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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连鬼神都要怕恶人,无赖就不用说了。
以往程老太公慈眉善目,林老安人只是嘴上厉害,素姐又抹不开面子,秀英等是晚辈,吴家登门,就没有空手而归时候,便以程家好欺。程老太公把吴二郎等揪往衙里,吴家且不当一回事。
吴家并不住江州城内,吴二郎叔侄几个挨了板子,歪歪斜斜回到家里,日已偏西。吴大娘子一见儿子被打了,登时火冒三丈,还要往城中程家门前叫骂:“程家忒奸滑,钱是他们要给,又拐我们立下字据,再反手去告……”吴大郎见弟弟和儿子都被打了,也是不忿,并不阻拦。
四下乡民听了,不由咋舌:这吴家实是够不讲道理,谁没事儿倒好给你们钱呢?还不是你们总上门讹人家?弄得人家忍不了了,瞧,吃亏了吧?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吴大娘子犹自愤愤:“天已黑了,家中也没几个钱了,今日请不得大夫了,讨了钱来,必要好好调养!”
奈何程家住城外,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了,只得忍一时之气,待次日清早再入城去。
时已入夏,江州颇多雨水,次日逢雨,吴大娘上了年纪,腿脚不甚灵便,路上要过桥过河十分不便,只得再缓一日。
第三日天气放晴,吴大娘整装待发,还拉上了大儿媳妇:“你男人叫程家人给打了,你与我去他家门口哭去!”
不等她们娘儿俩往城里走,城中又有差役来寻她们了。
却是程老太公又与主簿等暗示,翻出吴家欠了逋租未缴,并追究吴二郎先前拐带妇女等事,一并发落——总要弄得绝了后患才好。此事县中主簿便可办了,为了向程老太公讨个好,一大清早,就派人上门抓人来了。
吴大娘子原本憋着一股劲儿预备大闹一场,弄上二、三十贯钱来回来好嚼用,一看这如狼似虎差役,登时泄了气。吴家只因人穷故而志短,却不太笨,看这架势便知有程家故事内,也不敢再闹了。
差役说得还极慈悲:“你们年年欠赋,实是可恶,然则我却是心软,家中有棒疮拿了去,怕不要死牢里?留与你们将养,这好手好脚,就随我走一趟罢!”
吴大娘子枉为泼妇,居然不声不响看着差役把丈夫与小儿子一齐拘到城中。原是想去程家闹一闹,现也不敢了,咬着指头只知说:“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大儿媳妇道:“这怕是惹得二娘家人恼,须得再往二娘家讨个人情方好。”
吴二郎与室内听到了,还嘶哑着嗓子道:“程家狠毒,我没这样娘子!”
大儿媳妇又央吴大娘子去:“秀英妹子有了姐儿,总是吴家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
吴大娘子怒道:“要去你自去,我怕去了他们要拿我去打哩!你不怕你就去。”
说得儿媳妇也不敢去了。
如是过了三五日,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听了下消息。却得知衙里都没过堂,把没打伤男丁往牢里一关了事,又放出话来:还了陈年逋赋就放人。吴家能动都关起来了,又能拿甚去换?吴大娘子丈夫可以不要,儿子却不能不管,打点着又卖了些历年从程家讨钱置下东西,东拼西凑,还是不够。
吴大郎父子于狱中缺吃少喝,苦不堪言,吴二郎叔侄地家中凄风冷雨,病势沉重——吴家有甚好吃喝好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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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老太公与县衙素有些关系,听了相熟小吏特特遣了差役来报喜:“能动都关了,前日他们家大娘子还到衙里来讨情,央着先还一半,把人放出来想办法哩。”
程老太公一眼悲悯:“你们辛苦啦,大热天还要跑这一趟,当差实是不易。平安,取个封儿来,请他们喝凉茶去暑气。”
差役笑开了:“谢太公赏哩~”接着红包去复命了。
程老太公踱着四方步,跑去看曾孙女儿了。秀英出了月子就又急急忙忙接管了一应家务,与程谦两个同进同出,里里外外地忙活着。程谦是赘婿,许多事情上有人不肯听,须得正经程家人压降。秀英又是女子,抛头露面毕竟不够规矩。正好结伴理事,程老太公也日渐放手与他们夫妇。
大姐儿就由李妈妈带着,镇日林老安人与素姐面前承欢。程老太公偶尔应酬一二,大把闲暇时光便或往后花园里烹茶赏花,或往郊外踏青。今日事毕,忽地念起大姐儿来,便往老妻那里去。老两口是万不肯把小孩子交给素姐来带,唯恐她给养成一个面团性子。
大姐儿睡觉,睡得颇香,林老安人与素姐只趴床边儿看她,就觉得有无限乐趣。素姐还小声与林老安人说:“她再有个兄弟就圆满了。”
林老安人道:“总会有!”
