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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是两年时间弹指而过。
“哎,知道了,我明天会和韦姐姐说的。”含光手里拿着电话,一路从婴儿房里走出来,另一只手还拖着老大李杉,“嗯,没事,你放心吧,一点小事情,韦姐姐随便派个律师就能办好了——你不许再道谢了,再道谢就现在还钱,不和你开玩笑……”
“嗯,在和谁打电话?”权季青从健身房里走出来,身上还是热气腾腾的,见李杉挣脱了母亲的手,要过来抱他,便退后了一步,温言道,“还记得爹怎么和你说的?”
李杉下个月就要过五周岁生日,四岁多的孩子,已经是十分聪明冷静,偶尔疏忽了一次,被父亲一指证,立刻住了脚,背诵道,“爹身上有汗的时候不能抱。”
他又催促,“那爹就快点去洗澡,洗完澡我要听爹讲故事。”
“分开十天,他就想你得很了。”含光有点醋意,“小的那个还在睡,起来以后肯定也要粘着你。”
刚出差回来的权季青露出得意的笑容,走过来把含光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李杉顿时有些不服,指出,“啊,可是娘就——”
“娘是大人啊。”权季青说,“你看,爹身上有汗水,把你沾脏了,你能自己洗澡吗?不能对吧,娘就可以自我清洁。所以在你学会自己洗澡之前,都不可以抱脏污的东西,包括从外头回来的狗。”
“啊——”李杉显然有些失望,但思考了一下以后,也痛苦认可,“好吧,我知道了。”
含光哼了一声,醋意更浓,“你为什么就在你爹跟前这么听话啊?”
“因为爹聪明!”五岁男孩忠心耿耿地表彰父亲。
含光白了权季青一眼,从牙缝里说了一句,“因为他没底线吧……”
又没好气地打发权季青,“快去洗澡吧,出来陪儿子玩了,你不在这几天,他饭都少吃几口。”
说起来也怪,虽然她是两人中性格较为平和的那个,但两个儿子明显都更为亲近和崇拜权季青,对她反而是挺一般的,依恋程度比对父亲要弱很多。含光几次离家,儿子们的反应都不是特别大,这可能也是因为两个儿子的性格都更像是权季青的关系——打小就都是冷静理智那挂的,李杉从三岁起就很少哭了,对于一些小孩子会觉得碎三观的事件反应也非常平淡。他才是五岁不到,又活在蜜罐里,不论是权季青还是含光都没拿以前自己受的教育来要求他,可李杉有时候流露出来的沉静和忍受力,竟然会让含光想到自己前世的几个姐妹。
当然了,他们家人口简单,也没什么亲戚,在外人来看甚至只存在亲子关系——到目前为止,麦登夫人都不知道她和权季青已经结婚了,这件事含光只和德瑜说了。反正和权家、杨家那样关系错综复杂,活在其中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的大家族不一样,李杉就是再聪明,也不可能和她前世的姐妹一样早熟,□□岁就卷入勾心斗角之中,学会明里暗里地使手段了。他还是会有些稚气的时刻,比如刚才试图去抱父亲,但这样的童趣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而已,大部分时间内,他的配合度几乎都和成人差不多,也就是在权季青跟前,才会更像个孩子。
至于老二念白……除了性格比李杉开朗一点以外,别的也都是差不多,虽然才两岁多,但已经可以和他说道理了,韦凤飞常说自己家的乖乖(不知为何,权季青对这小名反应挺古怪)——论心智成熟度,还不如念白。比如含光上回去秦国开董事会的时候,告诉他自己要离开很久,念白一开始不接受,含光解释说自己和爹一样都有公事要忙,念白顿时就表示理解。并且在她离家的整段时间都没哭,只是扳着手指算时间,等着母亲回来。
人呢就是这样,本来她不想生产,一个是觉得受罪,还有一个就是前世留下的阴影太重,可现在生了两个,感觉也有点适应了,而且现代科技昌明,生育的痛苦减少了许多,这两个儿子又都不是特别粘她,含光现在还有点蠢蠢欲动,想要生个女儿。反正她生了孩子一般也只负责玩玩,除了开始几天意思意思的哺乳以外,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就连权季青,其实也就负责和儿子们说说话,玩玩游戏,平时孩子的日常起居都有保姆照顾。
今天他和孩子们小别重逢,自然是黏在一起,两人陪儿子们玩到睡觉时间,差不多也就一起去洗漱了。洗漱出来权季青又问,“今天你和谁说电话?”
