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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六爷!六爷!”
荆离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左手腕,许久没见动静,他只好轻轻叹了口气,放开了自己的手。
曜日穴里的那只虫王已经睡过了一个冬天,如今都第二年的上元节了,它仍旧没醒。
好不容易得了只虫王,可现在就跟没有一样,这让他心里的落差巨大。所以没事总会尝试着唤醒它,哪怕他叫到现在一次都没成功过。
这虫王就跟死在了他的手腕里似的。
百无聊赖的荆离敲击着桌面,眼巴巴地望着厨房那边。饭点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可施佳绘的菜却迟迟没有上来。
“离哥哥,你在敲什么呢?”
姚灵灵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荆离回过头去,见女孩依靠在楼梯上,今天她穿了件平日很少见的粉色半袖襦裙,似乎还精心打扮了下,这让她看起来如桃花仙子般,分外娇俏。
“还能干啥,等饭吃呗。”荆离有气无力地撑着下巴。
“等吃饭?今天佳绘姐没煮饭啊。”
“什么?没煮饭?”荆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没煮饭我们吃什么?不会是.......”
荆离想起了上次惹施佳绘生气的时候,她把下午客人们吃剩的饭菜做成了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泔水”给他们吃的场景。
姚灵灵嘻嘻一笑:“掌柜的说,今天咱们出去吃。”
“啊?出去吃?”荆离疑惑道。
“对啊,今天城里有灯会,可热闹了!掌柜的说吃完带咱们逛灯会去。”姚灵灵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灯会吗?灯会是什么?”荆离从小就远离人群,更多的是在玄铁宗里静修,灯会在他的心里其实没什么概念。
“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嘛。你快去换一身衣服啦,这样子丑死了。”姚灵灵从楼梯上跑下来,推着荆离往后院那边跑去。
等姚烟萝她们拾掇妥当,一行五人有说有笑地朝珍馐坊走去。
若说这白衣城里有谁的厨艺能与厨娘施佳绘平分秋色,那必然是珍馐坊的老厨神李大胜李老爷子。
此人浸淫烹饪之道多年,素有“南菜百晓生”的美誉,南方的美食就没有他不会的。
而且他对盐的的把控,对油的尺度以及火候的掌握,可谓是妙到毫巅。某一些菜色甚至连施佳绘都自愧不如。
不过她们来这儿不单是为了品尝李老爷子的厨艺,更重要的是为了珍馐坊的河畔小亭。
珍馐坊的钱掌柜是个很有头脑的商人,他把珍馐坊选址于衣带河畔,并花重金在河畔修筑了许多独立的小凉亭供食客们用餐,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堂食的吵闹,用膳时清幽安静,而且还能吹着徐徐江风,得多惬意啊。
因此,珍馐坊很受白衣城高官豪绅们的欢迎,每到上元节这种重大节日,餐位都得要提前订好的,否则连珍馐坊的门都没得进。
姚烟萝和钱掌柜交情不错,珍馐坊特意为她安排了一个最靠近衣带河的亭子。
她点了一桌子的佳肴,还顺便要了一壶珍馐坊特有的青葡萄酒。这个据说是从西域运过来的,价格不菲。
众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笑着。忽然姚灵灵两眼放光,指着衣带河的方向兴奋道:
“看,是河灯啊!”
几人顺着姚灵灵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晚照中的衣带河上闪烁着群星似的火光,一朵朵纸莲花点着蜡烛漂浮在河上,它们从小亭下漂过,逐渐流向远方。如天上的星河从脚下流过。
如此美景,荆离不由得看痴了。
南国和北国的习俗不同,北国人认为河流是通往地府的,所以他们通常只会在中元节的时候放河灯。北国人会把对逝去亲人的思念写在一张纸上,顺着河灯飘向远方以寄托哀思。
而南国人则认为河是流向天宫,因此他们会在春节和上元节这种喜庆日子放河灯,灯上写着的也多是自己许下的愿望,或求姻缘、或求财运官运,不一而足,他们乞求天宫的神仙老爷们能看到自己的愿望并显灵相助。
“唔,我也好想放河灯呀!”姚灵灵撇嘴道。
“这有何难。”
雷婷招来了珍馐坊的伙计,跟他交代了几声,那伙计殷勤地应了话,麻利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回来许多河灯,还带来了给他们写字的笔墨纸砚。不得不说,这珍馐坊的伙计办事是真的利索。
姚烟萝和施佳绘毕竟成熟些,她们对放河灯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坐着继续享受江风与美酒的余味。而姚灵灵和雷婷则不由分说,一人一边拉着荆离的手臂,硬是将他拖到了下面去。
在小亭的下面有一个类似渡口一样的平台,正好可以给他们放河灯。河水在风的吹动下一涌一涌,时而漫上平台的边来,荆离一个不慎,鞋子都被打湿了一只。两个女孩儿一边笑着荆离的笨拙,一边将手中写好愿望的河灯推向远方。火光映衬的河面之下,偶见受惊的游鱼穿梭在水中,忽而将至,忽而即逝。
“你们许了什么愿望啊?”姚灵灵望着逝去的河灯,她的眸子里闪耀着的全是跳动的火光,看起来无比灿烂,也无比动人。
“你先说。”雷婷并肩靠在姚灵灵的身旁,她的眼中也是灿烂的火光。
“我想让大家永远健康,永远年轻,然后,长命百岁。”姚灵灵双手合十,真诚地祈祷着。
“我想让他沉冤昭雪.......”雷婷出神地望着河灯飘远的地方,似乎想起了某个人,某些事。
“他?”荆离从句中找到了关键的字眼,他打趣道,“你的心上人?”
