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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许简刚满十四岁,从未单独出过门的他,好似一个人被孤零零地丢弃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人及任何事物可以依从。
许简匆忙从宝觉手中取了玉坠戴到自己的脖子上,而后便不明所以地继续向北方跑去。待到许简跑近顾家沟村口,听到村中一片哀鸣,因心中不忍,更难以面对那些村人的死,便跑上河面沿河绕过顾家沟村继续向北赶去。此时日近黄昏,西风骤寒,许简只觉越走越冷,心中不由得想:“这样下去,我必会冻死。”遂马上想起那白衣人的貂氅,于是转身回返。待许简又跑回顾家沟,日头已没入山林大半,见到貂氅依然还在原处,便捡起来披在身上。本想再取一把兵器,却见阴暗中的那些人死状非常恐怖,遂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拿了貂氅便逃离了那里。
那貂氅披在白衣人身上刚到脚腕,但穿在许简身上却拖在地上,许简只能用双手向上拎起一些,才不至于妨碍走路。未行几里,那清涟河由北转向东方而去,许简不得已离开河面,向北虽是无路,但为了躲避追兵,依然朝北涉雪逃入山林。
一入到林中,天色迅速变暗,又随夜幕降临,四周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许简边走边四下观望,想寻找一个可栖身的地方,可一路上,除了脚下厚厚的积雪,便是无边无际的森林。此时,已难以分辨东南西北,人也越行越累。
“若是在此遇到狼,那可遭了。”许简正想着,就听到很远处隐约传来狼叫之声,便停下脚步,四下寻找可栖身的大树,可身边尽是松树,虽然高大笔直,却没长有承重的枝杈。许简又前行半里,下了一段坡后,偏巧遇到一片榆树林。
许简走入榆树林中找到一棵粗壮笔直的大树,下面一丈多高几无枝杈,再往上便分为五个树杈,各自斜向生长。许简看着满意,便将貂氅挂在头上,四肢沿树干向上攀援,待爬至一半,就听那狼叫之声逐渐清晰,似在不远之处。许简正值少年,更何况以许简这般身体,爬这样的树本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但只因冬天太过寒冷,双手被冻得僵疼,很难一直张开手掌由两侧抱住树干持续攀爬,而是每上一步,便用双腿夹紧树干,腾出双手相互揉搓,待暖和一些后再继续攀爬。这时,许简耳边狼叫之声越来越近,心中着急,便顾不得冻手,四肢奋力向上,待接近叉干时,先将貂氅挂在旁边枝杈上,然后翻身坐在上面几个树杈中间。
待许简坐定,喘了几口气后,感觉树上的空气要比地上冰冷得多。许简挑选一个满是树枝的树杈,然后掰掉多余的枝条,再用貂氅将身体紧紧裹住,便靠躺在那枝干之上,只露出双眼向下望去。不一会儿,许简就见有六条狼慢慢走到树下,其中一条狼将后腿支地趴在树干上朝他看了一会儿,而后又跳回地面,与其它狼站在树下四处观望。过不多时,这几条狼若似发现了其它状况,便一起向别处颠跑而去。
许简将身体全部蜷缩在貂氅中,倒也不觉得那么寒冷,只是觉得腹中饥饿。“听人说,狼很狡猾,若非还有其它猎物,必是还会再来。”许简这样想着向下看了一眼,又坐起来四下环顾了一周,见各处没有任何异常,便重新躺好,将头放入貂氅内闭上双眼。
“听宝觉住持说昨日那些冲入华严寺的贼人都是官兵,那便定是朝廷为禁佛派兵而来,之所以是贼人装扮,而非穿着官兵衣服,应是碍于出师无名,可怜雪海师兄及其它六百余众僧人竟都惨死在这场杀戮之中。而现在华严寺似乎只剩下我一人,那普华寺又不知道怎么样?住持宝觉又说,从此再无华严寺,也不再有雪堂,无非是说华严寺已不复存在,我不能再做和尚,而是要我还俗做许简。又不让我与人提及任何以前的事,那便是怕我因此而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那朝廷若是知道华严寺有人还活着,必不会放过我,或许此刻朝廷已派人前去顾家沟打探那四人的死因。”许简想到此,立刻紧张起来,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见一会儿,地上又传来“嗦嗦”的声响,许简便探眼下望,见那几条狼又回到树下,反倒是放下心来。
