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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子真心乱如麻,方才她头纱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离得那样近,晚歌脸上那一抹闷出来的俏红映入眼帘,让他差一点移不开视线。
他走得太快,晚歌感到奇怪,停住了脚步,“兄长?我的斗笠还在地上呢。”
纪子真回头看她,呼吸都错乱了:“不必戴了罢,晚歌不是觉得闷吗?”
晚歌想了想,觉得有道理,灿然一笑:“那倒是。”
纪子真怔了怔,也笑了。她并非美得倾国倾城,却动人心弦。她惊动了旁人,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不自觉拉住了晚歌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别再乱走了,险些丢了你。”晚歌对自己兄长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被兄长拉去街市的时候,此时也没觉得他拉着自己的手有什么问题,“哦”了一声就乖乖地跟着他。
换言之,她太依赖这个天赐的兄长了。恍惚间,感觉那个疼自己的兄长又回来了。
不远处,莫尘叉着手望着两人,渐渐皱起了眉头。
两人走进了一间酒楼落座,叫了几碟小菜。
纪子真问晚歌:“晚歌,你可否与我说说,你的兄长是怎样的男子?”纪子真清楚的知道,他和晚歌要想有关联,必须要依仗“兄长”这条线。
晚歌愣了愣,看着纪子真,半晌道:“...记不清了。”
纪子真疑道:“怎会...”晚歌低声道:“兄长那年莫名其妙要进宫为锦衣卫,后来便有一年未见兄长,直到那一日在街市上看见了他...”
“那便是最后一面...”晚歌垂下脑袋,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情景,窒息般难受。
“街市...?他,怎的了?”在纪子真听来,以为是晚歌的兄长升了官职流连京城,不愿回去,被晚歌碰了个正着就躲着再也不见她了。
晚歌把头埋得低低的,忽地哭了。
纪子真乱了手脚:“晚歌?晚歌莫伤怀,那样的兄长不要就是了,以后我便是你的兄长,我会一直伴你左右...”
晚歌努力抑制着哭声:“不是的...兄长他...”
她抽噎着,将娘亲的遭遇和兄长复仇不成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纪子真。
“我不知此事是否姜绛卿所为...”晚歌说罢,哭也罢,她红着眼眶,小声道:“失了控,叫兄长见笑。”
纪子真情绪满溢:“晚歌,他杀了你的兄长,你为何还——”
晚歌鼻子一酸,险些又掉了泪:“换成是谁,都是一样的结果。”
纪子真见晚歌神情,默了——他方才竟想用这样的话来挑拨晚歌和陛下...自己这是怎的了?
纪子真又道:“那...晚歌接下来打算如何?姜绛卿到底是陛下的母后,晚歌...这般在乎陛下...”
“若她当真做了那些事,我不会放过她。”晚歌很坚定,“至于陛下...若我当真对姜绛卿动了手,陛下想必不会放过我,我会以死谢罪。”
纪子真道:“晚歌,你有何罪?你不必的。”
晚歌轻轻摇头,耸耸肩,看向纪子真:“莫要说这些了。”纪子真知晓,是陛下在晚歌心中有分量,不由得失落。
晚歌看向戏台,今日唱的是《泣青州》,她想起了那场她没看仔细的《梨花落》。
两人各怀心事,食毕走出酒楼。没走多久,见晚歌又驻足,纪子真凑过去问她:“又看上什么了?”
晚歌笑笑,指着小摊上的一只香囊,散着别致的芳香。
晚歌道:“兄长可知《梨花落》?”
纪子真想了想,道:“可是一支戏曲?”
晚歌点头道:“上一回出宫时,无意间听了这段戏,虽未细听戏的内容,却对那花旦递给萧郎的是这样一只绣了梨花的香囊。我知梨花气味浓郁至腥,不解梨花何以为香囊,听闻戏子言,是滤了梨子清香,中和过后反而气味独特。”晚歌一边说,一边取了发间的一支银钗丢给那摊主,在摊主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时取了几只香囊边走。
“我自那时起,对梨花香囊十分感兴趣。”晚歌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小玩意儿,低声念了一句:“萧郎。”
这香囊在戏中是女子赠与心上人的物件,纪子真笑容凝了,问她:“晚歌是要赠与心上人?”
晚歌打着哈哈道:“我学人家赠香囊给萧郎呀。”
乍听之下觉得晚歌在打趣,但也知晓她的确要赠与旁人,但...为何非是“萧郎”?
纪子真困惑了——皇上不是姓南宫的么?
两人走回国丈府,进了门,便看见了不断擦汗的纪炳堂,和神色微妙的萧逸笙,边上立着个先一步回来刚通报完合上了口的莫尘。
纪炳堂和莫尘齐声向晚歌行礼,晚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也没注意到萧逸笙有什么不对,而是先走向了莫尘,递给他一些她买来的小物件:“莫尘,这些劳你带去给莫楠,今日她与你共事,想来方便些。”
莫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还是低头先看了一眼陛下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莫尘动作生硬地伸手接过:“卑职...代舍妹谢过娘娘赏赐。”
晚歌刚冲莫尘笑了笑,萧逸笙直接伸手揽过了晚歌的腰,让她横坐在自己腿上:“朕没有?”