素姐道:“还没个名儿呢,多少先起个小名儿罢。”
程老太公拖沓着步子缓缓进来,素姐忙起身,叫了一声:“爹。”便再无言语。
林老安人道:“你来得正好,先前素姐便说与我,要给大姐儿起个名儿,你给想一个罢——要好听。”
素姐犹犹豫豫,要说不说,程老太公看眼里,问她:“素姐想好名儿了?”
素姐小声道:“大名儿还得爹来起,又或者女婿斯文人,起个雅致名儿,这小名儿,就叫引弟?讨个口彩罢。”
程老太安未置可否,林老安人道:“胡说!她娘原叫招弟,她如何叫得这个名儿?”
素姐垂下了头。
程老太公道:“待秀英两口子回来再说罢。”他心里实是取不中素姐所思之名,只想这女儿素来柔软,明着说了,恐又要哭泣,是以拖延。
后半晌程谦与秀英回来,看了一回女儿,大姐儿中间醒过两回,一回是吃奶,一回是换尿布。秀英兴冲冲过来,就只看到一张睡脸,不由怏怏戳了戳大姐儿脸。程谦只微笑,并不说话。
晚饭是合家一起吃,程家吃得不错,因家业颇丰,倒也餐餐有鱼有肉,精米细面。林老安人对孙女儿格外关切:“买凉茶,大热天儿喝一盏方好——也不要多饮,怕伤身。”
秀英一笑:“晓得啦~大姐儿今天没闹罢?”
林老安人笑眯了眼:“可是听话咧。”
程老太公一抬眼,见程谦挟菜筷子稳稳,脸上笑意淡淡,这个孙女婿吃饭时总不肯说话。程家原也有“食不语”规矩,后来却被打破了,究其原因,大约是当初吴二郎带来坏影响罢。吴家贫寒些,规矩不多,是以常会饭桌上说些闲谈,程老太公不喜,素姐却每每要给他做脸,与他接话。
怎么又想起那一家子来了?程老太公一皱眉,咳嗽一声:“吃完饭我有话说。”言罢就专心喝酒,又拣煮得烂烂茴香豆嚼了。
旁人不知端底,恐有要事,便不再言语。
饭罢,人手一盏茶,都听程老太公说话。程老太公说是大姐儿名字:“满月也过了,百家衣也穿上身了,看着倒好,取个名儿也不嫌太早了。你们想过没有?”
素姐因林老安人驳了意见,便不再插言,秀英想了半天,总觉得无论哪个名儿都不够周全、不能满意、配不上她女儿。程谦倒有心一想,却又有些不是滋味:恐起名儿不能通过。
程老太公见女儿低头,老妻与孙女儿一劲皱眉,干脆越过女人,直问孙婿:“阿谦看来如何?”
