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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东序府例会堂内,皇上领着各部统府齐聚会堂,满室静谧充斥着奇怪的气氛。
倒茶的小厮倒好茶水统统作鸟兽散,只留下偌大的殿堂上回荡着陛下拨弄茶盖的声音。
年有余拨着算盘,卫晨暮敛眸沉默,龙昂一袭男装,龙阳心不在焉。
李宸景束冠朝装端坐不言,目光一瞬不眨地看向对面空荡荡的位置。
“听说圣上的母猫顺利生产,特此恭贺。”龙昂率先开口。
龙阳却冷哼一声,“更要恭贺我们的首辅大人总算恢复正常了,不再纠缠着男人到处秀恩爱了哈?”
“说到纠缠,怎么一直被小景纠缠的朱大人竟敢缺席例会了?他不是一向怕出错掉脑袋的么?”龙昂随着李宸景的视线,看向身侧工部统府的位置,“这么怕尴尬啊?”
赵凰璞瞥了一眼依旧一言不发的李宸景,捻开茶碗吹着热茶,“她不舒服,朕特准的假。”
“哦?那圣上也准臣告假几日如何?”龙昂笑着刁难,“臣写了一夜的诏书,很辛苦呢。”
赵凰璞挑眉,也不问龙昂请假要去干嘛,直接咧唇笑道,“不准。”
“偏心也用不着这般明显吧?”
“如果爱卿也失恋了,朕自会特准你告假。”
龙阳轻嗤一声,没好气地抬脚踹在李宸景的椅把上,“啐——那也能算失恋?跟这种东西算什么爱?一张死人脸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不如之前那样敢放狠话,敢跟他抢女人,敢在他面前表演强吻的家伙有趣呢!
“小阳,你也体谅一点吧。如果我要是失忆后再想起来,我搂着一个男人又亲又抱又疼又爱的,我也会很尴尬的。对吧?小景。”
“陛下,潘庸杀不得。”
这是李宸景进屋后的第一句话,与所有人的话题都无关,却让赵凰璞饶有兴趣地扬高了眉头,他还以为,小景子会说,立刻把折辱了蓉蓉的潘庸拖出去砍了呢……
“敢碰朕的女人,不杀难道留着过年?”赵凰璞浅饮下一口茶。
“只怕杀了,陛下不好过年。”
砰!
茶碗重重地砸在桌案上,赵凰璞眯起眼眸瞪向李宸景,“这话是你说的,还是相父说的。”
“臣与家父都这么说。”
赵凰璞紧眯起眼眸,鼻腔里溜出几声冷哼,“所以,朕连想护个女人都不行吗?难道姓潘的小子对朕的女人随意□□,朕还要为他鼓掌加好,就因为潘大人是相父的心腹?”
“陛下是想护女人,还是想斩断朝堂上的无形之手,陛下自己心里清楚。”
赵凰璞起身走下主位,站定在李宸景面前,李宸景表情始终未变,连眼神都始终停留在对面空荡荡的座位上,这个细小的动作让赵凰璞更加不悦,他忽然伸手揪住李宸景的衣襟,“你不许看着那边,你给朕出来!”
留下一屋子各有心思的各部统府,他们俩面面相觑地站在殿堂外的走廊上,赵凰璞背对着李宸景,双手负背,口中冷笑道,“呵呵。相当会猜度人心呢。”
“这不是猜度人心,而是审时度势。”
“……是说朕很天真很看不清楚现在谁比较有权势吗?”
“是说陛下您不会邀买人心。”他走前一步,与赵凰璞肩并肩却没多看他一眼,只是目视着前方,“龙昂那件事您不是做的很好么?怎么换了个对象,您就不会玩了?”
“……你什么意思?”
“杀了潘庸,对你有什么好处?”李宸景轻轻问他,“他既不在朝堂,也不在军队,不过是一纨绔子弟。你以为这能伤得了潘大人还是我父亲分毫?”
“……”
“倒是能让你树个满朝堂的敌人,再给你扣个为了女人杀害近臣的帽子。况且……臣也不觉得,家父会让你动他。既然最后可能还是要放了潘庸,为何不顺水推舟?”
赵凰璞似乎瞬间懂了什么,“小景子的意思是……朕亲自下旨放了潘庸。”
“既博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好名声,又得到潘家感恩戴德,不值当么?”
自然值当,不只值当,简直就是把本要硝烟四起的朝局泼上一桶冷水,让他们所有人都静上一静。他本想借机斩了潘庸,给潘家敲山震虎的震慑和威胁,可却忘了会树多大的敌人,如果留着这位无所作为又可以肆意抓到小小辫子的潘家少爷,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即便这一举,潘家的人心不全归他收买到手,碍于相父情面权势,可能也不会完全站在他这边,但至少从此以后,潘大人得在朝堂上夹着尾巴做人,一声不吭,装聋作哑好一阵子。
既不用和相父硬碰硬,又得到了朝廷一名大员的心……呵,呵呵——
那个一直既不属皇党或相党的李宸景真的回来了……这计策是他一贯的风格——君臣平衡,各让一步,四两拨千斤,扫去所有前朝后宫所有的剑拔弩张,把所有人的利益平衡到最佳。
赵凰璞舒展开紧锁的眉头,兄弟般地勾住李宸景的肩头,“本来朕还有一丝疑虑,看来朕的小景子当真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朕有多寂寞。”
熟悉的味道从陛下的身上传进李宸景的鼻子里,“不是有人替代臣帮你出谋划策了么?”
