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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承十八年对于顾家来说并不好熬,顾荣一把火焚了城,一起烧死的,还有他的三个女儿女婿,女婿全家,外孙子,外孙女,还有顾荣的幼子顾茂廉……
顾家才有几口子人?那一起没了的,还有央勃关一城的人……
对了,还有顾荣的妇人杜氏,那日她带着央勃关活下来的残部与蛮人可真杀了个三进三出,顺利转移接应走了顾茂丙等人之后,杜氏将残部交托给了侄儿,而后,杜氏回了央勃关,从此再没有人见到过她。
央勃关烈火焚城,那场火烧的那个大啊,烧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城池也算是有几百年的经历,谁曾想它会这样烧没了。
顾茂丙与顾允药终究是活了下来,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的,在收集了顾荣残部之后,这两人也没有按照顾昭的安排去杜勒斯国,顾茂丙自觉无颜面对亲人故国,从此他便脸上带了恶鬼面具,从此游走在央勃关附近,辗转袭击蛮族,终其一生,顾茂丙再没有回上京,有关于他的传说,那却是另外的故事了……
塔塔死了,可白夷都,皓拉哈,黎夷部还有的是大活人,这三部现在群龙无首,后,黎夷的苏鲁老人,还有白夷都的哈桑老人便推举塔塔的女儿格儿为部落上首领。
这三部手中现如今有钱财,有粮草,有花不完的物资,如此,靠着这些东西的积累,大旱受灾的小部落主便纷纷来投,后,三部打着为塔塔复仇的旗号,开始沿着央勃关往内陆侵略掠夺。
终归还是那句话,狼来了,吃了人肉,见了血,它就不爱回山上了。
接着,继央勃关失手之后,大梁连失三城,边关告急……沉积多年的兵部再次车马拥挤,新旧势力交替,一些新兴世家望风而起,企图在这场战争中分一杯羹汤。
就只是一碗羹汤便足矣,要知道大梁边关是老顾家人在镇守的,也是从老顾家人手里丢的。
这场眼见而来的战争,率兵讨伐的也必须是老顾家人,仇恨这么大,就是李斋他都不敢在此时冒头抢这个讨伐大元帅的位置。
老顾家有的是崽子,有的是好将,好兵卒,西北没了顾荣,老顾家还有顾山,还有顾项,还有顾瑞,顾昭,还有数不清的第二代,第三代……
姓顾的人打生下来,便是来这个世上染血的……
这一眨眼的,初冬到了,姓顾的便从天南地北而来,他们聚集在上京,默默的等待着出征的日子。
最近顾昭很忙,非常忙,忙的阿润也不顾了,桃子也不顾了,老哥哥跟阿荣他都不要了。
顾昭轻易的便彻底丢开迁丁司的位置,主动领了物资调配之职,每天天不亮就去兵部上班,他口袋里有钱,有七郡源源不断的物资,如此,他就如一个战争内核一般的每天不断的散发着属于他的热量。
打仗么,就是打后勤,更何况,顾昭早有打算,他要趁此一役培养出大梁的霸气,拓宽大梁的版图,他要教会大梁人很多东西,比如,何为不赔本的战争艺术。
这些日子以来,顾家人一直在刷大梁人的好感度,首先是顾昭舍了迁丁司,接着,最木讷老实的顾茂德也丢开了家里跟身上的差事,接着顾茂昌,而后竟然是顾茂甲,刚成了人的猪官儿,这么说吧,顾家凡举成人的,能来的大家便都来了。
他们默默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在上京城外,没有人发出任何多余的一句豪言壮语,他们就是等着,等着那一天一起出征,讨伐。
姓顾的镇守了三代边关,而今丢了城,死了亲人,这事儿便不能忍,那城是怎么丢的,他们要怎么拿回来,亲人是怎么没了的,要加上十倍百倍讨回来。
天承十八年冬二月,晨,寅时末刻,上京四门缓慢的打开,御街两边的商家都举家出动净水清洗街道。
平洲巷子打开了大门,顾茂德跟顾茂昌带着家里的成丁身穿铠甲,身背包袱,牵着自己的战马默默的站在家门口。
老顾家的媳妇都倾巢出动,素衣荆钗怀里抱着酒瓮站在家门口。
而今,顾茂德看着自己的小孙孙踉踉跄跄走出家里大门,见到他口称阿爷。
他也没抱他,就只是蹲下很慈祥的摸摸他的脑袋道:“乖孙,阿爷去城外给你捉雀雀,我乖孙在家陪阿奶,你是男人,要好好当家才是。”
小娃儿不由的挺直了胸膛,撇嘴道:“阿爷骗人!阿爷是去打仗了!打蛮人!”
顾茂德抬眼看看苏氏,苏氏拉过孙孙摸摸他的脑袋,笑笑道:“他是姓顾的,怎好瞒着他。”
顾茂德点点头,低头对孙儿道:“呦!你知道啊,我的乖孙咋那么聪明?”
