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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小石头是当日随同谢凝一起到余杭的,随同的还有个秀儿,但自从谢凝在扬州城外的营地里亮出身份之后,他便没再见过谢凝。
从那时分开起,小石头的心情就复杂得很,不知如何面对她,倒是庆幸谢凝一直不曾召见了。等到这几日终于想通了,悄悄地打听,才知道谢凝竟然因为吃了虾子起疹子了,许多天不见好。他担心得很,便准备了些草药,犹犹豫豫地去了主殿,正不知如何询问时,忽然看到那日同侍卫们去接谢凝的女官琼叶。
琼叶也看到了他,便笑着打招呼道:“小石头,你怎么在这里呀?陛下今日忙得很,恐怕不得空见你。”
“是么?”小石头有些失落,又关心地问道:“那陛下的病,可好些了?”
琼叶看他神色不像作假,便在他耳边轻声道:“傻孩子,陛下早就没事了,什么圣体有违,那都是骗十七王爷的!你不必担心,回去歇息吧。”
小石头听着不由得心头一跳,“琼叶女史,什么十……十七王爷?”
“先帝的十七皇子本流落民间,现在忽然回来了,要为周家请命呢。”琼叶粗略说了一句,又笑道:“这些你都不懂,还是回去……”
“琼叶女史!”小石头忽然抓住她的衣袖,坚决地说:“我要见九姐,现在就要!”
琼叶见他神色异常,只怕有什么大事要说,便点头应下,入内通报。不多时,又走出来道:“小石头,陛下要你进去呢。”
小石头走入大殿中,只见大殿里站着许多身穿官服的大人,谢凝一身华服,威严地坐在上朝。大殿上首还坐着个朱红衣袍的少年,年纪与他相仿,身上却有着他没有的威严沉稳。小石头心中黯然,在台阶下给谢凝磕头,道:“叩见陛下。”
“小石头来啦?”谢凝微笑,指着一旁的谢冼道:“你也来认认,这是朕的十七弟。”
小石头忍着心里的怒意,又行礼道:“十七王爷。”
“嗯。”谢冼点头,神色淡漠,他着实不明白谢凝将这个捡来的小乞丐叫上来是为何。
“小石头,你往后是要跟在朕身边的,今日便先好好看着,去和兰桡她们站在一起吧。”谢凝对他十分温和,妥当地安排了,才吩咐道:“不是有天大的冤屈么?去把周娉婷和吴、郑、王三家家主都带上来吧,百姓、书生、商人也各带五个来,幸好行宫的大殿足够,否则还真是装不下这些人。其余之人,都赐坐吧。”
翊卫一听她吩咐,立刻便去拿人了。宫女府兵们搬椅子上茶,群臣谢恩,忙完了翊卫也将人带来了。
其他人倒好,见了谢凝便跪下叩头,山呼万岁,唯有周娉婷,一身伤痕累累,已然饿得有气无力,却逞强地站着,一双眼睛冒火一样瞪着谢凝,沙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狗皇帝,我不跪你!”
“放肆!”话音未落,兰桡、琼叶、青瓷并近旁翊卫齐声怒喝道,小石头更是怒发冲冠,上前一步几乎动手。唯有谢冼神定气闲地坐在椅子上,淡淡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些骨气。”
“冼儿这话可说错了。”谢凝笑道,“这世上光是有骨气是没用的,得有脑子。”她看着周娉婷,好笑地问道:“你认为朕是你的杀父仇人?”
周娉婷瞪着她,怒道:“如今天下皆知,你还要否认么?谢凝,你怎可如此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你的良心何在!”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飞掠而来,只听“啪啪”两声,周娉婷脸上已经挨了两记耳光,青瓷与陆离双双站定,陆离冷冷道:“一个刁民,谁允你在陛下面前放肆?”
“你……”周娉婷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陆离,颤声道:“你……你打我?”
“若不是要留着你的命指证一二,就凭你方才大不敬地直呼陛下名讳,现在你的人头已经落地了!”陆离冷声道,转身对谢凝行礼,声音恭敬。“陛下,臣已将此事调查清楚,请陛下下旨,容臣审理。”
“陆离,你未免太放肆了!”谢冼拍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脸带怒容。“这是陛下跟前,也是你搬弄是非、颠倒黑白之处?”
陆离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满是不屑。“这位便是十七王爷么?一路上听了几个愚民的言论,便断言黑与白,十七王爷,我倒是要问一句——在您心中,谁黑谁白?都说胳膊肘往外拐,陛下,臣看您这位弟弟倒是深得此话精髓呢!”
谢冼登时神色一僵,他一路上为了表现急公好义,却将自己与谢凝之间的不合表现得太明显了。发现自己失策,谢冼赶紧挽救道:“太尉你多虑了,不必如此挑拨我与皇姐之间的关系,我与皇姐乃是骨肉至亲,比世上任何人都要亲近!”
