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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勺村位于白衣城东郊,村里有着南国罕见的一片黄土地。不过它这个黄土地与北国西部那荒漠一般的黄土有所不同,它甚是肥沃。尤其是那瓜果蔬菜,成熟之后又大又美味,因此白衣城内多家酒楼都喜欢来这儿采买时蔬。若是逢上旱年涝年,这儿更是兵家必争之地,以前没少闹出过为了抢几框青菜大打出手的奇闻轶事来。
由于在山上俯瞰而下,这村子看起来像个黄色的大漏勺,故得名黄勺村。
荆离一行人赶到那儿的时候已是黄昏之末,玄色染透了大半边天,一轮弯月也悄然挂起,繁星点点缀于天穹。黄勺村的人们也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阵阵炊烟和饭菜的香气在村庄中弥漫开来。
所幸,黑树并未祸及此处。于村外一里处,黑树便没再蔓延。
不过既然来了,几人也不能空手而归,于是在村里打听了一番。柳青禾毕竟是白衣城的衙役班头,村里人畏官,所知几乎竹筒倒豆子讲得详尽,他们没一会儿就问到了那户人家。
黄勺村的大姓是刘,姓李的人家不多。再加上一些特征,几人很快就锁定了村西口打渔的李木生一家。
看着一脸严峻的柳青禾站在门口,李木生一家人吓得不轻。妇人连忙领着孩子躲进了房里,老实巴交的渔夫点头哈腰地将他们迎进了里面。
“官爷,不知道这么晚了来找小的有什么事?小的.......没犯啥事吧?”家里并不富裕,李木生自然不可能给柳青禾递上茶来,只是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清水。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着,一边偷拿眼睛瞄着柳青禾的脸色。
接过了水,荆离的目光在这房内扫了一圈。
很简陋的一间木屋,里面的家具也很简陋。不过在一个老旧的木柜上面,却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布偶娃娃。看那做工和面料,不像是一般穷人家会去买的东西。
“你可认识那陈家的少奶奶苏氏?”柳青禾开口问道。
听闻苏氏,李木生愣住了。荆离站在旁边,看着这个满面风霜的老渔夫眼角渐渐下垂,神色也由方才的巴结讨好,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样子。怎么说呢,像是惋惜,也像是歉疚。
“您是说五娘吗?认识。”
“她叫苏五娘是吗?听说之前她把林卓寄养在你这儿了?现在,林卓在哪?”
提到林卓,李木生的神色就更精彩了,他眼眶泛红,眼中竟隐有泪光闪烁。
“卓儿!卓儿!唉......冤孽啊.......”
“怎回事?”
“卓儿这孩子打小就懂事,自从五娘送他来我们这儿寄养,他也很听话,从来不会哭闹,偶尔也帮着家里做些活计。贱内和我都很喜欢他。家里的孩子也跟他玩得很好。”李木生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时,五娘贵为陈家少奶奶,偶尔会过来看望卓儿,会给他带许多零嘴和玩偶过来。每次来,也都会给我塞些银子。现在想来,那时候,该是我们日子过得最滋润的时候。”
“后来呢?”
“前年中秋刚过,五娘来看卓儿。那时我们发现她病容满面,身子似乎很虚。卓儿心疼娘亲,大哭大闹不让她走。五娘好言哄了许久都不见好,最后不得已狠下心走了。可卓儿这傻孩子啊!竟偷了家里的渔船,自己摇着撸想要顺着河进城去,可是他一个孩子,哪里懂得怎么把控渔船,夜晚风大,半道上船翻了,人也掉入了河中。”
“后来找到了吗?”
“没有,我找了好几个水性极佳的老友,我们在附近找了两天,一无所获。那时可是秋天啊!那河水冰凉刺骨,我们这些老渔民下水一会儿都冻得够呛,他一个小娃儿,恐怕已是.......”
“孩子就这么没了,苏五娘就没有什么表示?”柳青禾眉头一皱。
“有!五娘可着紧了。卓儿不见的第二天,她就找了好些个家丁沿着咱们这条衣带河一路找下来,接连找了好几天。据说因为这个事,跟陈家老爷闹了不愉快,不久之后就被赶出家门了。”李木生叹道,“五娘是个好人,就是命太苦了。唉........”
