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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渊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会被白芷这个小丫头暗捅一刀,他狠厉地看了白芷一眼,冷笑道:“陛下,你现在已经黔驴技穷到用一个十岁小女孩儿的话当证词了么?”
“芷儿不必着急,朕在这儿呢,芷儿只管看着就好。”谢凝对他挑衅的话视而不见,先低头拍拍白芷的肩膀,安慰了她一回,才抬头笑道:“无论芷儿的血统如何,她都是朕的救命恩人,朕亲口封的嘉仪郡主。朝廷步步凶险,朕可舍不得她牵扯进其中。”
景渊的脸色又白了一分——谢凝的意思是,她身为亲眷都舍不得将白芷牵扯进入这争权之中,而他身为亲生父亲,却亲手将骨肉推出来,就为了从郡王变成亲王?
“哦,还有件事,朕一直忘了告诉诸位爱卿。”谢凝不慌不忙道,“当日朕北归途中遭奸人所害,中毒垂危,被芷儿救醒之后曾与杏林谷谷主琴半夏见过一面。随后,琴半夏画了她母亲身上的胎记给朕看,那是一条螭龙,同朕背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当是时,天下只有朕、太尉、太后并几位皇姑大长公主知晓皇族的胎记乃是螭龙。由此,朕确认她的母亲便是越王出逃之女谢净,她便是越王外孙女。而方才,仲泽你也证明自己就是芷儿之父,那么……”
谢凝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温和地看着景渊,问道:“仲泽,你同琴半夏之事,怎么说?”
景渊的脸色瞬间苍白,他当然知道琴半夏是越王孙女,但他不知道琴半夏竟敢将此事告诉谢凝!现在琴半夏皇室血脉的身份已经确定,若是他承认自己就是隆昌帝之子,那么白芷就是他同自己侄女乱1伦生下的孩子,礼教之中乱1伦乃无可赦之罪,便是谢凝承认他是先帝之子,他也只能自刎以谢天下。而若是他不想承认这乱伦之罪,那他方才做的一切不仅全都白费,还担上个混淆皇室血脉之罪,同样也是斩首之罪。
直到此时,景渊才发现自己竟然无路可走,进退皆是死路一条。他眼中陡然愤怒,盯着谢凝,缓缓道:“原来一切不过是你设下的圈套!”
今日他上了宣政殿,谢凝先是叫他和白芷确认了身份,再确认白芷的皇家血统,在众人都以为他当真是先帝之子时将言寸心抛出来,说白芷是越王孙女,胎记传承自郡主,逼得景渊不得不将胎记展示出来。随后抛出第一道杀着,道他的胎记与谢凝的并不相同,造成真假胎记之争,引出容华大长公主,容华大长公主道出胎记传承的规矩之后又扯出钟铭之身上胎记之事。钟铭之的胎记当日为了检验假十七谢冼时翊卫与江南道的官员们都见过,无可抵赖,言寸心背上的胎记是假,钟铭之身上的胎记也是假,两个角龙胎记都是假的,叫群臣怀疑他身上的胎记也是假的,逼得他不得不坚持自己的血脉。
最后,谢凝抛出杀手锏——琴半夏的身世,造成血脉真假与是否乱1伦的是非抉择,而这个是非抉择之后,两头都是死。
“好一招步步为营,谢凝,我当真是小看你了。”景渊也不禁赞叹,一个女子在皇位上坐着,面对即将篡位的血脉兄长,竟然能想出这么多连环计将他引入险境,着实了不起。只是……
景渊嘴角也露出一抹笑:“陛下,方才您已经证实白芷便是我的亲生女儿,她身上的胎记也经过陛下的验证,与你的一样,都是皇室的胎记,大长公主也说了,皇族胎记父传母不传,难道这不是在说我将血脉中的胎记传到了白芷身上么?”
“你……你胡说!陛下,千万别相信他!”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殿外闯了进来,竟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容貌与谢凝十分相似,只是一身白衣上星星点点的都是血迹。她一出现白芷便哭了,挣扎着扑下了轮椅,叫道:“娘亲!”
