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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内,陆游与那名白衫少年对面而坐,心情复杂,有些拿捏不准情况。
论道券的简介中,只提到会遇到时间长河中的某位存在,与对方坐而论道,却没想到论道的方式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那名名为东山的少年一身白衫,他坐在小板凳上,两条胳膊使劲挥舞着两条雪白大袖,仿佛一只白色的大母鸡。
“安心安心,别这么见外嘛,咱们在这儿,就是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完全可以算是那种义气相投,一见如故的君子之交。不过我这人也懒得讲些臭规律,所以你有问题就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呐。”
陆游坐在小板凳上,也不矫情,直接问道:“东山前辈,您是否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白衫少年停下呼扇两条雪白大袖的动作,坐在板凳上看着身前年轻人眯眼而笑,道:“都说别叫我前辈了,那样显得我太老,我姓崔,名东山,你小子给我放客气点,叫我东山就行。”
崔东山双手抓住小板凳的一头,坐在上面前后使劲,就像是骑马一样,磨磨蹭蹭嘎悠到陆游身旁,笑问道:“至于你的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清不清楚,你如今人在何地啊?”
陆游歪头看向身旁笑眯眯的崔东山,沉思片刻,道:“实话实说?”
崔东山使劲翻了陆游一个大白眼,嘴里嚷嚷道:“嘛呢嘛呢?小老弟你做人不太实在啊,咱们如今可是在论道,当然要实话实说,有一说一。”
陆游点点头,神色肃穆,道:“说实话,不知道。”
崔东山又是一个白眼,“那你知道个啥?”
陆游坐在小板凳上,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摇头。
崔东山点点头,对着陆游竖起一个大拇指,刚要开口称赞几句什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忽然想到还不清楚身前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于是伸手捅了捅陆游,问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陆游笑着回道:“楚子航。”
崔东山点点头,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道:“楚兄弟这个名字好啊。至于楚兄弟你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并不是我在哪,而是你在哪,就是咋么简单。”
陆游闻言心中豁然开朗,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在。
根据崔东山的言语来分析,论道券确实可以让人逆流时间长河,也可以在‘渡口’停岸,与某位存在坐而论道。
不过,时间长河是真,渡口也是真,但是当跨过渡口的那一刻,实际上已经算是出现在另外一个世界,与那位存在面对面的坐而论道?
那也就是说……
陆游抬头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年,后者连忙双手死死捂在胸前,脸上泫然欲泣,身子微微颤抖,“楚公子,虽然四下无人,夜黑风高,方圆百里都没有一户人家,但是,不可……”
陆游都傻了,这人有病吧?天上挂着那么大一个太阳他看不见嘛?怎么搞的他好像是个变态似的?
陆游下意识往后挪了挪小板凳,离崔东山远一点。
崔东山却忽然收敛起脸上搞怪的表情,神色一正,笑眯眯的从一只大袖中摸出一套白漆釉彩的茶具,洗茶泡茶一气呵成,然后先给陆游倒上一杯,笑道: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让楚兄弟看笑话了,接下来,说正事。”
陆游伸手接过绘有山河图的茶杯,茶汤金黄,清香扑鼻。一口饮尽,刚入口时极苦,片刻后口腔中开始回甘,慢慢转甜,还带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崔东山也是一口喝干茶杯中的茶水,又拎起茶壶给陆游和他自己蓄上后,有些意外,道:“楚兄弟好胆量,竟然不怕我在这茶水里下毒?”
崔东山话音刚落,陆游扑通一声,歪头直愣愣的从小板凳上栽倒在地。
看着在地上时不时还抽搐两下的陆游,崔东山都看傻了。
要不是这茶水是他自己冲泡,确实没有下过毒,不然他都觉着这茶水里确实有毒了。
崔东山一脸无奈,“楚老弟你别这样,你这现学现卖也太快了。有什么事咱就直说,别这么见外。”
闻言,陆游从地上爬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坐在小板凳上好似没事人似的,只是捧着茶杯赞叹道:“好茶。”
得,这下崔东山还能不明白这位楚老弟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嘛,于是开口说道:“这茶名为苦雀舌,其实在我们这边真不算是什么好茶,只能勉强算是下等,如果楚老弟喜欢,一会走的时候我给你装两麻袋。”
崔东山的意思很明显,这茶一般,不算太好。但是我给你用麻袋装茶,但凡脸皮薄点的,都不会好意思拿吧?
就好像一点也不熟的两户人家,其中一户去另一家串门。进屋二话不说占尽了便宜,走的时候还要再拿点什么走,没这样的道理。
陆游却是连连摆手,客套寒暄,就差脸上写上虚伪两个字了,“两麻袋太多了,一麻袋就够。”
崔东山伸手揉了揉脸,整了半天,原来是一位同道中人啊。
崔东山倒也干脆,直接从一条雪白大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雪白绣袋丢给陆游,道:“这个绣袋是一件方寸物,里面装满了苦雀舌,单论分量,远比两麻袋还要多出不少,而且还额外赠送你些雨龙春茶。”
陆游接住绣袋,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绣袋正面刺绣着一朵银色荷花,背面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红顶仙鹤。
陆游笑眯眯的将绣袋揣进兜里,嘴上却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崔东山觉着今天这茶水有点涩口,于是放下茶杯,想了想后,认真说道:“行了行了,楚老弟是个聪明人,就别在这用这些拙劣的试探摸我的底了,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听听看,只要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万事好商量。”
陆游一口喝尽杯中茶,又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满一杯,他神色一变,从容笑道:“崔东山,在这条时间长河中,你们这些在渡口之后的存在,是个什么情形?如果只是林中鸟,笼中雀,那有事也是无事。”
崔东山单手捻着茶杯,眯眼笑望向陆游,“别人我不清楚,可是遇见我崔东山,谁才是笼中雀?”
崔东山大袖一挥,眯眼笑道:“我是东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