程谦道:“但凭太公作主。”
程老太公一捋须:“你我皆写几个,一同参详。”
程谦推辞不过,只得与程老太公起身,一人写了数个名字。素姐颇喜“思”字,老安人倒觉“莲”字颇好,叽喳个不停。程老太公复与孙婿商议,看程谦颜色,终是定了一个“玉”字。
这名儿是程谦所书,程老太公道:“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甚好!甚好!”素姐读书颇多,也附和:“君子比德如玉。”秀英虽读书,却恨有人拽文:“就叫玉姐了罢!”
小小婴儿便有了正式名字——程玉姐。
林老安人大乐,抱起曾孙女儿便道:“以后咱就是玉姐儿了!”
玉姐儿白天睡得足,长辈们吃完饭将要歇息时候,她倒来了精神,先吃一回奶,再换一回尿布,开始唔唔啊啊,间或哭上两声。被秀英抱着来回晃着,又笑了。
小小姑娘还不知道,她曾外祖父已经把外祖父家给弄得几近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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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自打玉姐儿有了名字,程家日见安稳,忽忽数月并无甚大事发生。
程素姐还奇怪:“这般安宁,总似有什么事儿我给忘了。”
忘掉自然是吴家了,吴大郎父子已被关了数月了,吴大娘子满心营救丈夫儿子,并无心情再闹。吴二郎本就无家无业,也无人精心照看,一病而亡。吴大娘子两个年长儿子因缺医药,腿脚落了残疾毛病,吃这一回大亏,始知畏惧——皆不敢上门来闹了。
吴大郎父子狱中被差役日日“敲打”,苦不堪言。
不特中秋,连冬至、年,吴家都无力再闹。
程老太公见火候差不多了,与主簿递一消息,把程家父子放出来,勒令补还欠款。又与程老太公道:“也就是太公有话,我才担着风险。这因逋赋未纳而抓人入狱,本就有些不妥,再耽误些时日,人死狱中,却不好交待。”
程老太公会意,与了主簿一把银壶、四只银杯,又备了猪蹄、烧鹅、鲜鱼等,号称是拜年之礼。两下便宜。
时已入冬,寒气逼人,年关又近。吴大娘子把吴大郎骂了一回:“若非我还了大半欠租,你何得回来?”
吴大郎挨了骂,也不回话,拿眼睛把屋里一扫,已是家徒四壁:“休要吵闹!还有几贯未还,早早还来,免得再拿了去关。”不得不动脑筋要把妻女卖了偿还。
吴大娘子年老,并无人买。其余有两媳,皆是乡中女眷,一日舒心日子未曾过得,相貌也不甚好,卖不上几个钱,唯有卖到旁人不愿去之地,方能多拿几个钱。吴大郎与儿子一商议,便都卖了——女儿是早就卖了,只恨命薄已亡,不及卖第二回。
拿了几贯钱,还了逋租逋赋,连抓药钱也无有,索性换了酒食。吴大娘子心疼:“好歹留几个钱好过活。”被吴大郎打了一顿,一脚踢胸口上,再不敢说话。
吴家父子开怀畅饮,又争酒食。牢里饭食粗砺,一朝开荤,居然积食,吴大郎活撑死了。余下弟兄三个,无家无业,又有棒疮未愈,彼时天寒,酒醉之人不觉,睡梦中竟冻死了。
隐患既除,程谦看得暗自佩服。林老安人还嗔道:“老东西,早有办法,如何不早用?”
程老太公道:“皆有失阴毒,我本不欲生事,奈何奈何。”又私下教秀英,“要便不做,要便做绝,休要磨牙。”
作者有话要说:原谅我又把文名给改回来了,依旧是觉得原文名略萌啊啊啊~
以后不会再改文名了,大家放心观看就好~依旧有保证~玉姐会很长大滴~
萌萌封面依旧是阿悠姑娘手笔,算来阿悠已经给某肉做了五篇文封面了,不管她看不看得到=3=
还要向忙了两天阿紫同学道谢,让阿紫同学忙了两天,十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