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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容浅是自掌门大殿左侧出去的,而依照嘱咐进入大殿的萧寒雨,也就未见到小师妹的身影。
白启伸出他的左手,化指为刃,隔开手臂间的皮肉,指尖不见血渍,也未有朱红涌出。
他只是用这般的方式,取出了寄生在手臂之中的连理枝。
碧色的枝条被人从血肉之中抽出,带起一缕缕扎入了整个手臂的纤细根茎。
这连理枝,可以强迫它人,化为无形之手,窃取那人的灵力修为,且难以拔除。
这等灵植,并非天生所现,乃是数千年前的血道造物。
只有等到连理枝的子枝自我枯萎,方能解除,而如今早已不见催生这连理枝之法,只得看其年限。
寻常手段,也是无法伤到这木道为本,血道而蕴的造物的。
那连理枝碧色的枝叶脱离那雪柔时,仿佛顿时生出了不安之感,枝干挣扎着想继续扎入老者的血肉之中。
而老者已经眼疾手快的将连理枝杂乱的根须,编程成了一根细细青绳。
“过来,让我给你搭就连理枝。”他向大殿之下的萧寒雨,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
可萧寒雨抬起眼眸,看着大殿之上的那一抹碧色,可那总是确切的碎金瞳之中,却难得带了些犹豫。
“师傅,你真的告诉了小师妹,被搭上这连理枝的代价了么。”
白启一愣,随后顿时扭过头来,面色狰狞的吼道;“老扶一把年纪了还会骗人不成!”
萧寒雨看着大殿上咬牙切齿的白启,低下了头,沉默了片刻。
而后开口道:“二十多年前,秦家老祖回到宗门时,合欢宗宗主花无暇来访宗门不肯离去,您对花宗主说。
秦非凡么,他不在,他族中自有灵脉,平日里何须来往宗门。”
白启沉默着看着大弟子,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显得有些沉默。
可萧寒雨轻叹一声,终是伸出了手,任由师傅搭上了连理枝。
碧色的枝藤,缠绕在白瓷色的臂间,隐约可见其中涌动的脉脉金流。
他胆怯了,且辜负了宗门的栽培,萧寒雨忽的这般想到。
在被白启捡到的那一个夜晚。
天空中,下着细雨丝丝,有寒意刺骨。
那时,正逢妖狼袭村。
他原本并非是蒿山村的人,可大家却仍旧把他归到了老弱妇孺这一类别,由青壮掩护着,逃离了村中。
他目送着一个又一个或年轻或衰老的男人,为了保护妻儿老小,而死去葬身狼口,而一群人则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村口。
可村外,除去围攻村中的妖狼,还有一头已经进阶了的一阶吞骨狼,在外守候。
那时候,为它们这群老弱妇孺挺身而出的,是镇守周遭村落的一名凌霄宗外门弟子。
那一年,他年事已高,却因资质低下,也并不勤勉,于是无法突破,后来,便在凡界寻了份差事,守候着凡界的村落。
那时年老衰败的他,不过练气五阶的修为,却要独自面对一头巅峰期的一阶妖兽。
毫无疑问,他是要死的。
他只是一名炼气低阶的修士,面对这等存在,他注定是要死的。
可是那一刻,他仍旧是一脸难看的站在了,那一群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面前。
口中叹息着,觉着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他是一名练气士,他并不勇敢,他在宗门之中是负责清扫楼台的。
他一生最骄傲的事情,就是他的除尘术登峰造极,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天之中,清扫整座山峰的亭台楼阁。
他真的不是一个多好的人,面对漫漫仙途,前方无望的路径,他没有勇气继续前进。
也没有勇气,接取猎杀妖兽的任务,勇于拼搏,赚取灵石成就筑基。
他也不愿意每日接取任务,疲倦劳累自己的身体,然后过得更好,相反,他三天两头才完成一个任务,平平淡淡的活着。
他没有那份坚持,所以就继续那样平凡的生活,就只是寻常人罢了。
可是在妖狼来袭,他却会以必死的姿态,站在那一群凡人的面前。
原因,不是因为他勇敢,正义,坚韧不拔。
正是因着,他同其它寻常凡人一般,懦弱,胆怯。
因为没有什么不同,才甘愿就此牺牲。
他是凌霄宗弟子,即使一生庸庸碌碌,即使未曾坚持着走在那修仙路上。
可是,他是凌霄宗弟子。
即使他一生没有对宗门做出什么贡献,即使他这般平凡低贱,不如它人所说的那般高尚。
但他,仍旧没有后退。
他是凌霄宗弟子。
记忆中的场景,并没有那么美好,那个孱弱的老者颤巍巍的举着手中的法剑,连身体都在抖,枯败的脸上垂满了泪痕。
口中骂骂咧咧的哭诉命运的不公,说他只是想来凡界钓鱼养老。
却仍旧是,说出了那一句话,他嘶吼着,喊出了凌霄宗弟子,入门的所宣誓言。
“凌霄宗弟子,应以手中剑,庇护天下苍生!”