“要你管!”雷婷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又许的什么愿?”
“我呀?我可没那么贪心,我许的愿望,是让老天爷明天给我掉一本最新的《千虫志》下来,正好砸我脑门的那种。”荆离懒洋洋地把双手抱在脑袋后面,他转过身,踏着夸张的八字步往小亭上边走去,“还没吃饱呢,再不上去,菜该凉了。”
一顿饭吃罢,天已完全黑透了,珍馐坊附近的街道上都挂起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今年白衣城的灯会特别热闹,从珍馐坊这边一直到镇天观,包括青石巷、百花胡同和好几个坊区都被热闹的氛围所包围。
几人从珍馐坊里出来,行走在人流涌动的街道上。姚灵灵和雷婷拉着荆离四处去猜灯谜,三人都不是此中好手,玩这也就图一热闹,猜来猜去,最后也没能猜出一个灯谜。还被几个猜对灯谜的酸腐书生嘲弄了一番。
不过这并不影响三人游玩的心情,见灯谜不好玩了,她们便又扎入人堆中,找更好玩的事物去了。
姚烟萝和施佳绘与路边卖胭脂水粉的小贩讨着价,两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把那精明的小贩说得一愣一愣的。
去镇天观的路上遇到了好些熟人,大多是客栈的老顾客,因为平日里多与他们打交道,于是荆离上前打了招呼,寒暄几句。
他们还遇见了带老婆出来逛灯会的老六、用小车推着药童出来买东西的孙亭、以及巡街途中顺手收礼的柳青禾。
“哟,柳哥!收获颇丰嘛。”荆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柳青禾。
衙役头子两手各提着几个精美的袋子,在他身后的两个年轻衙役则捧着两堆小山似的东西,里边什么都有。
这都是灯会上的商家们“孝敬”他的。
“哎呀,商户们都太热情了。推脱不掉嘛。”柳青禾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
荆离恍然大悟,惊叫道:“呀!这么说来,我们掌柜的好像还没给您送东西咧。”
“使不得!使不得!”柳青禾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姚烟萝的凶名他可比谁都清楚,这话要是传到她耳朵里去,柳青禾都不敢想后果。
“那啥,把这盒大红袍给我荆老弟。”柳青禾朝身后的衙役努努嘴。
机灵的小衙役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将叠放在最上面的一盒茶递给荆离。
“这大红袍可是好货啊,品茗庄何掌柜专门给我留的。请你们喝,感谢你们近来对衙门的襄助。”
荆离毫不客气地接过那盒茶,拱手笑道;“那小弟就多谢柳哥的厚爱啦。”
“混账东西,咱兄弟俩,说那种话!”柳青禾笑骂一声,“不说了,哥要继续‘巡街’去了。”
见柳青禾与几个衙役走远,荆离扭头寻找着姚灵灵和雷婷的身影。两个女孩此时正站在一个摊位前头,用竹环套着地上的玩偶。
姚灵灵力气大,可她不太会控制,虽然竹环是扔得挺准的,但总是会弹起来。所以扔了半天,也就套了一个玩偶。
而雷婷的脚边玩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她这鬼灵精快把摊主摆着的玩偶套光了。
“喂,你要那么多玩偶干啥?”荆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我可不会帮你拿这东西。”
“哦,是吗?”雷婷的大眼珠子微微一动,她狡狯地笑着,“等会儿拿去镇天观卖,那里小娃儿多,很快就能脱手。到时候卖掉的钱咱们四六分账,如何?”
“好!好!”荆离眼中闪烁着银子的光芒,他变脸的速度之快,转眼就从那懒散嫌弃的损样儿变成了一条殷勤的狗儿。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落魄不知金钱好。现在的荆离对银钱实在太渴望了。
“叫声姐姐。”
“姐姐~~”
玩够了套玩偶,雷婷不知道从哪儿讨来一个大布袋,他们将这布袋子一路扛到了镇天观前,果真如雷婷所说,没一会儿就把那些玩偶给卖光了。
雷婷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不过她只给荆离分了三成。理由是里面自己本来要留着的玩偶被荆离弄坏了。
很符合雷婷这妮子蛮不讲理的性格,荆离早就习惯了。只要有钱拿,他也懒得跟雷婷计较那么多。
捧着那满手的铜板,荆离幸福得脸都歪了。
为此,荆离特地在小贩那儿买了个崭新的钱袋子。摸着腰间悬着的鼓囊囊的钱袋,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荆离发现大家的头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他很好奇,于是也抬头仰望。
圆月高挂的天空飘满了数不清的祈愿灯,它们是如此美丽,如此祥和,带着地上的人们对这一年的美好愿景,慢慢地飘扬而上,最后消失在天空。
今夜,连月亮与群星都不沉寂、不萧索了,它们因祈愿灯的到来而欢欣,而变得热情洋溢起来。
荆离微微一笑,他的眼中也闪烁起灿烂的火光。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幸福轻轻裹住。
清修多年,近乎避世的他。
很少能感受到这种来自平凡生活、大千世界的烟火气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