“原来如此。”
几人总算弄清楚了苏五娘被赶出家门的原因,这一趟也算是没有白来。
出了黄勺村,夜色已浓,四人摸黑赶回了白衣城。夜晚的城门是关闭的,但好在柳青禾与看守的有些交情,好说歹说,总算是开了条小缝让他们进了城。因为比较晚了,几人也就没有再多做啥事,各自回家去了。
一夜无事,黑树似乎也没有再蔓延。
第二天,白衣城东的人们听闻昨夜没再死人,恐慌的情绪算是稍微缓和了些。可那些挺立在百花胡同和陈府的黑树依然还在,它们就像是一层层乌云,笼罩在不明就里的人们心头上。坊间已经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传言,其真其假,难以分辨。虽然大多数人也就听个热闹,但也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迁走。
城南这边多少也受着点影响,但毕竟黑树没长到这儿来,所以人们倒也不慌,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老六可就高兴了,谁让他是这白衣城最灵通的情报贩子呢。这两天来找他的人都快踏破了他家的门槛,那可是从未见过的盛况。
闲人老六在城南一偏僻角落处开了家小店,平时也就挂些古董字画啥的。懂行的人都知道,老六倒腾的这些个东西就没几个是真品。不过这也不碍着什么,反正他也不靠这个吃饭。
在门口摆了张太师椅,老六没事总会躺那儿晒太阳。有时整壶小酒,有时整壶小茶,宽裕的时候再买只烧鸡什么的,那就更美了。再把小曲那么一唱,生活是顶惬意的。
老六犹爱城东施厨娘的烧鸡,他说那是人间的绝味,吃了能延年益寿的妙品。闲时跟人吹牛的时候,总说以后挣大钱了要把施厨娘娶来当小妾儿。
如果你路过那福贵街,看到了某破败小店门口坐一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他眯着眼,懒洋洋地摇着摇着,偶尔还会癫痫似的舞两下,那必然就是老六。不熟悉的人自当他是一落魄掌柜,当笑话来看。而熟悉的人嘛,那是对他恭敬得多。
要说老六有什么真本事吧,那也算不上。他只是人面广了些,跟什么都沾那么点亲,带那么点故。城里的乞丐,别管是新来的还是老油条,他几乎都认识。马帮那边他也多少有些交情,漕帮的大统领总找他喝酒,青楼的老鸨龟奴他也能说上几句话。
就凭他那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牵起了白衣城内的一张巨大蛛网。城里城外,什么事都逃不过他老六的耳朵。
近日收入多了,老六的日子也滋润起来。不仅置办了一身行头,还把这破烂小店给翻修了一顿。今天开张后虽然还没有人来找他,但老六早早地就躺在门口的太师椅上等了,他知道,就白衣城东现在那个趋势,生意少不了。
果不其然,很快,老六就迎来了他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虽然眯着眼,但老六感觉到了头顶的阳光被遮住了。一个阴影笼罩了他的身体。微微睁开眼,老六瞄了一眼来人。是摇花客栈那姓荆的小伙计。小伙子一身黑色的布衣,笑眯眯地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裹。
老六嘴角微微抽动,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这小子来了,意味着,他的手上那个,就是.......
想到这儿,这老饕不由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六哥。您坐,您坐。不用站起来。”荆离这几个月在摇花客栈当小跑堂的,别的没学到,待人接物倒是学了不少,连忙扶着老六坐回去。
“哈,小荆啊!是不是又有啥好事便宜你六哥啊?”老六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荆离手中的油纸包。
“呐,佳绘姐刚做出来的八宝鸭,您尝尝?”荆离会意,忙把手里提着的纸包裹递了过去。
不料老六忽然变得紧张兮兮的样子,他一把夺过了荆离手中的油纸包,警惕地朝四周环顾了一圈,似乎在确认着什么。而后又轻轻抽了抽鼻子,嗅着纸包里透出来的香气,一脸陶醉。
“娘子!娘子!”老六朝店里喊着。
不多时,一个妇女出来了。那女人姿色平庸,也没怎么打扮,看着素面朝天,稍微带着点憔悴。她冒出来后看了荆离一眼,便径直走到了老六的面前,问道:“相公,何事那么焦急?”
“把它拿去热一下,咱们午饭有着落了。”老六吩咐道。
女人取了纸包,进屋去了。
“嘿嘿,小荆啊。以后拿东西来,可不能随便透露施娘子的名号。若给我那几个酒肉好友听了去,你带的这东西,你六哥怕是连块皮都吃不上喽。”老六又站了起来,拍了拍荆离的肩膀。
“晓得了,晓得了。”荆离点头憨厚一笑。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这回还带了上好的‘香’来。说说吧,你是想从你六哥这儿求点什么啊?”
“六哥,借一步说话?”
“好说,咱屋里坐坐去。正好一起品品那刚出炉的八宝鸭子。今天咱心情好,把那珍藏的老酒与你尝尝。”
“酒就免啦,老弟酒量浅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