那是年幼的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凌霄宗,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名年老衰败的凌霄宗外门弟子,他的牺牲,似乎并没有多大的作用,狼妖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的身体。
他争取的片刻时间,只能让一群妇孺,多跑上几步,随后一群老人,便那样扑向了狼,以身饲妖。
令剩下的妇人孩童,尽快的向远方跑去。
那时候的他,因着天生孱弱,在村中也只是勉强的活着,没有多健康的身体。
跌跌撞撞中,便是倒在了地上。
而那一刻,刚刚嫁为人妇的二花姐,紧紧抱着她怀中还未曾满月的婴孩。
却毫不犹豫的后退几步,将他拽了起来,拖着继续向前跑去。
大家都是那样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连带着本来对这世间,总是显得无谓的他,也拥有了某种信念。
随后,一袭金纹黄袍,便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凌霄宗掌门,白启。
那时的白启,在完成梳理地下火脉,防止其爆发的任务后,满身疲倦的在回到凌霄宗的路上。
发觉了脚下的村中,有妖气逸散,血腥味浓重,就落入了村落之中,救下了残存的那些许妇女孩童。
随后的,便被测出了灵根,带上了凌霄宗,了到了这一个他所好奇的宗门。
因为那天,天上下着雨,风中寒意凌冽。
于是师傅给他取名,萧寒雨。
而后,他也同其它上山弟子一般,对着山门宣誓:凌霄宗弟子,应以手中剑,庇护天下苍生!
他真的,喊出了那句誓言。
也愿用一生,去做到,并完成这一誓言。
他救人向来不求回报,一切原因,皆是想要成就那一句誓言。
那一个年老衰败的凌霄宗外门弟子,或许是死了。
可那一个他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凌霄中外门弟子,或许直至他殒命的那一刻,都存于心中
在听闻师傅的话语,知晓师傅,欲将连理枝搭在他的身上。
以师妹百年寿毫,与其修为灵力,助他渡劫金丹时。
萧寒雨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要拒绝的。
可是在拒绝的话语,即将吐露时,他却停顿了。
是了,他本来应该拒绝的,如果他进阶金丹,竟要损耗它人百年寿毫,修为灵力。
这样损人利己的事情,身为凌霄宗弟子,是不应该做的。
他身为凌霄宗大弟子,是其它弟子眼中的榜样,他更加不能做。
即使拼上性命,身死道消,死在雷劫之下,他也应当是不能做出此事的。
可是,在那一刻,他犹豫了。
明明,他是看着师妹长大的,这些年来,他每每外出历练,总要寻些什么,回到山门赠于师妹。
师妹就在他眼中,同其它弟子一样,一年又一年的长高,修为愈加的精炼。
师妹也从原本对他客气冷淡的模样,开始会因为他的严厉,对他发脾气,偶尔会同他讨饶,然后继续练剑。
虽然师妹她现在的剑法,也是差劲极了。
他习剑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天资差劲的弟子。
可是,那是他的师妹,他更加应该拒绝此事,而后独自一人,进阶金丹,渡过雷劫。
他或许不会死,他或许过得去。
但是,他确实是真切的犹豫了。
那些宗门教诲,礼仪廉耻也停滞在了喉咙里。
他终于是承认了,那一刻,他胆怯了。
在庚金之体的金化之下,度过雷劫雷劫本身的压力就会引动庚金之息的全面爆发。
那样全身金化的感觉,他在筑基时,便已经感受过了。
而那时的他,也并不是靠着自己。
而是在他手上刻下了剑令的师傅,顶着雷劫移身到他面前,压制住了庚金之体,才令他那时继续存活。
他其实没有一点点把握,可以度过雷劫,成就金丹。
如果师妹是旁人,是和他那样平平淡淡的关系。
他会拒绝此事,独自结丹,去渡雷劫,不会有损师妹的百年寿毫。
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他舍不得宗门,舍不得师父,舍不得离开他之后,就很难照顾好自己的师弟。
舍不得那些对他敬畏有加,同他对练时,总是忍不住求饶的师弟师妹。
也舍不得宗门之中,总是对他寄予厚望的长老们。
他舍不得。
所以他沉默了。
他伸出了手,任由师傅将连理枝,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究其原因,大概是师妹她,不是旁人。
搭完了连理枝,白启忍不住碎碎念道:“你以后,可得好好照顾你师妹,往后还得寻些能增添寿毫的灵材交予她。
你能有往后,或许都是依靠了你的师妹。”
“好。”
大殿之中,那白瓷色的面庞,终是展颜一笑,那碎金瞳中,有暖光在其中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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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拒绝陌生人的帮助,一身防御却在熟悉的人面前,瞬间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