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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的官道上,灯火万盏,人潮涌动,喧闹非凡,人们前脚跟后脚,比肩接踵,仿佛拥挤到只要跨度大一些,便要踩到别人的脚后跟去。知苦一手牵着知云,小心翼翼的朝人群中走去,既要顾着喝了三分醉的自己不要踩到别人,又要顾着自己的妹妹不会在人潮中走丢。
不久之后,两人的身影从人潮中没入,一望不见。
在写完那首草诗,知苦自身感觉较为满意,但之后却没有再和常先生说一句话,便携手带着妹妹走出了深宵楼;而少了笔墨纸砚的知苦,便不再是那个文风大作的少年;没有青丝飞舞的气场,没有眼神深邃的沧桑,谁都不知道这个让常先生都吃惊到无以复加的人,会是一个从细叶村里出来的刁民。
知云紧跟在知苦的身后,两条小腿却走的极快,丝毫没有落下速度,直到两人从官道上转角一条小巷内,她才开口不解问道:“哥,你当时写了什么啊,为啥走的这么匆忙,搞的我们好像逃债似的。”
知苦闻言,脚下不由又加快了一些速度,口中回道:“我不过随便写了一首诗糊弄他的,你还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么,至于走的急,这不时间不早了嘛,我们得快点走,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而且那老头脾气不好琢磨,去迟了又得敲我们竹杠!”
小姑娘喃喃道:“可是哥哥写的如此凌乱,他又怎么看得懂?”
知苦顿了一下,心想:“也对,万一对方看不懂狂草倒也是个问题,不过按照对方的见识,应该不会连草书都认识不了吧?”摇了摇头,知苦打消心中的顾虑,不再想这个问题,便对身旁的妹妹说道:“应该不会,常先生是书画大家,不会不识得那些字!”
事实证明知苦的猜测很对,知云则是多心多虑,常先生自然是识得这些字的,只是此刻的他却震惊于知苦的书法和文采当中,难以自拔,甚至接连叹气,又一屁股坐回檀木椅,脸上的情绪是又惊又喜。以常先生的见识与阅历,读书赏画万千,自然清楚什么样的画适合提什么字,书法与绘画虽各有精髓,但都在于意境,而若能将两者的意境完美结合在一起,那无疑能使彼此的境界再提高不止一分,对于这点,常先生尝试已经多年,可他却始终不能完美实现,所以先前他在听到知云牛头不对马嘴之时,才会带着好奇的意思冒昧留下二人,看看这二人有没有真本事,好来指点出他的瓶颈。
结果是让常先生极其欣慰的,知苦这一手狂草不仅让他找到了解决瓶颈的办法,甚至还对书法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惊奇于这小小一少年,怎会有如此老练的书法.功底,以及那出口成诗的文采?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妙妙,此诗妙极!”常先生嘴中轻吟,回想起自己先前所作荷花,一脸欢笑,赞叹不已。
他收起桌案上的书法,小心卷起,匆匆下楼结了酒账,随即赶出酒楼朓目相望,人山人海,却早已不见那两道身影。
“哎,东城竟有如此才子少年,真是没白来!”常先生不见知苦二人身影,微叹气,随之又开始赞叹起来,便在这时,那深宵楼的店家走出来向其送上散银,笑道:“常先生走的如此匆忙,这饭可还有余钱返还的,你且收好。”
常先生收下银钱道谢。
店家笑道应该的,又问:“不知常先生先前说的东城才子是何人?这东城说大不大,可能让先生如此赞赏想来最少也是出自名门的公子,莫不是城主之子,谢东风?”
常先生摇了摇头道:“非是谢家公子,其实他叫什么我也不知,不过一名低调少年罢了。”
……
……
知苦带着知云穿过数条小巷,来到那东城较为偏僻的西郊,径直走向一家灯火灯火昏暗的木屋,走了进去。
屋中光线幽暗,油灯飘渺,悠悠袅袅的火焰摇摆不停,看似就要燃烧殆尽,知云有些顾忌的四周查看,并未发现屋中有人,只是空中飘来的药味着实浓厚,几乎浓到呛人,知云显然难以适应这样的空气,便扯了扯知苦的衣角怯声说道:“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药味如此厚重,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不等知苦回答,摇摇欲坠的破门后面传来一声怒喝道:“你这女娃胡说什么,若嫌药味重就滚出去!”