不是他紧迫盯人,而是生活在一起久了,说的还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含光对他也没什么秘密,她自从生了孩子以后,除了偶尔回去读读书以外,就没怎么工作过,要是生活小事都懒得和权季青交流,那他们两人还有什么话说?所以权季青问她她也不反感,“哦,就是莲湖,她硕士毕业了,不是刚进悠游工作吗?看中了一套小房子,想要买下来,但是首付还差了一些,所以想问我借。”
权季青对李莲湖也不陌生,含光虽然没有回国,但她安定下来以后,却经常在寒暑假把莲湖接来玩,莲湖有几个年都是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过的。“哦,她啊,她不是孤儿吗?怎么还有积蓄可以付一部分的首付?”
“人家那高材生,一直拿各种奖学金的,她那个专业又好找实习,寒暑假没来我们这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悠游实习,韦姐姐挺看好她的,薪水也开得高啊。”含光一开始也是好奇,她点开邮件给权季青看,“你瞧,她给我邮件都写了。”
“哦,实习所得积蓄二十万,”权季青说,“姐姐历年馈赠余钱十万……你还经常给她钱花啊?”
“你还舍不得这点钱啊?”含光有些好笑,“我也就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平时都当亲妹妹看。要我说,莲湖还太见外了点,她要房子,我在北京还有一小套呢,用第一桶金买的,这些年也就是放着收租——租钱在哪张卡上我都不知道。我说把这套给她,她不要,一定要自己买,也不肯要我的钱,一定要算借。那我就说不如算是问我借钱,也不要她给利息,反正她有钱就还我好了。”
权季青自己当年巨资买下的百芳园,也就是住了那么一段时间,这些年再也没回去,他会介意这百把万?“无所谓,你觉得好就可以了。听你这么说,她倒也挺知分寸的……嗯,和我平时印象差不多,你这个妹妹满懂得进退,比你有能力。”
含光先是白了权季青一眼,后来也觉得与有荣焉。——其实就说一件事就知道了,权季青和她是两人住在新京郊外的庄园里,莲湖寒暑假过来一住就是一两个月,都是和权季青在同一屋檐下,两人毕竟都很年轻,关系是很容易就处得比较生疏尴尬的,可莲湖居然和权季青的关系也搞得不错,彼此很友好,权季青对她也比较欣赏,又不会亲密到引起含光警觉。这里所需要的察言观色工夫,可不是一点半点。
“嗯,听说她在校内成绩优异,还引起许氏的注意,想要把她延揽过去。”含光说,“哎,说起来她为什么会选择悠游啊?上回韦姐姐和我说,许氏开给她的薪水太高了,高到她都没法再往上加价,我还以为莲湖最后会去许氏呢。”
韦凤飞是开公司的,也要考虑个投资回报比,不可能因为一时意气而疯狂加价,不过她会这么说,应该许氏开的价钱的确已经是高得不正常了。含光琢磨了一会,思维无果,也就放弃了,她看了下时钟,“明天再问问她好了。”
权季青也是兴趣缺缺,他把含光手里的手机拿掉,放到一边,“是啊,现在你该想的是别的事了。”
大概在三千多字的省略以后……含光果然累得直接就跳电跳到了第二天。
早上她毫无悬念地起晚了,洗漱完走到餐厅,权季青和儿子们早已不见,一问之下,是去隔邻的权家马场骑马,含光不禁大摇其头:虽然已经安心呆在现代,再也不提回去的事,但权季青的心里始终都有一个角落,生活着一个古人,在他排定的教育计划里,古典国学包括射箭骑马这些老古董的学问,比重要比正常值高得多了。
含光是有心和他争论一番的,不过现在李杉还没上学,所以也就暂且按捺不发而已。她有七成把握,最后权季青究竟还是会妥协的——此时再回头看,当年两人在复合之前的那番纠结,实在是有点愚蠢,反正一直到现在,都五年多了,权季青也还是没有‘一把撕破面具,露出狰狞面孔’,如果要说的话……他对她反而是越来越好,好得让她几乎都有点吃惊了。
一个例证就是,现在他们住的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古董,权季青似乎完全是戒除了这个爱好,尤其在五六月初夏,他都尽量少安排外出,这其中的用心含光不可能不知道,她也很是受用——以前不觉得,现在想到从前权季青那几次来回穿越,她都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能走到多远,这个答案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浮现上来的,但就是到了现在,她也不愿意形诸于口,仿佛说出来就会打破什么魔咒一样,会破坏眼下的这份幸福。