“就是这般聪明,转日我也长大了,也学顾家枪,穿阿爷这样的衣裳,骑阿爷的大黑一样颜色的马儿,转明日,阿爷在家看门儿保护阿奶,孙儿出去便是……”
周遭人一起笑了起来,顾茂德弯腰抱起孙子,将他扶上骏马,拉着马缰绳带着孙儿在原地转起了圈儿……
平洲巷子是这样,尚园子那边却是另外一个样儿。
老爷子顾茂怀而今牙齿都掉完了,说话走风漏气不说,他也着不动年轻时候的重甲,加之身上早就没了职位,这一大早他便穿着末等兵卒的装备,头戴扎巾,身穿裲裆,拿不动早年间的铁枪,他便背了一杆木枪要出征。
这腿儿还没迈出府门呢,家里的孩子孙子便是一拥而上,顾允河都快哭了,抱着他爹的腰哀求道:“爹啊!求您别折腾了!您都多大岁数了?就您这身子骨,您还打仗呢?”
顾茂怀大怒,一边挣扎着往外扑一边骂人:“小王八!你爹打仗那会你们还在娘胎里呢?怎么,还看不上我了?”
“儿子们哪敢啊!爹,好歹您在家给坐个镇,给孩儿们当当定盘星……”
“呸!甭哄着我玩儿!老子我不是你们大堂爷爷,你们老子我……”
这话还没说完,顾茂怀他媳妇儿从院子里跑出来,这老太太失了两颗门牙,说话只嗤嗤风儿……
“闹(老)东西!!!!”
骂完她一提顾茂怀的耳朵,就要把人往府里带,顾茂怀抱着家门口的青石拴马桩耍无赖……
宁郡王府……
昨夜顾昭没睡,忙活了一晚上,他要做好将士出征前的最后准备,临到卯时初刻,新仔来屋里问:“七爷,庄子里训好的家将被拦在城外了,这不是封城了么,一会子您带了槐子他们出去,家里可没了护院。”
上次家里就折腾过一回,能用的暗卫,家将,顾昭全给派到关外去救顾茂丙了,而今刚□□好的家将顾昭又命顾槐子带队,代表他家这一支出征,而今他家竟是阿德他们也要出征了。
顾昭自己也很想去,奈何某些人什么都能妥协,独这一块,凭顾昭嘴唇子皮都磨破几层,他只是不允。
没奈何,顾昭只得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开始按照顾家的传统在家里上甲胄。
听到新仔的汇报,顾昭一边上甲一边道:“咱家能有什么值得看守的?你去寻些健壮的仆妇,守好桃子那边便是……”
“哎,小的这就去安排……”
新仔一边回话,一边在边上接过阿德手里的活计,他亲自给顾昭带甲。
今儿,顾昭身穿鹰翅兜鍪,顶饰血红艳丽红缨,下围顿项,身穿红色大袖锦袍,外罩全套薄片亮甲,肩披掩膊,臂缚紧扎,领围项帕,胸背正中缀有护心镜,外系金带,脚蹬快靴,
顾昭也穿不起重甲,他试过,几十斤呢,走没几步就趴地上了。
新仔眼睛亮亮的,比起大拇指道:“爷这套威风!”
顾昭一笑却道:“说那么多废话,赶紧取麻布来。”
顾昭而今还在给他的哥哥服齐衰。
新仔出去没多久,便捧了麻布拧的首绖,腰绖进来帮顾昭扎上带上。
辰时初刻,上京所有的钟声敲起,金銮殿上,内宦甩了十八下脆鞭,圣上与太子都是身穿重甲,当第一声钟声敲起,他们便起了驾。
钟响了,苏氏亲自给丈夫,给儿子倒满酒碗,双手捧给她的亲人骨肉。
连干三碗,顾茂德与顾茂昌摔了碗,接过家将捧来的抹布往头上腰上一扎,他们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天承十八年冬,太子赵元秀代表圣山在城外高台念了讨贼檄文,赵元秀道:
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幽有冥冥忠烈,实鉴吾心,咸听吾言。
西北之地,向为荒服,弃而不臣,示以羁縻,达其声教,苟欲爱人,非求拓土。西陲祸乱,势同饲虎,无端起衅,荼毒生灵,□□州县,所过之境,劫掠罄尽,寸草不留,同外惊心,遐迩失望。
实四维不张,三灵总瘁,惜苍生懔懔,赤子嗷嗷。觥觥硕士,烈烈雄夫,莫不敬天爱祖,高其节义。
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广整应兵,罗落境界,以西进讨夷狄,拯生民,雪前耻,偿新恨,以复大梁之威仪,尔民等其体之。
维四方猛士,矢其决心,会其同仇,合其大群,坚忍其德,绵系其力,进战退守,则土崩之势可成,横流之决,可翘足而俟。
争之顷刻,布告遐迩,咸使闻知檄到如律令,无忽!!
念完,他亲陪着三军将士饮了血酒,祭了苍天,而后,赵元秀摔了酒碗,举起他的拳头斯声大喊道:
战!!!!!
战!战!战!站!!!!!!!!
顾昭站在队伍当中,被这样扑面而来的战意所感染,他也是举着拳头撕心裂肺,甚至是热泪盈眶的喊着。
直到此刻,他才对这个姓氏,这个家族,这个年代有了发自内心的崇敬与尊重,并且他无上骄傲,为自己的家族,为自己的姓氏,为这一切!
是的,他想!他姓顾!
激动的顾昭却不知道,就在此刻,就在此时,他的宁郡王府却被一群蒙着脸的外客袭击,他家的鹅大将军,鹅儿将军嘎嘎的四散惊飞……桃子被人抓在手里哇哇哭泣。
家中鹅尸堆了一地,血水遍地横流,冯裳提着鹅三将军的脖子,手里拿着一块银牌子,脸上挂着讥讽而得意的笑容道:“啊!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冯裳顿时明白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