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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又会被哪个恶男怎么招地拖来拖去,却没料到上来了两个粗布衫黄头毛的半大小姑娘,长相虽不多少精致,却有一副好欺负的软妹子相貌,让我甚是欣慰。
两人一个掀了花轿帘子,俯下身去与刘卿颜低声说了两句,便搀着她走了出来。另一个则是步至我身侧,看着我的眼睛道:“姑娘,当家让你们进去。”我看她好欺负,便问:“若是我不愿意呢。”她豆儿眼一眨,似是没料到一条被扔在砧板上待宰的半死鲤鱼怎么还能这般嚣张地与人谈愿不愿意死的问题。她顿了片刻,总算缓过了劲,连忙笨拙地装起悍妇来:“你……你别敬……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儿……这儿没人会听你的,哈!”
我看她脸红红气鼓鼓,心情不由轻松了些,只道:“原来你这小女匪还挺可爱的。”我突然觉得现在的处境也没什么好怕,一切自有天意,大不了便是一死。对于死透过一次的人来说,死还能比活更难?三步两步上前,牵起刘卿颜的手,柔若无骨,能让人感受到她的颤意。我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一个十八岁的大家闺秀,即使将为人妇,就心理上,也不过是个刚大的孩子,面对生活需要人照顾,面对危机需要人安抚。我活了两倍于她,甚至更多的岁月,理应担起这个责任。
“别怕,有我在。”
“嗯,我不怕。”
她低低地回应我,手上的力道也紧了些。我安慰了她,她鼓舞了我。或许不论面对怎样的境遇,当有了同甘共苦心灵契合的同伴,便会拥有不止两倍的坚强。
接受所有人不善的目光,我知道,我并非主角。幸而还有盖头为她遮掩,省得她被这仗势吓得哭都找不着地方。
“当家,不若今日便娶了她,生米煮成熟饭,来日那王家小子就算闹上来,嘿嘿,这未过门的媳妇儿都成了咱压寨夫人了,看他还敢不敢要,想不想要。”
“哼。”那女山贼头子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她是什么想法。但见她从座上站起身,迈着步子朝我们走来,先是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往下,往下,到了我与她牵在一起的手上,停留片刻,又流转到刘卿颜的身上。我看着她渐渐勾起的嘴角,想是对刘卿颜有些兴趣。
她抬起手,掀起那火红盖头的一角,眉梢越扬越高,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扩大,笑道:“果然是楚楚动人,没白抢你回来。”说着,她将盖头放下,也不管被吓得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的刘卿颜,转身坐回高高在上的虎皮椅子,一挥手,对众道:“好,下去准备准备,明日成亲。”
“哈哈,咱白水寨终于要有喜事了!恭喜当家!”
“是啊!大伙儿得回去备份大礼!”
哈?我对这种看了眼相貌就决定娶谁嫁谁的事表示不可思议,虽说这世道,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比比皆是,但我以为,既是违背世俗伦理的决定,总该谨慎对待,好歹也得花个个把年去处感情,才能谈婚论嫁。这女山贼倒好,随口就娶一个,随口又能娶一个,像什么话?!当了寨主就真把自己当大老爷们儿了么?!
“盼娘,我不想。”身边的刘卿颜扯了扯我的手,声音颤颤巍巍,几不可闻。
她这样说,我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热血又不怕死地站出来大喝一声:“谁不要命了敢抓她当压寨夫人,先问了姑奶奶再说!”可我也明白她心里是千般不甘万般不愿,虽然对方只是个女人,却是个兴许凶悍的女人啊!
“呃……那个……当家……”我弱弱地打断这群山贼的恭维之词,对那女山贼头子道。
“嗯?”她眯眼瞧着我,微微抬了一记下巴,意思不言而喻,我便接道:“你当真要娶我家小姐啊?”