晚歌瞪大双眼,周围几人秉承“非礼勿视”,轻咳着背过身去。晚歌面色窘迫,小声道:“陛下,放我下来,这还有人呢!”
萧逸笙不理会,“朕的礼物呢?为何莫楠有,朕没有?”
晚歌只想快点离开:“...臣妾回去再给陛下罢,陛下先放臣妾下来!”
纪子真面上怅然,攥了拳,又无力地松开。纪炳堂侧过头去,不知该骂还是该劝:“儿啊...”
萧逸笙对晚歌的回答并不太满意,不过依然说道:“回宫罢,天色晚了。”说着便抱着晚歌站起,直直走了出去。
晚歌在萧逸笙怀中蹬着腿:这周遭侍婢奴才没有一百也有半百了罢,他不会觉得怎样,她可窘着呢!
晚歌压低声音道:“萧逸笙,放我下来!”
萧逸笙面露疑惑:“朕这几日不都是这么抱皇后的么,皇后这是怎的了?”
看底下的人们欲抬头看又不敢看,一直垂着头行礼的模样,晚歌简直要落泪了:“陛下,臣妾的腿伤好了,可以走了。”她着重强调腿伤二字,让奴才们不要多想。
萧逸笙点点头:“嗯,那朕可以继续了?”
等等,继续什么?
下人们虽然窃窃私语,但晚歌依然听见了只言片语,满脸羞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萧逸笙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吩咐下去,在场所有侍从每人都领赏。”
“谢主隆恩”的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掩去了纪炳堂的责问。
纪子真自从说了“恭送陛下、恭送娘娘”之后便再也没站起来,失神地跪在那,也不知纪炳堂的话有没有听进脑子里。
萧逸笙抱着晚歌进了马车,坐定,晚歌立即要从他腿上弹起来,刚抬起身子便“咚”的一声撞上了车顶,瞬间痛出了泪花。
萧逸笙立刻伸手揉她的脑袋,无奈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话音刚落,两人都想到了曾经相似的那一幕。晚歌抿了抿嘴巴,嘟喃道:“陛下真是一点都没变哎,原话都不带改一个字的。”
萧逸笙笑着,胸膛微微起伏:“晚歌也一样,”他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是这么蠢啊。”
晚歌羞愤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从他身上滑下去。
萧逸笙把晚歌拉起来,坐到他身旁,然后伸手:“晚歌方才说的,礼物?”
晚歌在自己身上摸索一阵,摸出那个香囊递给他。
萧逸笙挑起半边眉,细细端详着:“...《梨花落》?”
晚歌惊讶地看着他:“陛下你也知道啊?这部戏曲这么出名的呀。”
谁知萧逸笙比她还困惑:“你不是因为知晓我看过这戏才送给我的吗?”
晚歌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了?”
“......”萧逸笙心道,看来她压根没细看呐,只知那一段情节罢了。于是他问道:“那你可知戏中花旦如何唤小生的?”
晚歌怔了一会儿,犹豫了许久,才学着那戏子的叫法:“...萧郎?”
好像还不错。萧逸笙勾起唇角,“以后便这么唤我罢。”
晚歌感觉有点别扭又羞涩的怪异...但她并不能拒绝。
萧逸笙收了掌,再张开,细细看了一阵,将香囊妥善收好。心下念道:没良心的小东西还知道念着我,今天先不收拾你,今天的帐之后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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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你在想什么?”莫尘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莫楠,沉吟片刻道:“...只是忽地发觉,楠楠长大了。”
莫楠脸颊微红:“兄长怎么突然...又想起过往的事情了么。”
莫尘看着她这副模样,有种恍惚的感慨——她原来已不算当初软软糯糯的小女孩,是大姑娘了。
莫尘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收了思绪:“只是突然想起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莫楠点了点头,道:“若是没有陛下,或许我们两人还是戏子呢...”
她也小小回忆了一番,笑道:“无论如何,只要是和兄长一起,无论去哪里都好。”看着她笑,莫尘破天荒地勾了勾唇:“嗯。”
莫楠忽地从袖中掏出一只香囊,是晚歌托莫尘带回来的小玩意之一,上面绣着一枝梨花。
她故意装着崴了一下足,意料之中,这个曾经做了千百次的动作,对两人而言都是信手拈来的熟络自然,莫尘下意识地接了动作,将她扶住转了小半圈。
花旦与小生相拥满怀后,故作娇羞地起身:“是风大耶?是地不平耶?小女子失礼了——”小生似乎沉浸在方才的拥抱中,痴痴望着女子,花旦与他对视,又忸怩作态地低头,再抬头,娇哂着别过视野,将自己绣了好几日的香囊塞进小生手中。
望着自己手中的香囊,莫尘抬起头,和莫楠对视,见她似孩提戏耍得逞般的顽劣笑容,不由得哑然失笑。
“调皮。”莫楠笑着将香囊接了回来:“兄长不也合了我的意?”她便向外走边嬉笑道:“兄长像个闷木头似的无趣,不理会你了!”
见她脚步轻快,好像心情颇好。
鼻尖似乎能嗅到方才那一缕淡淡的梨花香。莫尘将手放置在心口,倚上了门框。
“楠楠变了,但又好像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