“不知以后我该往哪里去?”许简将头重新缩回到貂氅之内,“或许我该继续往北进入金国的境内,那样宋朝的官兵便再也无法追我。”心中想着这些,连着两日未能休息的许简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当许简醒来的时候,漫天飘着雪花,天色阴沉昏暗,树下的狼群已不知去了何处。许简先是往四周仔细观望了一下,见没有任何动静,便从树上溜了下来,然后冒着大雪继续往北方而去。许简担心再与狼相遇,便有意靠近一些容易攀爬的大树而行,以便危险之时可以迅速爬到树上。
这样又行大半日,许简腹中实在饥饿难耐,浑身已没有了力气,便停在树下,欲寻些东西来充饥。许简走到身旁的榆树前,用手摸了摸树干,试想将其吃入肚中,便忍不住从上面撕下一块树皮,掰出小块嚼在口中,然而只觉其除了木灰便是硬梗,既嚼之不碎,又毫无汁液。许简见那树皮之下都是白色枝干,看着新鲜可吃,却是无法将其取出。许简不得已又蹲到树下,去掉上面的覆雪,见到一些树叶似乎柔软未烂,便拾起来放进嘴里,又见树根处有绿色的苔藓,同样也吃进口中。就这样,凡是入口不是难吃而又嚼的动的东西,都被许简一并拿来吃进腹中。又接连找到几棵树下,吃了一些腐叶和苔藓,在感觉腹中有了些东西后,许简最后捧起一些雪当水吃进嘴里。
许简一路向北行至天黑,在入夜之时再次找到一棵大树,准备如同前夜一样在树上度过一晚。待许简爬到树上,一切准备就绪后又将身体裹入貂氅,任凭外面风吹雪打,只想平安一觉睡到天亮。
睡至下半夜时,许简因想如厕,便从梦中醒来,此时风停雪静,夜空已然满是星辰。许简翻身下看,却猛然发现一大物正伏在树干之上向自己观望,双眼直射出两道蓝色寒光,正与许简四目相对。许简定睛一瞧,竟是硕大的金钱豹。就见那物头至尾长约九尺,圆头短耳,隆肩坤腰,目光凶狠,正欲对他做扑食状。许简见此,惊得跳了起来,双手四下抓取,但除了貂氅,再也抓不到任何可用之物。就见那豹只是跳跃两次,其头部便已到了许简的脚边。慌乱中,许简身体退后一步,并将手中的貂氅向它丢去,却正盖住那金钱豹的头部。许简抬脚隔着貂氅胡乱踹去,那豹便又重新跳回地面。许简左手扶着树干,伸右手将落在树杈上的貂氅重新捡起拿在手中,等那厮再次冲上树来。就见那豹在树下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又跃起一窜,两前腿便搭到树杈上,许简左手抓树,右手将貂氅遮到它的脸上,出脚向其面孔用力踹去。那厮脸上因有貂氅挡着,前爪始终无法扫到许简的小腿,不得已又跳回地面。此时就见那豹立在树下似已气急,低首伸脖发出可怕的咆哮,少时突然纵身上扑,对着貂氅乱扑乱咬,嘶吼之声甚是骇人。许简没有其它退路,只有对准其头部一次次不断踹去。正此时,那豹一下咬住貂氅,头颈左右狂甩欲将貂氅夺去。貂氅是许简的唯一防护,怎可轻易松手,许简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死死拽住貂氅不肯放手。但那厮力气实在太大,拉着貂氅慢慢沿树干下退,许简堪堪就被它拉到树下,最后不得已松开了手。许简站在树上见貂氅已失,正在害怕的时候,却见那豹捧着貂氅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如同困兽一般。许简顾不得仔细观看,跳下树后,拔腿就跑。
原来那豹刚才与许简争抢貂氅之时,上下牙齿及两个前爪均刺透貂皮,因用力反复拉拽,便使其长牙及利爪均被貂皮套住,如鱼挂网一时难以挣脱。许简不知其故,只顾没命地一直向北奔跑,直至天亮,爬上一处山顶才停住脚步。许简来到最高处四下张望,只见山顶四周方圆五里尽是白雪覆盖,再向远处则又是一望无际的林海。
“怎么走了这么远还见不到人烟?不知这又是哪里?”许简暗自寻思着,踩着雪下得坡来,接着继续向北而行。中午时,许简走到林边拾了一根木棍拿在手中,又在林间找些腐叶吃了。这样一路翻山越岭,刚过日头偏西,便已是筋疲力尽。又行几里,又饿又累,实在无力继续前行,眼看白天就要过去,许简心中不禁愁苦:“没有保暖之物,不知今晚如何度过?即使不饿死,我也将冻死在这里。”许简看着头顶的大树想着晚上如何过夜,却无论如何都觉得睡在树上便会被冻死。这时,许简目光落在雪地里的枯草之上:“若是有树洞就好了,我可以放很多干草在里面,然后睡在干草里。”许简这样想着,恰好瞧见远处一棵巨大的树下似有很大的树洞,便提着棍走了过去。许简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树的下方只是比其它地方黑了一些而已,才让人感觉像是一个树洞,其实并没有什么树洞,心中不免好不失望。