“臭丫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当家抓这丫头上来干啥,寨子里再怎得也不缺伺候夫人的女人啊。”
周围质问和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而她依旧俯视我,俯视着与我对视良久,眼神专注,似乎在揣度我要说的话,我所想的事,以及我这整一个人。我尽量放空自己的思维,心无旁骛地回视,好让她什么都看不出。
“是又如何?”她终于收回了那种让人紧张的目光,端起手边的茶碗,一边把玩着茶盖一边道。
她那些手下见她心情不坏地回答,便闭上了嘴。
“我家小姐幼时得了怪病,病之时满脸红疹高烧不退,当日幸有得道高僧路过家门,做法驱除病邪,并赠予一粒神丹方才治愈,只是那僧人说,这丹药只对处子有效,待得小姐年满婚嫁,需与夫家服下另一方药丸,方可确保往后平安无事。只是从前这药丸只按着方子制了两粒,一粒是小姐的,另一粒,早在前几日便送了给王家三公子服下了。今日当家未服那药丸,若是当真娶了我家小姐,恐有祸事降临啊。”我编着故事还脸不红心不跳,因为本姑娘一脸的善良就是有蒙蔽他人的本事,即使这故事破绽百出。
“哦?那你的意思是……”
“正巧这药方我当初是见过的,需得木槿、百合、玉兰、芍药四种花木,取头年的根,次年的叶,三年生的花瓣,四年生的花粉,细细研磨,拌上金银花蜜制成药丸才可。”我暗暗想着若这东西当真做出来了,是个什么模样,又会不会吃死人。但怎么招,似乎都是个很香的东西,或许会很好吃也说不定。不过话说回来,这女人到底信是不信啊?干嘛只瞪眼不说话!
“好,姑且信你一回。”她这话一出,我如释重负。我瞎说的这些个玩意儿,哪有这么容易收来,就算是专业的花匠,若不是亲自种植,要区分这些花木的年份也是不易,更何况现在正值初春,尚未到花期,还能拖上好些时日。
“但虽说不能同房,也不妨碍成亲。”她将茶碗往桌板上一敲,起身对众再次宣布“明日成亲”,便翩然而去。
很久很久以后,我依旧不明白,常问夏为何执意要娶二小姐。又是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告诉我,因为刘卿颜和那个人有一样的眼睛,湿润的,晶亮的,透着柔和的光。
我与刘卿颜被两个小丫头送入了客舍,环境自然与刘府没法相提并论,却是比想象中阶下囚的待遇不知好了多少倍。独立的小栋,简朴却干净,门外有个不算大的院子,长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却是生机勃勃,养了群毛茸茸的小鸡崽儿,靠近一些便叽叽喳喳地一哄而散。
小丫头们打了水来,准备了面巾,又将我拼死带来的头油盒子还了我,尔后乖乖立于门外。她们告诉我,二人一个叫霜妹,一个叫虹姑,就住在隔壁屋,小时家乡旱灾,成了乞儿,被当家捡回寨子做了婢女。她们还告诉我,待明日刘卿颜嫁进了当家的院子,这地方便是给我住的了,晨起出门伺候,日落方能回屋,还有就是,夜里要锁好门。我将这些话记在心里,心里却满得膨胀开来:“本姑娘是要在这狼堆儿里做一辈子白工了么!”
回到屋里,刘卿颜已摘了盖头,盖头拽在手里,昂贵滑软的布料被蹂躏的皱皱巴巴。我走过去,卸下她的凤冠,拆了她的髻,放下一头青丝慢慢梳理。她从镜子里看我,眼眶红红:“盼娘,好在有你。”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不知还有什么台词可将这话题延续得不那么悲伤。
“但是明日,我还是好怕。”她继续道。
“我理解你,二小姐。”我们通过镜子对视,抛却主仆这层关系,一切变得尤为自然。
“你放心与那当家成亲,她毕竟是个女人,又暂且不会动你……”我看着她因羞涩而微红的脸,忽而想起若不是这场意外,这女子本当在今夜蜕变成一个或是风情万种或是贤良淑德的人妇。果然,造化弄人,兴许一切不和谐的事情本就该有些曲折才会合情合理。
“哪日她真制出了你胡诌的药丸,若是在安和爹娘还是没有来救咱们……可怎生是好?”她皱着眉头,容貌竟越显得精致。
“呵呵~若是姑爷这般无情无义,二小姐不若试着喜欢那山大王。”回想起初见时那女人身上让人莫名安心的气息,我笑道:“兴许女人比男人更可靠。”</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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