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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懿不敢怠慢,立时细心挑选衣装,整肃妆容。缃色宝蓝镶边缎面旗装,点缀着三色樱花纹样,腕上套了玫瑰色比目缠丝镯子,满头青丝梳起,簪着一支桃红金镶珠累丝凤钗,装扮起来活泼俏丽。
淑懿随着金珠进了慈宁宫正殿,见孝庄正半倚大迎枕上,就着苏茉尔手吃糖渍青梅。淑懿甩帕福身行礼,礼未毕,孝庄已经边抽出条绢子擦手,边起身笑容可掬地扶起淑懿。
“好孩子,都是一家人,还这样拘礼做什么?”孝庄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
淑懿抿唇笑道:“太后疼臣妾是一回事,臣妾身为后妃,却不能不守妇德。”
孝庄一把将淑懿拉到她坐八宝琉璃暖榻上,榻上枕头被褥,都是苏州织造所贡织锦妆缎,轻软厚密,虽然窗外秋凉乍起,炕上却仍是暖融融。
孝庄把淑懿搂怀里,感慨道:“我这把老骨头,得承你一个大大人情啊!中秋家宴里,若不是你拉了淑惠妃一把,后果不堪设想。淑惠妃虽是绰尔济贝勒庶女,却极得她阿玛宠爱,比贵妃这个嫡女还要娇贵些,若是她被乌日娜一剑刺死,他阿玛决不肯干休,到时候博尔济吉特氏族人之间只怕要闹起来,必定会波及皇权!”
淑懿听孝庄絮絮道来,她才不管博尔济吉特氏族人怎么闹呢,她注意是孝庄另一句话,淑惠妃娘家比嫡姐还要得宠,难怪这对亲姐妹宫中乌眼鸡似,老死不相往来。
淑懿柔声道:“太后谬赞了。臣妾当时却想不得这么多,只是看到淑惠妃临于险境,不知不觉就拉了她一把。”
孝庄拍着淑懿后背,赞道:“之前淑惠妃对你多有排挤,你竟能以德报怨,可见你心地纯善了。难怪皇上喜欢你。唉,福临自从即位,就活多尔衮颐指气使下,亲政之后难免性子躁些,有你他身边镶助着,哀家很放心。”
淑懿低眉笑道:“臣妾也不过起居上照顾皇上罢了,其实是皇上心里,谁又能比得上太后重要?皇上时常与臣妾提起当初盛京皇宫事,言辞之中,还像个孩子似眷恋太后。”
淑懿知道,孝庄与顺治母子感情密切一段时间,就是盛京皇宫时,后来顺治即位,因为政见不一难免多有龃龉,淑懿提起这话,饶是孝庄是铁腕娘子,也禁不住泪意翻涌,偷偷拿了绢子别过脸去拭泪。
孝庄越发觉得淑懿真如亲生女儿一样贴心,摩挲着她满月似脸庞,悲喜交加道:“好孩子,往后后宫中有什么为难之事,就对哀家说,哀家一定为你作主。”
淑懿温驯答应。心头缓缓绽开一朵欣欣向荣微笑,她后宫之路才刚刚开始,因为得宠,已经树了不少敌人,现这种情形下,能够得到这位铁血太后支持,对她大有好处,反正孝庄正当盛年,淑懿还要陪她走过很长一段日子。
这里慈宁宫宫人端了小厨房里各色精致小点心来,蝴蝶酥,如意糕,梅花香饼,莲叶羹,珍珠翡翠汤圆,孝庄一会儿叫淑懿吃这样,一会儿叫她吃那样,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孝庄看着淑懿吃得津津有味,以手支颐,闲闲地道:“哀家是太后,你是嫔妃,所以哀家疼你,自然也跟寻常百姓家婆婆疼爱媳妇不一样。”
淑懿正端着掐丝珐琅龙凤碗,小口小口地啜着莲叶羹,听得孝庄这句放差点没咬到舌头,她直觉地有一种不祥预感。
孝庄不去看埋头吃粥淑懿,抚一抚步摇上垂下长长银丝流苏,笑道:“我想皇上恐怕已经告诉你了吧!乌日娜那一剑,其实并不是刺淑惠妃。”
其实照孝庄想法,当然不想让淑懿知道自家堂侄女要害她真相,但是她也知道顺治一定会把这事告诉淑懿,所以干脆不遮不藏,淑懿也知道孝庄这样精明人面前,没必要装腔作势,于是放下小银匙子,带了三分委屈道:“臣妾不知哪里得罪了乌日娜?”
孝庄摇头叹道:“恩宠!你我都是女人,应该明白,女人嫉妒是可怕,你独占皇宠这么久,就算你不沾惹别人,别人也会对你心生怨恨,久而久之,你会如置于炭火之上,宫中举步维艰。今天是乌日娜,明天又不知会是谁,你一双眼睛哪里看得过那么多人来?”