许简无奈再次四下观望,除了不远处的地上有几根烂木外,远远近近只有高高低低的树木,周边再无什么其它可用的东西。许简移步走到那几根烂木前,其上已不见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许简见一共有五个树干,都在一尺半至两尺粗细,长有五尺至两丈不等,不由望着它们想,如何利用它们为自己做些什么,这时看到身旁有个一尺深的坑,遂想到在那上面用这些树干为自己垒出个住的地方出来。于是,许简在那些树干中挑选了两个较粗较长的树干,因拖拽不动,便找了根棍子从其两边用力一点点撬到坑边,并相对放好,中间留下自己可以坐下的距离,又找来石头前后压在树干之下,以防树干滚动。然后,许简再拖来剩下两根不长的树干,分别从一侧立起后放倒在先前两根树干的上面,最后这四根树干便被许简摆成了一个井字形。接下来,许简从周围的树上掰了很多树棍及树枝,一部分铺在了它的上面,一部分围在了它的四周,当看着很严实了,便从下钻到了里面。本以为里面能暖和些,许简却发现里面与外面一样冰冷,寒风仍旧从四周随意吹了进来。许简再次爬到外面,这次收集了很多草,并用一些枯草铺在窝棚上面,然后又捧了大量的雪将其盖住。在窝棚的四周,许简同样用草将它围住,并用雪一层层向上固定起来。许简本想只用木头和树枝搭建一个小窝棚,但到了最后却做成了一个雪堆。许简在窝棚的南侧留下一个可爬入的洞口,又取了大量干草放进窝棚中,待整个人进去后,从洞口内侧支起几个木棍,再用干草将洞口封住。
许简坐在窝棚中,将身体靠在那粗粗的树干上,感觉突然温暖了许多,只觉里面再也没有冷风吹入,同时也觉得要比外面安静了很多很多。只是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许简用身边的木棍在南边入口捅出个窟窿出来,就见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此时窝棚外已是寒风凛冽,而窝棚里却没有一丝的风进来,许简心中甚是欣慰,将所有的干草都卷到自己的身上,眼睛盯着洞口,蜷缩着身体,侧耳细听着外面阵阵风声。但这个时候,许简突然却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若是像金钱豹那样力大的猛兽来了,恐怕这窝棚也会被它给拆了,到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许简想到此,忙抓起木棍抱在怀中。
这时的窝棚外面,除了吹过森林的寒风,一直似乎什么都没有出现,许简静静地守在洞口,不觉中睡了过去。
当许简再次被饿醒的时候,已是到了第二天中午。就在许简准备推开洞口的草棍爬到外面时,他头顶的房盖却突然被掀了起来,许简被吓得坐到地上,匆忙抬头向上看去,就见一人正探头朝他这里查看。两人这时都被对方吓了一跳。许简赶忙站起身,就见那人中等身材,手持钢叉,身背背篓,一身猎人装扮,三十六七岁的年龄,可头发稀少,前额已然有些谢顶。许简见其面容老实温和,便不再紧张。那人眼见许简从那雪堆中爬出,口中惊问:“你怎、怎么会在这里?”说话稍微带些口吃。
“叔啊,我是迷路了,自顾向前走,都不知自己走到哪里了?”
“哦,那你这、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这......叔,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一直往北走。”许简不好意思地说。
“一直往北?往北去做什么?”
“......”许简自是无法回答。
“你是和尚吗?”那人指着许简的头问道。
“不......我......”许简一时不知如何撒谎。
“哦,我只是随、随便问问。”那人笑道。
“我这......”许简谨记着宝觉的话,可又不想撒谎,便很是为难。
“小兄弟,你是不是病、病了?”那人见许简一脸憔悴,便问他。
“叔,我这是饿了。”许简可怜地说道。
“哦,正好我这里还、还有些鹿肉。”那人说着放下身后的背篓。
许简一直是吃斋饭长大的,一听那人说要拿鹿肉给他,忙对他说:“叔,不用了,谢谢!”这时,就见那人蹲下身从背篓里取出一个布包放在地上,打开之后,又从油纸中拿出一块拳头大的鹿肉递给许简。许简吓得举着双手说道:“真不用了,叔,您留着自己吃吧。”那人见许简客气,伸手拉过许简的手,将肉塞到许简的手里:“你就吃吧,客、客气什么!”许简何曾摸过什么肉,手竟直抖起来。那人见状以为许简被自己所感动,便握住许简的手说:“你若客气不吃,可别怪、怪老哥生气了。来,快吃!”抬手将肉送到了许简的嘴前。
许简张嘴不是,闭着嘴也不是,这时突然想起自己已不是和尚了,便试着咬了一口。那肉进入口中,只觉味道还好,就是总觉似从死尸上取下来的肉一般,难以让他往腹中下咽。
“坐、坐这儿吃!”那人招呼许简坐在自己的身前,面色温暖地看着许简吃着手中的鹿肉,嘴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多、多大了?”