“芷儿!”来人正是琴半夏,她一见白芷便也哭了,被一个翊卫扶着到了丹墀之上,抱住了白芷,哽咽道:“孩儿,是娘亲连累了你!”
琴半夏一出现,景渊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失去了,他愤恨地看着谢凝,嘴角紧紧地抿着,一句话不说。谢凝也就无辜地给他看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朕的宣政殿也能谁都进来么?”
“启奏陛下,属下万死。”青瓷大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道:“日前属下与大理寺丞于大人查访旧案,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处关押人的地方,救出了里边关着的琴谷主。琴谷主道有性命攸关之事要见陛下,属下便带琴谷主进宫了。属下见琴谷主身受重伤,一时不提防,竟叫她施展轻功闯了进来,属下失职,求陛下降罪。”
“你也太不小心了,自去领罚吧。”谢凝轻描淡写地责备了一句,低头看着琴半夏,问道:“半夏,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受伤?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朕说?”
“我是被景渊这恶贼派人抓捕时弄伤的,但这不重要,陛下!”琴半夏着急地说,“景渊抓了我威胁芷儿,要借用芷儿身上的胎记冒充皇室血脉,陛下,你千万别上当!景渊不是皇室血脉,不是!绝对不是!”
说到最后几个字,已然声嘶力竭,她愤恨地看着景渊,嘶哑地叫道:“我母亲去世前曾经将身上的胎记露出给我看,我知道皇室的胎记长什么样子,芷儿是我生下的,若芷儿身上当真原本便有皇族的胎记,我岂会不知?我身为医者,难道不清楚胎记如何传承?若是我见了芷儿背上的胎记,第一时间便能知晓,我……我身为皇族血脉却更是被皇族血脉玷污,如此罔顾人伦之事,杏林谷琴家也是江湖血性儿女,当时我便天涯海角地找到那人,先杀了他再与孩子自杀。”
“那……”容华大长公主几乎给绕糊涂了,“这小女孩儿身上的胎记……”
“是他们景家的胎记!”琴半夏道,“芷儿身上原本就是个角龙,且一出生只是并没有这个胎记,是她六岁时忽然出现的。我见了之后惊慌万分,便用药将她胎记上的双角给抹掉了。”
容华大长公主疑惑道:“胎记也能说抹掉一部分便能抹掉一部分。”
“其中……其中当然痛楚万分。”琴半夏抱紧了白芷,不知想起了何事,眼角滑下两滴泪,又露出坚强的神色,高声道:“我杏林谷医术名满天下,消除两个小小的伤疤又算什么难事?”
这话一说出来,景渊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封死了,他冒充皇室血脉这一罪名无可抵赖。然而上天仿佛还觉得不够,琴半夏的话一落下,禄升便进来报道:“陛下,大理寺丞求见。”
谢凝靠在龙椅上,道:“传。”又吩咐道:“将半夏与小郡主带到后宫去,好生照料。”
琼叶应是,带着宫女们将琴半夏与白芷带走了。
于承泰走进宣政殿,眼见着群臣都跪在地上,翊卫全都手按腰刀面朝外成半圈保护住龙椅上的女帝,不禁吃惊,问道:“陛下……”
“快别行礼了,朕今日可被跪怕了。”谢凝摆手,叹了口气,“又怎么了?快说。”
“陛下勿忧,臣是来报喜的。”于承泰道,“启禀陛下,臣已经查明当年之案。”
这话没头没尾的,谢凝皱眉道:“当年之案?哪个当年?”