听到这脾气暴躁的声音,知苦倒是毫无变化,熟悉的很,只是那知云却猛然身子一颤,竟下意识地躲到知苦的身后去,然后又忍不住好奇伸出个小脑袋,两只大眼贼溜溜地看着门后这位形同隐身般的老头,甚是滑稽。知苦看着这老道,印象分直接降到零分。老道一如既往的邋遢,满脸泛黄的络腮胡简直要覆盖他的整张脸,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两手指甲长而肮脏,黑漆漆的泥垢夹在指甲层里,嘴里抽着一杠标志性土烟,本是挺端正的五官在其暴躁的怒容下变的狰狞起来,显得触目惊心,十分另类。
知苦伸手扶了扶知云的头,示意她不用害怕,这才将手中的虎皮一把砸向那躺在躺椅上抽土烟的老道,肆无忌惮骂道:“老东西,作死啊,连我妹都吓,还要不要虎皮了,不要我拿去自己拿去做两件虎皮大衣穿穿!”
抽大烟的老头被虎皮砸个正着,也不闪躲,也不吃痛,随即拿起怀中的虎皮一看,双眼便是一亮喊道:“尼玛,刚剥下来的真货?”
知苦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如假包换!”
“啧啧啧,你小子本事不小啊,看来以后得找难点的事给你做了。”
知苦没好气道:“老东西,休要得寸进尺,这头老虎可花了我不少力气才背动东城,你要再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破烂条件,自己捣鼓去!”
老道嘿嘿一笑,不再纠缠这件事,而是瞥了一眼那藏头露尾的知云,问道:“你妹?”
知苦听到这两字,不直觉地皱了皱眉,脸色难看。老头见他如此,特意嗯了一声,才转了转口气说道:“娃儿都长这么大了啊,几年前她还没有凳子那么高呢!”
知云认真问道:“当年就是你救了我吗!”
老头看着她,沉吟了片刻,学着知苦的语气道:“如假包换。”知苦最恨这老道无事便做作,又一脸猥琐,就要发怒,但老头却忽然拉直了脸色,看着知云严肃问道:“这些年你的病还有没有发作过?”
知云犹豫了一会儿,唯唯回道:“一次!”
知苦闻言,眉峰斜起,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却只见她早已准备好通杀男女老少的楚楚可怜的表情,轻声道:“那次哥哥正巧去山里狩猎了嘛,我一个人在家,就忍忍熬过去了,本来是想等你回来告诉你的,可后来睡了一觉就给忘了!”
知苦诉斥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说!”
知云说道:“去年哥哥杀白熊那次,你回来时受了很重的伤,我不想你担心嘛!”
知苦怪罪说道:“真不懂事,知不知道身子有病不说后果很严重!”
知云忽然哭腔微起,委屈万分,看着脚尖哽咽回道:“知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瞒哥哥了。”
看见两兄妹真执拗起来,暴躁的老道也竟然有些不忍,便走向那脏兮兮的药柜里取出两坛子白酒,随即递给知苦道:“小孩子忘记些事情也没什么,况且她也是为了你好,不要总是怪罪于她,当时你自己的后背你也不看看伤的有多重,要不是我妙手回春,你还能去山中打老虎?”
对于医术上的造诣,知苦确实对这老道极为服气,无话可说,两兄妹都被这老头救过命,背上那条疤可这辈子都痊愈不了了,所以知苦对这老道语气再不敬,那也是真心对他感激的。
接过两坛子酒,知苦白了他一眼道:“老东西就会多管闲事,你不臭屁能死啊?”
老道一脸无所谓,自顾自说道:“这两坛子药酒给你妹喝,每天都喝一点,应该可以让她的病延缓点时间,至于要完全治好,老头子我是没办法了,除非她机缘够好,不然……”
“不然怎样?”
问话的是知云,一脸天真,真是童真无邪啊,两只大眼仿佛山泉一样清澈干净,老道看了她一眼,努力让自己狰狞的脸色变得柔和点,笑了笑道:“没有不然,你一定会遇到真正能治好你的病的人!”
知苦知晓老道的意思,更心知肚明妹妹的病,但他并不怪罪老道治不好自己妹妹的病,老道已经为他们兄妹俩付出了太多,其中恩情早已难以偿还,就如之前老道像他要的两坛女儿红,说是要尝尝好酒的味道,但其实是让他买酒来做成药酒给自己妹妹的治病喝,从这一点上,知苦对他只有敬意,至于老道接不接受,那就不是知苦能知道的了。
老道喜欢打哑谜,说话说一半就是他的风格,就像他的每句话都像他的古怪脾气一样臭,于是,他看着知苦忽然道:“你带着妹妹来东城做什么?”
知苦捧着两坛女儿红,转身走向后院,学着他那古里古怪的脾气说道:“到你家蹭吃蹭喝,顺便蹭住!”
老道立马翻脸说道:“你妹可以住,你快给老子滚出去!”
后院传来一声说道:“把虎皮还我,我掉头就走!”
药味滔天的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老道看着那兄妹俩进了后院,心中安慰道:“真是不肯吃亏的小子啊,不过很合老子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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