“我叫许简!今年十四了。”
“哦,过年就十五了。对吗?”那人也随手拿起一块肉,坐在许简对面吃了起来,“和我家女儿一样的年龄。”
“嗯。叔!您是这里的人吗?”许简问。
“不是,我家距此往东走,还有八九十里,有个叫、叫黑石头沟的地方。”
“叔,您为什么来这里啊?”
“我是个猎人,因我家附、附近雁门关那边,这些天,金与宋有战、战事,林中猎物便少了很多,我便来此想、想捕些皮肉回去。”
许简与那猎人说着话,或因饥饿的缘故,不由间竟将那些肉全都给吃了。
“叔,那么说雁门关离您家不远啊?”
“是啊,就在我家的北、北面,也就十里多路。”
“那这里属于宋还是......”两人正聊之时,许简忽然发现一金钱豹突然出现在那人背后的林中,距他不过十丈,便脱口喊出:“豹!”
那人刚捡起钢叉正转身时,豹已跃上其身,那人忙伸右臂挡住脸面,旋即便被豹咬住小臂,就听他高喊:“快用叉刺它!”许简不敢杀生,犹豫之下并未捡起钢叉,而是拿起身边的木棍用力向它打去,可打在那豹身上的木棍却被它身上厚厚的皮毛所弹开,丝毫耐它不得。而那豹嘶吼着继续扑咬那人,这时就听那人凄声叫喊:“钢叉!用钢叉!”话音未落,那豹一爪便隔着他的棉袄撕开他左手臂上的皮肉,那人左臂一麻便再也使不出劲来。情急之下的许简慌忙捡起钢叉,奋力从那豹的颈部刺入。那豹猛力将身体向旁一晃,许简竟被它甩到一边,撒开钢叉坐到地上。这时就见那豹抖着身上的皮毛,扭头欲用嘴去够插在颈部的钢叉,不停在原地打起了转,没一会儿,它便慢慢停下,最后伏在地上不再动弹。许简赶忙跑到那人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那人要许简帮他脱去衣物。许简就见他右小臂已被咬的血肉模糊,而他的左上臂也被划出深深的三道血沟出来。许简甚是愧疚,心想自己若是早用那钢叉他便不至于伤得如此严重,可又想起自己今日破戒杀生,便在心中忐忑不已。正发愣时,那人叫许简从背篓里取了金创药帮其敷上,再用布条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谢谢你,老弟,若不是有你,今日我恐、恐怕性命不保!”
“叔啊,其实我要感谢您,若不是您在这里,也许我已经被它给吃了。”
“老、老弟,没想到你有那么大力气,竟一叉便刺、刺进那豹的身体,你可知道刺破那、那么厚的毛皮有多不容易,在我们那里也许只有老、老虎能做到。”
“老虎?”
“我们村的,叫刘虎,他、他是我们那片儿最好的猎人。”
两人大难余生,又彼此唏嘘了一会儿。许简了解到这人姓丛,在帮他穿好衣服后,便扶着他站了起来。
“丛叔,您这手臂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能继续打猎吗?”许简望着他的手臂无不担心地问他。
“若不是它在背后突、突袭我,我也不会受、受这么严重的伤,这下回家,我姑娘见着我这伤一定又会心疼了。”
“丛叔,我还是送您回家吧。”
“可、可别耽误你行程啊?”
许简见其客气,忙说:“没事的。”
“老弟,那豹是、是你杀死的,是你的,你带着吧。”
“我可不要,”许简忙摇着头说,“我带它也没什么用。”
“那豹肉可以吃,豹、豹皮可以卖一些钱!老弟,你还是拿、拿着吧。”
“那我也不要。”许简坚决地说。
“你还是带着吧,不要可惜了。”
“那有什么可惜的,丛叔,您喜欢你拿去吧!我拿着一点用都没有。”
“你、你真的不要啊?”
“真的不要!”
“那我拿着了?”