“是么?那就请十七王爷老老实实在旁边看着,今日在这大殿之上,我便要让你看看,谁才是居心叵测,谁才是对陛下忠心。若要清君侧,该清理的,究竟是谁。”陆离冷哼一声,转头看着周娉婷。
他目光冷冷,忽然叫人意识到这个男子是真正在战场上厮杀过,他一身的荣耀与权势都是用鲜血浸泡出来的。周娉婷心中不禁一抖,色厉内荏地叫道:“你……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难道天下人都看错了么!”
“天下?”陆离嗤笑一声,“周娉婷,当晚在画舫上的只有陛下与翊卫等人,我且问你,当日那盘虾子是你送上去的还陛下开口要的?”
周娉婷立刻警惕,道:“这有甚区别?不过都是给了她谋害我爹爹的一个借口罢了!”
“若是陛下亲口要的,那就自然另当别论。只是,若是你们周家亲自送上去,却也叫人寻味了。”陆离问道,“好端端的,你送上龙虾做什么?”
“我……我讨好她不行么?”周娉婷自知瞒不过,因为这话她在太守府门口对着全余杭已说了一遍了。她只能强自解释道:“她是女帝,我讨好她有什么错?分明是她自己明知自己吃不得海鲜,却还要吃下,起了疹子,结果却来诬陷我们周家!”
陆离追问道:“谁同你说她吃不得海鲜?周娉婷,你既然知道陛下的名讳,怎么不知道陛下在被封为昭和公主出嫁之前,一直住在冷宫之中,不要说海鲜,河鲜都吃不到一块,她怎么知道自己会吃了海鲜便起了疹子?”
“我……”周娉婷神色慌乱,刚要辩解,陆离却哪里给她胡说八道的机会?
“不仅陛下不知道,连我与她身边贴身服侍的女官都不知道陛下不能吃海鲜。海鲜之症小则起疹子,大则晕厥,甚至还有人吃海鲜死了的,如此大事,在这余杭府中,太医院不在近旁,陛下若是有个好歹,谁来救陛下?就为了陷害一个区区周家,陛下拿自己的龙体去冒险?周娉婷,你以为陛下是市井小妇人,如此不顾轻重?倒是你!”
陆离的声音蓦地一沉,吓得周娉婷差点跳起来。“周娉婷,近海之人经常吃海鲜,才知道有些人吃不得。你在并不知晓陛下能不能吃海鲜的情况下,给陛下送了这么大一尾龙虾,还是做好的,这是什么居心?”
他步步紧逼,问道:“那日在画舫上,陛下身体不适,差点晕倒,我等都惊慌失措,为陛下担忧,你却只说了一句话。周娉婷,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
周娉婷的脸色瞬间煞白,钟铭之冲口便道:“她叫你救她!她说‘陆七哥,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对。”陆离第一次觉得钟铭之还是挺顺眼的,他点了一下头,望着周娉婷,目光凛凛,问道:“旁人问的都是陛下怎么了,若是猜到陛下吃不得海鲜,也该说‘怎会如此’并且指出救治之法,你呢?你却让我救你,周娉婷,你一早就算好了陛下会晕厥!”
“我……我没有!”周娉婷大声说,“你污蔑我!那日在画舫上都是你们的人,什么话自然都由你们说!”
“是么?”陆离反问道,“那你说周游是被我们逼死的,你可亲眼见到了?”
周娉婷道:“我爹爹的尸体都被仵作检查过了,你还敢抵赖么?”
“这可奇了。”陆离道,“当日陛下几近晕厥,行宫大乱,我也不过下令围住周家,连你这个罪魁祸首都不曾抓起来打入大牢,怎么周游就怕成这样?周娉婷,你还好好地在大殿门口跪着呢,一根汗毛不少,周游是为了什么忽然就……畏罪自尽了呢?”
“你……你休要辱及先人!”周娉婷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扑上去与陆离打一架,尖叫道:“陆离!那日是亲眼看到我爹爹吊死在房梁上的,他脖子上那个冤字,难道不会日日夜夜浮现在你眼前么?那么大的一个冤字,你竟敢说我爹爹是畏罪自尽?”
“这就更奇怪了。”陆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当日周游吊死,我吩咐钟世子给陛下报信之后,骁骑营长史便斩断了绳索将周游尸体放下,仵作来时那个冤字已经被收起来了,世上除了我、钟世子与骁骑营长史,没人知道那个冤字是吊在他的脖子上的。钟铭之,你那天同她说了?”
“我可没有!”钟铭之赶紧摆手,“我那天只说,周游身前吊了个冤字,没说是挂在脖子上的。我根本不敢看好不好?自己都不知道那个字挂在哪里,怎么跟她说?”
陆离转头看向周娉婷,问道:“那么,周小姐,你从哪里知道你爹爹的冤字是吊在脖子上的?行宫守卫森严,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的?周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为你擂鼓的那个小厮是谁?还有——天下除了宫廷众人,没人知道陛下的名讳,你一个江南闺阁中的小姐,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