“裕安三十八年越王谋反案,隆昌二年贞妃失踪案,隆昌四年闻家灭门案,隆昌八年羽林将军宁明庶遇刺案,隆昌二十六年江南水患案,去年国库失窃案,今夏江南官药令案,两月前陛下中毒案。”于承泰一件件地数了出来,桩桩都是震惊朝野的案件。
群臣惊悚,谢凝脸上也没了笑容,问道:“于承泰,你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方才的话可以算是戏弄君上,朕少不得要杀了你的。”
于承泰却依旧一脸面无表情,抬手行礼,道:“此事千真万确,陛下且听臣慢慢道来。”
谢凝点头。
于承泰便道:“当年天下初定,太1祖分封王爵,本是毫无异议的,但后来不知为何,有家人渐渐地不满天下姓谢,想取而代之。但我朝文武并重,历代君王都将兵权紧紧地抓在手里,直到百多年前,机会终于来了。”
话说到如此,该知道的已经清楚他说的是哪一家。
景渊站在大殿之中,露出一个漠然的笑。
他一笑,谢凝便想起他来了,道:“一事当以一事毕,汝阳王景渊妄图冒充皇室血脉,罪证确凿,无可赦免。来人,将他打入天牢,待朕昭告天下之后,凌迟处死!”
这话说出口,谢凝自己也黯然,叹息道:“仲泽,汝阳王府世袭罔替,你又是王府唯一的血脉,已是无上尊贵,为何还要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朕心中,原本当你是极好的人……景渊,朕送你一杯薄酒——你放心,朕不喜赐毒鸩,说是清酒便是清酒,绝不在酒中下毒。”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将酒端了上来,在景渊面前站定。
谢凝问道:“景渊,你敢不敢喝?”
景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端起酒一饮而尽,将杯子掷在地上,静静地等着毒发、然而等了片刻,群臣却不见他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你……”景渊又惊又疑,看着谢凝,目光闪烁不定。
“朕说过,朕终究当你是个极好的人,朕相信,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谢凝柔声说,“仲泽,你若是愿意悔改,朕终究会原谅你的。”
此言一出,群臣大惊,纷纷叫道:“陛下,不可啊!”
“此人包藏祸心,决不能留!”
“不必说了。”谢凝抬手制止道,“朕心意已决,君无戏言。来人,将汝阳王带去天牢,好生照料。爱卿们也不必多说,先将案子的事料理清楚再同朕扯皮吧。”
羽林卫以铁链锁住景渊,将他带走,景渊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女子,忽然眼中落下泪来。
这一幕落在附近几个大臣眼里,都狐疑起来,难道景渊当真是一时鬼迷心窍么?
但无论如何,景渊都被带走了。
“陛下。”兰桡轻声道,提醒着方才的话。“百多年前,正是元宣帝在位时呢。”
史官的官员也猛地想起了,“陛下,当年元宣帝的荣妃,便是与汝阳王出游之时偶遇的!”
群臣也都想起来了,元宣帝一代,大梁差点亡国,原因就是荣妃恃宠而骄,向元宣帝进谗言,继而放出风声要立太子,造成元宣帝的皇子们相互争斗。荣妃叫元宣帝杀了元后又嫁祸贵妃,差点叫贵妃之子造反,最后被裕安帝逼宫夺位,当众将荣妃斩于元后停灵的宫殿之前,逼元宣帝退位成太上皇,才将一场亡国的动荡压了下去。
“百多年前之事实属渺茫,臣不敢妄加定论,不过四十年前之事,臣还是有证据的。”于承泰拢袖行礼,道:“臣听闻,陛下与宋明璋宋大人手中皆有一个裸银镯子,不知陛下可愿交于臣?那其中便有四十年前的真相。”
银镯子?谢凝不由得伸手按在她的右手上,叹了口气,将手上薛明岫遗留下的银镯取下。兰桡双手接过,又到了宋明璋身边,将宋明璋那个银镯也拿了过来,走到于承泰身边。
群臣看去,只见那银镯镯身为内扁外凸形,最厚处约莫七八分,原形的镯子上有一个缺口,乃是为了调整镯子大小好方便佩戴的。除此之外,镯子上并无任何镶嵌。
这镯子哪里有什么玄机?群臣不明白。
于承泰没有接镯子,只是道:“请太尉小心将镯子斩断,切勿伤到其中之物。”
陆离转头看向谢凝,谢凝微微颔首,陆离便将两个银镯抛起,手中紫电剑霎时间刺出十多剑,银屑纷纷而下,镯子竟然都被削去了一层。
随后,两块白绢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