“嗯?你是说——小八吗?”赵凰璞故意拉高尾音,清楚地感觉到李宸景浑身一震,“她的伎俩如何能和宸景公子相比?她只会一味地站在朕这边,为朕一个人考虑。不像小景子永远顾着大局大势,既不少也不过。”他话里有话,强调着他和小八的关系匪浅,在他李宸景不知道的时候。
“不过,你知道你回来了,她有多难过吗?像只被人丢弃的流浪猫一样趴在我这里哭了很久很久。现在这里还有一点湿呢。”赵凰璞指了指还残留泪痕的胸口,像勋章一样展示给小景子看到,故意告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如何蹭来的。
“不过,小景子不用担心,就交给朕吧。”
“……”他的眉头不自觉地深深蹙起,唇缝绷成一条线,包扎好纱布的手掌微微颤动。
“这么多年,总是小景子帮朕处理一个个的烂摊子,难得小景子也有搞砸的事情,朕当然义不容辞。”他像在宣布诏书一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在李宸景耳边轻轻说道,“小八——就交给朕吧。”
李宸景久久不语,就在赵凰璞又想开口说些什么才轻轻启唇打断,“陛下,臣可否先行告退。”
“不想跟朕谈论小八?”
“……不想。”
“觉得尴尬?”
“……是。”
“那以后碰面怎么办?”
“……尽量不见。”
“你若想避着他,朕倒是可以成全你。不过……小景子,你得先告诉朕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上她?”
“……”
“小景子?”
“……臣不会对男人有这种无聊兴趣,也奉劝陛下不要有。”
他说罢,拱袖行礼转身就快步离开了,那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的速度让赵凰璞蹙起了眉头。
只是对男人没有兴趣啊?那万一她不是男人呢?
朱八福匆匆忙忙下了马车,三步并着两步往六部例会堂里赶。
虽然小九说陛下给她准了假,可是她着实也并没有怎么样,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烧,就这样窝着在年府傻吃傻喝不干活怎么好意思呢?
“说得好听,你是想见那个人吧?”临出门前,小九这样戳穿她。
她在马车边顿了好久,回头看向朱晓久,有点委屈地小声咕哝着,“不可以吗?”
“你这张表情,我能说不可以吗?”朱晓久搔搔脑袋,“有种见完以后别发出那么难听的哭声啊。我怕你惊着皇上,把我们脑袋给摘了。”
说到她的哭声,简直把她的性别露馅的可以,她自己都觉得快要装不下去了,陛下竟然毫无察觉,兄弟般地拍着她的背脊,一如既往地安慰着她。
不得不说,陛下虽然不太靠得住,但真的是个体贴的好人,愿意当她发泄的垃圾桶,真够兄弟。
“哎!你们看到今日的李宸景大人了么?”
“我瞧见了我瞧见了!他绝对是想起什么来了!跟之前那个疯疯癫癫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个冰冰冷的表情才是东序首辅该有的样子嘛!”
“可是他之前不是还和那个新晋的工部统府朱大人断袖么?还在我们面前这样那样的亲过……光想到那画面我都快吐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东序府首屈一指的首辅公子,脑子进了水才会跟那个姓朱的小子搞不清楚吧?现在人家的病治好了,也该回复正常了。”
“难怪,我也觉得那要么是怪病,要么就是疯了。估计是丞相大人请了名医,终于给治好了吧。”
“李宸景大人的病是治好了,就不知道那个朱八福大人会不会还搞不清楚状况,自己贴上去哦。”
“哎?不会吧?两个大男人玩真的多恶心啊!”
“不然你以为她工部统府的头衔怎么混来的啊?一个新晋小院生,家族也不见得多有势力,不就仗着自己长得一副娘们唧唧的样子,靠肮脏龌蹉的手段献媚邀宠来的呗。”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朱八福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八卦唧唧的几人组,果然是王奇他们几个大嘴巴,还是避开他们走吧。
她故意离开大道,从蜿蜒的石子小曲径绕远往会堂处赶。
一阵小跑绕过无人的回廊,转角处,她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尴尬一瞬间就杵在她的面前,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少公子。
她呆呆地望着他,忘了所有想说该说的话。
他似乎也很惊讶,瞪大了黑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少公子怎么会在这里?她是为了要避开闲言闲语才走的小径,他也是么?
糟糕——她压根没有准备好要跟他说些什么话,只是想见见他。
他不打算说点什么话吗?以前,他们俩在一起时,都是他负责叽叽喳喳,突然这么沉默,她应该开口对他说些什么才好。
“柳……柳姑娘没事吧?”她是脑子有问题吗?第一下开口竟然去问她心里的那根刺。
“她很好。”正常的回答,没有起伏的语句。
“那,你呢?”她小心翼翼地问着,“……没有发烧了吧?已经退烧了吗?”
“我也很好。有劳朱大人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