是的,她现在的生活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并不完美,她的身世还是有一定问题,她的母亲和丈夫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职业,她回一次故乡也要偷偷摸摸,她几乎和从前的大部分朋友都断了联系,她在事业上更是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建树……曾经被她当作是生活目标的许多东西,都被她一一放弃,现在的她也远远不能说是完全找到了真爱,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遗憾,一路走来,她犯过好多错误,也伤害过许多人,这其中就包括了她自己,有些事情她本来可以不去做,有些错误她也本来可以不犯的,就是当了母亲以后,她也不是没有搞砸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事事都在掌握中的聪明人,未来她也许还是会受伤、搞砸或者失去。
但有时候她想到前世,再想想现在,她却都总是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份幸运。她认识那么多人,那么多比她更优秀,却比她更悲惨的人——这些人里就只有她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你说,世上会不会还有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她也免不得和权季青讨论这个。“应该不止我们两个吧?说不定世界上还有几千个我们这样的人,只是大家都藏在心底,不肯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
“你是说,比如韦凤飞之类的,其实也是我二嫂的重生吗?”权季青懒洋洋地说,“不过……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前世我二嫂感觉就特别像是重生又或者是你这样穿越的,还有你那个七妹,还有你的三族妹,都有点这意思,尤其是二嫂和你七妹,感觉都厉害得有点不正常了——就像是你在现世一样,那份顺不是人力可以解释清楚的。”
“你二嫂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七妹……”含光想了下,也觉得是有点怪异,“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我刚和她熟悉起来的时候,她才七岁,感觉和二十七、三十七一样,老成得一塌糊涂……”
当然,这样的事是不可能有结论的,含光也就是嗟叹了一番,“说起来,上辈子的确是欠她最多,她把我两个儿子养大了不说,最后按你说的,她还在许家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说不定就是找出凶手,为我复仇了。”
当年的往事,也就是水过无痕,说说就算了,权季青更是笑说,“哦,那你不该希望她是穿越的,你想,如果她是穿越的话,那应该是从后往前穿越,不然她不可能有如神助地发掘了那么多新技术。但如果她是现在这年代的人,往回穿过去以后,一辈子就活在那个年代——她上辈子是造了多少孽,才被这样报应?我敢说,你要是现在回到原躯体里去,重新过上那时代的生活,不出五年绝对心理变态。”
“那我宁可死好吗?”含光说着都忍不住发抖,“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这个话题大概就到此终结。
也不知为什么,含光坐在那吃早饭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了这个话题,她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现在再回去做表哥的妻子?算了吧,权季青就是再差,也比表哥要好一万倍以上。如果真的回去,她宁可一头撞死。
就说表哥转世的许云丹好了,现在和她几乎没有联系,反而是许云深,在鲁国的时候就不说了,即使不在一国,两人也时不时上网游里联系一下感情,上次新网游上市,他俩玩得天昏地暗的,差点就把来过年的莲湖给冷落到了一边。
——啊,莲湖。
吃过早饭,算算时间,莲湖那边应该是在晚上,含光上了车,一边往权家马场开去,一边就给莲湖拨了电话,“韦姐姐那边联系你没?我睡前已经给她发了邮件了。”
“嗯,联系了,都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他们会过去和我一起签购房合同。”莲湖说,“姐姐你起床了?两个小外甥呢?”
两人聊了一下杂七杂八的琐事,马场已然在望——权季青买的房子距离权家祖宅本来就很近。含光想到昨晚的疑问,便问她,“对了,我记得上次韦姐姐还说许氏要挖你过去,开了高薪,最后悠游给你开多少啊?能让你把许氏都回绝了?”