淑懿忙俯身下拜道:“太后明鉴,其实臣妾也时常劝皇上,多去各宫姐姐那里走走,可是……”她这话却也不虚,淑懿是劝过顺治几次,可顺治哪里肯听,劝得多了,淑懿又担心顺治怀疑她对自己不是真心,所以左右为难。
孝庄伸臂扶她起来,温言道:“这个哀家相信,可你想想,宫中就那么几个主位嫔妃,余下多是些待年宫中格格,还不曾承幸,皇帝就是有心雨露均沾,也是有限。”
淑懿知道今日孝庄必定会向她提出找人分宠事,这当然也是淑懿心愿,她担心是,找什么样人来分宠。淑懿可不想为了分宠,再冒出几个主位嫔妃来与她争权,可是,孝庄也会这么想吗?
孝庄淡淡一笑,眼角浅浅鱼尾纹又深了些,道:“哀家想着,巴尔福晋和唐璟福晋都是伺候过皇上旧人,却还年轻貌美,厄音珠这几位格格虽则年未及笄,却也出落得有几分姿色了,叫她们多侍寝,你也不必处处作别人靶子!”
淑懿暗暗地嘘出一口气,她还以为孝庄会安排世家大族女子侍寝,现想想,孝庄与淑懿心有灵犀,也不是没有道理,选秀进宫这几位博尔济吉特氏,一个得宠也没有,除了皇后性情暴躁不得顺治欢心外,恐怕顺治也有防止外戚专权,防止科尔沁势力坐大想法。
这时候孝庄若叫别世家女子得了宠,不是引狼入室吗?反而叫这些家世低微旗人女儿分沾雨露,是安全,即使生下皇子,至多也就晋个贵人,皇子出身低微,日后也不能与淑懿这个主位嫔妃所生皇子相比。
明窗下榴花如烈焰,熠熠生辉,可是桂子飘香,秋菊凌霜,与她争夺这三秋胜景,数不胜数。
淑懿低垂粉颈,婉然道:“太后疼爱臣妾,臣妾自然不会辜负太后,我会力劝皇上雨露均沾。”
孝庄拊掌道:“哀家就知道你懂事,放心,皇上就是多几个得宠庶妃嫔御,也绝不会冷落了你!”
淑懿莞尔,宫中多几个得宠庶妃嫔御,往后可就热闹了。
这之后几日,淑懿软硬兼施下,顺治也多召了几位低等嫔御侍寝,庶妃格格们聚集启祥宫也不复往日宁静祥和,一群人纷纷地明争暗斗起来,这样翻酸泼醋情形下,淑懿日子也滋润了不少,她只等有庶妃怀了皇嗣,自己也就可以行动起来了。
不过淑懿侍寝少了,却也没闲着,云珠通过采苓,把太医院开给淑惠妃方子都抄了回来,又借助淑惠妃身边银珠,把她喝过药渣拿了一些来。
云珠一面捏着一块绢子扇汗,一面气吁吁道:“就这点子东西,可费了神了!银珠自打到了储秀宫,被赛罕排挤得连寝殿都进不去,难得这两日赛罕得了风寒,她才进殿伺候,得了这点药渣来。”
淑懿从如墨青丝间,拔下一根素银簪子来,细细拨着那一撮黑漆麻糊东西,她面色如静潭,看不出半点縠皱,半日,缓缓抬起头,幽幽对云珠道:“有这等要命东西日日端进寝殿,她自然不能叫银珠随意进去。”
云珠眸色一亮,道:“果真如娘娘所料么?”
淑懿微微点头,又问道:“采苓没说淑惠妃这个方子用了多久了?”
云珠沉思一瞬,道:“大约从她做司帐时就用了。宫中嫔妃为了能怀上皇嗣,去太医院抓药调养身体,也是再平常不过事,娘娘不也常去抓药么?”
淑懿一怔,想起自己避子权宜之策,也是无奈,她眼如秋水,不兴半点波澜,道:“怪不得淑惠妃承宠多年,却始终不曾有孕,原来一直有人给她喝这样东西。”
云珠俏丽脸上浮过一层冷意,笑道:“赛罕是淑惠妃从科尔沁带来,十分受宠信,没想到却给她背后捅刀子!”
淑懿摇头叹道:“这副药,药性阴寒,她服了那么久,只怕再难有孕了!”
云珠沉吟道:“只是赛罕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做这事呢?”
淑懿拔弄着银质米珠护甲,沉沉道:“听说淑惠妃额娘很得绰尔济贝勒宠爱,她自幼比贵妃这个嫡女还得宠些,想必是贵妃额娘早就安插了赛罕淑惠妃身边。”
云珠睇着淑懿,含笑道:“要不要让奴婢想个法子,叫淑惠妃知道她嫡姐对她有多么关照?”
淑懿深深看一眼云珠,会心笑道:“你是想让银珠暗示她,对不对?”云珠默然承认,淑懿摇头道,“赛罕能做出这等事来,就不是什么善类,银珠是才拨到储秀宫伺候淑惠妃,还不得信任,我们不能叫她涉险。”淑懿凝然片刻,忽然,面若桃花脸庞荡起梨涡般笑意,道,“本宫得让她承我一个人情,就让本宫来告诉她!”</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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