫了,还打算找个好人家嫁了呢,所以梁姑姑就让宝珠替她证明,那麝香事与她无关,结果宝珠替她太后面前作了证,可是太后”
“还是处罚了梁姑姑,对不对?”淑懿淡然道。
皎月讶异不已,叹道:“格格您真是料事如神啊!您怎么知道?太后说梁姑姑不过喝了几口,还是不能洗脱嫌疑,今儿一早就把她打发到辛者库去了!嗨,反正梁姑姑也不是什么好人,平日仗着是皇后娘家包衣,耀武扬威,这回也算恶有恶报!”
皎正说着,只见云珠端着一只洋漆茶盘进来,递了一碗茶给皎月,笑道:“知道你爱吃那甜兮兮核桃仁儿,特意给你沏了碗香片,仔细甜吃多了坏牙齿!”又看向淑懿笑道,“咱们娘娘自然会神机妙算了,你也别奇怪,若是你知道昨夜之事,也能猜出几分来,只不过没有娘娘想那样罢了!”
皎月一面吃茶,一面问道:“你说昨夜后街之事,我忙着给你们做宵夜,又怕耽搁了格格歇息,也没顾上问,今儿早晨才起来,格格又叫我去打听康嫔事儿,你们也是,有乐子也不告诉我!”
云珠笑盈盈地端给淑懿一盅牛乳木瓜羹,道:“娘娘叫奴婢猜谜题,奴婢已经猜着了,就是不知准不准,说出来,娘娘给断一断!”
淑懿笑意澹澹道:“那你就说吧!”
云珠拈起一颗糖渍青梅,两根手指间转来转去,“静妃虽然被废了,可废掉皇后身份,废不掉她与皇太后血缘,太后也是因为娜木钟行下种种不义之事,才不好开口过问静妃好歹,可心里哪里能真正不惦记呢?太后宫中耳目众多,想知道静妃事还不容易?梁姑姑除了负责康嫔饮食,还负责静妃,她平日苛待静妃,必定已经被太后知道了,她被罚,不是因为康嫔事,而是太后借着这事,替静妃出气!”
淑懿指着云珠手里那颗青梅,笑道:“就如同这颗糖渍青梅,旁人只看到表面是甜,却不知里头早已酸得不得了!所以你就知道,本宫为什么会答应端贵人去接济静妃了。”
云珠点头道:“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知道娘娘贤德了!”
皎月恍然道:“那么皇后苛待静妃事,想必太后也会知道了?谁不知道梁姑姑是皇后人哪!”
淑懿自得道:“皇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过凭她机智,很她就会对静妃示好!”
云珠撇嘴道:“示好也没用!那位老祖宗是那么好糊弄?”
淑懿莞尔一笑,看到庭花烂漫,开得如火如荼,像是神仙随手扯下了晨曦里大片云霞,三缠四绕地挂了树梢上。
暑意渐浓,淑懿因为身子愈加沉重,所以愈发地怕热,闲来无事,常常观赏承乾宫阶前长着一溜茉莉,一丛青绿上零星地缀着清清浅浅地白,倒也清淡雅致。
这日淑懿正拣了盛放香朵儿,预备泡香片里,抬头间只见海蓉挺着肚子,带着她侍女锦珠,笑吟吟地迈过牵花缠草门槛,缓缓地走进来。
锦珠手里捧着一只湖色茧绸包袱,海蓉也无人搀扶,只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
淑懿见她身子极不方便,正待唤云珠来扶,恰巧绿吟正廊下洗果子,一见有客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搀起海蓉。
海蓉笑道:“多谢姐姐体贴!嫔妾今儿早上还往御花溜了一圈呢,哪里就这样娇贵了!”
淑懿温和笑道:“还是小心些好!”
一壁吩咐绿吟去冲茶拿水果,一壁笑道问锦珠道:“差个小宫女拿包袱就行了,你也该扶着你家娘娘才好!”
锦珠扬眉笑道:“奴婢是这么说,可娘娘说这东西贵重,若叫小宫女捧着怕掉地上沾了土,所以支使奴婢亲手捧着!”
淑懿打趣道:“什么东西?这样贵重,莫不是你印玺?”
海蓉一面亲手去解那包袱,一面笑道:“可真真是与印玺一样贵重!”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折叠着一块光泽莹润料子,百蝶穿花纹样,海蓉展开来看时,才看出是件寝衣,不过比寻常寝衣宽大了一半。
淑懿摩挲着寝衣上细致纹理,问道:“这不是上月皇上赏赐下来香云纱么?”
香云纱产于广东,价比黄金,如这件寝衣上染织成百蝶穿花纹样,是少见,内务府上月才得了不多几匹,顺治也只把它赏赐给了各宫主位和恪贵人。
海蓉温柔一笑,道:“嫔妾得了这香云纱,爱什么似,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用好!想来想去,这样好料子,也只有姐姐配得上,所以做了这件寝衣,比寻常寝衣宽大许多,姐姐有孕,穿着正好!”
淑懿愧然道:“这寝衣用料极多,皇上赏香云纱,你都用上头了吧!”
海蓉轻轻点头,又笑道:“只要姐姐喜欢,也算是没白费嫔妾一番心意!”
淑懿握着海蓉手,道:“如今越发热了,这香云纱轻软薄透,你也怀着身孕,给自己穿不是正好么?”
海蓉微微别过脸去,道:“姐姐穿了,嫔妾才高兴呢!况且再过几日就是芒种节了,往年这个时候,咱们都府里拜祭花神呢,今年出去不方便,所以做了这百蝶穿花,给姐姐穿身上,也权当是长花丛里了!”
淑懿感激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捧起寝衣赏鉴,海蓉针工虽不是好,却可以看出做得极为精心,领口袖边都细细地绣着雅致萱草,再翻过去一看忽然,淑懿目光凝滞一刻,拿起寝衣,凑近鼻尖,脸色也由方才红润变作灰黑。
海蓉是个惯于察言观色人,一见淑懿如此,忙问道:“姐姐可瞧着哪里不合心意么?若有,嫔妾再拿回去改就是了!”
淑懿抬眸看看海蓉,迟疑道:“妹妹这件衣裳,还经过谁手?”
海蓉见淑懿这样问,也知其中必定有缘故,因仔细回想道:“这衣裳嫔妾做完了,只拿到内务府,请高公公熏过一回香,就再也无人经手了!”
锦珠也是个机灵,一见此情,也说道:“我家娘娘说得没错,这件寝衣来来回回娘娘缝了个把月,连奴婢也不曾沾手,后来奴婢拿到内务府熏香时,那包袱上扣儿还是娘娘亲自系,亲自解呢!”
淑懿也知道海蓉入宫之后,一日比一日小心,方才就看着那包袱上扣儿,与寻常包袱不同,必定是海蓉担心有人动手脚,不让闲杂人等打开意思。难为她这样一片心意,淑懿也不好把话说透,恐伤了她心。因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些花粉而已,恐怕是如今宫里花开,吹进包袱里去。”
锦珠忽而悚然道:“奴婢想起一事来,方才娘娘那一带青篱赏玫瑰花时候,乌雅福晋不是走过来跟娘娘搭讪吗?”</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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