“噢,这个……”莲湖在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其实没有比许氏高,但我觉得许氏的作风不是太专业,就最后还是选了悠游。”
“什么叫不太专业?”含光有些不解,“不会吧,我记得许氏内部管理制度是很完善的啊。”
“就……可能是你也认识的一个高管,貌似是叫许云丹吧,不知道和云深大哥是什么关系。”——莲湖也是见过许云深的,和他的关系也不错,“我觉得他好莫名其妙哦!去年我不是在悠游实习吗,跟在韦姐姐身边和他开了一次会,席间我们专业意见有点冲突,辩论了两句,然后他就一直想要挖我过去,开的薪水越来越高。我都觉得……反正我都觉得他看中的不是我的工作能力。”
她和含光一向是无话不谈——她单方面,含光这边有很多事是不方便让小女孩知道的,所以莲湖也不避讳,越说越气,往日的得体和冷静都不知去了哪里,“你说他怎么说也是许家子弟,又是高管,身份肯定不低啊,而且大我那么多岁,绝对已经结婚了。他当我傻的啊,难道我会当他情妇吗?还拿钱砸我,我都很想和他说我又不是没见过有钱人——反正为这件事我们起了好多次冲突,许氏那边我早就打定主意不会答应的,就是……嘿嘿,就是让他们叫叫价,也帮我在悠游这边抬抬待遇而已。”
含光真的不理解莲湖为什么会崇拜她,这份崇慕甚至会一直持续至今。——这丫头的心机城府现在感觉早就都超过她了,刚才那一招奇货可居就玩得相当漂亮,最难得她沉得住气,居然连韦凤飞都没能看破。她啼笑皆非,“原来是这样……那你做得不错,虽然许云丹好像还没结婚,不过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他的确不大可能和你认真,那我们也没必要玩这样的游戏。”
莲湖深以为然,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含光也就挂了电话。
她一边走一边出神,总觉得自己像是漏了点什么,眼看马场在望,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都向她过来了,含光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仿佛被雷劈中,一下停住了脚步。
权寅和韦凤飞这两个最明显的转世也延续了前世的姻缘。
石旻旻是六妹转世,六妹前世所求的就是悠闲自在的生活,现在她果然悠闲自在,在豪门中做少奶奶。
封锦这一生也是和恋人安稳幸福,并没像权季青和她说的上一世一样,一直到他再次死回来都没成婚。
权季青和她说过,在几次回去的过程中,他发现桂思阳长得很像是前世的桂含沁,刘德瑜则和桂含沁的妻子长相如出一辙。只是这两人前世都和他们俩不熟悉,所以他也没当回事。
按此推断,如果说前世和今生有什么对应轨迹的话,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的话,那么,前世若两人真心相爱,乃是命定之人,今生也会重逢。如果前世的婚配并不是和所谓真爱,那么今生过的日子……大概也会和前世的想望方向一致。毕竟,人的底子是差不多的,想要的东西,也有很大的几率一样。
前世的表哥和七妹,毫无疑问是互相喜欢,否则她当时也不会想出换人嫁过门的办法——虽然七妹从没承认过,但她还是能看得出来,能感觉得到,在七妹做续弦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互相爱慕的了。历史和权季青更是证明了她的观点,表哥和七妹琴瑟和鸣,一生感情都十分不错。
许云丹比她大几岁,今年都三十出头了还没结婚。
从莲湖阐述来看,两人初见不愉快,但许云丹一再居高临下的示好纠缠,说不定是对她一见钟情……
难道……难道……难道……
可凡是转世,必定生得和前世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莲湖和七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几乎就算是完全的两个人?
含光不觉伸手摸上自己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了自己当时说的话。
“确实啊,你要说的话,真的挺像是穿越的,而且是和我一样,魂穿。”
魂穿……魂穿……不会吧?难道七妹真是魂穿过去的?真是从后世魂穿过去的?可——怎么会呢——这种事——但她的确非常少年老成,老成得甚至超出正常范畴,也就是自己母亲是个糊涂人,没觉出不对,就感觉她和大姐差不多水平,而且父亲又不关心后宅,当时人见识也少,不像现在都是见多识广,很容易发现不对。不然,早就被斥为妖孽了……
可魂穿是什么时候穿过去的?难道是现在的莲湖回去,变成了七妹?
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前世的遗言。前世她死时,确实感到对不起七妹,她从小一直对她不大好,一直都不大懂事,后来她明白了一些道理,想要弥补,但却已经没有时间……
不会吧?怎么可能?难道——难道——
“娘?娘?”
含光一下惊醒了过来。
权季青还在马上,没有过来这边,刚才一直在泥地里蹲着掘土玩的两个孩子倒是都到了。念白手里拿了一个圆东西往含光手里放,“娘,你看我挖到了什么?”
在儿子跟前,她迅速地把无关的心思撇开了,露出了笑脸,“我看看?”
天边忽然隐隐响起雷声,含光心头猛地一跳,本来去抓念白的手顿在了半空,她抬头想要看看天色,可手指扬时,却是不经意地触到了念白手里的东西。
世界顿时黑了下来,远处的权季青、近处的李杉念白,全都化为泡影,恍然间,她已身处一片浓黑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呃,结果还有一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