“嗯,其实它不算是我杀的,若不是您与它撕打,我根本就杀不了它!所以它原本就是丛叔您的!”许简见丛叔自己特别想要这豹,便如此说道。
“啊呀,那我就、就不客气了,你用绳子将它后、后腿捆起来,绳子另一头绑、绑在我身上即可。”
“丛叔,今天若不是遇到您,别说遇到这金钱豹,饿都把我给饿死了。是丛叔您救的我,怎么丛叔对我还这么客气?”
“老、老弟,是你太客气!”
许简因吃了鹿肉,身体顿时有了力气,将豹的两只后腿用绳系好,一头系成绳套跨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背上背篓后,又将钢叉提在手中。丛叔见许简将所有的东西都带在他一人身上,便又不好意思地跟许简讲了一些客气的话。
许简遂跟着丛叔一路往东向雁门关的方向走去。两人行至天黑,在走到一座山的南坡之处,丛叔对许简说:“老弟,咱俩今晚就睡在这里吧?”
“丛叔,我不懂如何在野外过夜,您告诉我怎么做,我照做就是。”许简说道。
丛叔叫许简从背篓中取出砍刀,去砍来九棵手腕粗细的小树,并去掉枝杈修整成棍,又取出绳子,依着山坡用那九根木棍搭起一个上四侧三前二的骨架,再让许简砍些枝条来,铺盖在其棚顶及两侧。最后,许简又割了些干草铺在它下面的地上。待许简用丛叔所带来的火石将窝棚前的干柴燃起之后,坐在窝棚中的两人身上很快就变得暖和起来。因窝棚建在了山的南侧,即使它的四周并不严密,但并没有多少寒风可以吹到两人身上。
丛叔又让许简取出两块鹿肉烤在火上,待热了之后,便与许简分了。劫后余生的许简,此时已再顾不得其它,也将那肉吃进腹中。
“只要这火点、点起来,便不怕冷,也不怕那、那猛兽来袭!”丛叔对身旁的许简说道,“来这样的荒山野外,有、有几样东西需得带在身上,第一是要、要有防身的武器,二是要有食物,三是要带些金创药,若是住、住在外面,还要准备火石、食盐、砍刀。若是上山下山,便要带、带些麻绳。”许简听了这些话,只觉丛叔说的太有道理了,不由在心中对丛叔佩服得很。
当晚是许简自逃出华严寺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两人将剩余的一点鹿肉吃过之后,又朝着丛叔家的黑石头沟赶去。走到日头当午,正在两人行进中,丛叔突然挡住许简,指着地上一些零散的蹄印,又顺着那些蹄印向东北方向指去。许简此时见丛叔蹲下身,也随着他蹲到地上。丛叔用手指拨弄了一下蹄印周边的雪,瞧那雪一触即散落,接着又低头仔细看了一下那物向前迈腿时扫过的痕记,对许简轻声说:“你看,这雪中的蹄印非、非常清晰,而且它周边的雪,与未踩过的雪一、一样松软,说明这蹄印刚踩、踩过不久,若蹄印是有些日子的,这蹄印周边印记便不会这、这样清晰,而且阳光照、照过之后也会变得比其他地方要、要硬。你再看它扫过的印痕,明显是刚翻、翻出的新雪,丝毫没有任何杂尘,我估计刚离开此地不长时间,那厮离、离此不会太、太远。”
“丛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野猪,两只。咱俩去追吧?”丛叔带着征询的语气对许简说道。
“嗯,好!可是丛叔,咱俩已经有这个豹了啊。”
“这豹已经全、全都冻硬了,在这外面没法切,所以咱、咱得再捕点猎物,否则咱俩这两天没吃的了。”
两人循着地上的蹄印行不多时,当刚爬过一个山坡,果然看见坡下的杂草中有两个黑物,遂趴在坡上远远地盯着那两个猎物。
“你从、从右、右边绕到那边的树林里,藏、藏在树后,待我绕、绕到左边把它们吓跑,它们必会逃、逃向那片林中,你便瞅准机会用钢叉刺、刺杀它们!”
“啊?由我来杀它们?”许简吃了一惊,差点喊出声来。
“是啊?你怎么......昨天你不是一下就将那、那豹刺死了吗?”丛叔困惑地看着许简,“我现在手这样,所以才让你去刺、刺它们,若是不行的话......那咱们.....”丛叔望着许简,那脸色显得非常为难。
“好吧,那我去吧!”许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你小、小心点!它们猛得狠。实在不行就、就爬到树上去!”
“嗯。”许简应了一声,便放下身上的东西,拿着钢叉沿着坡顶偷偷朝右爬去。
许简一路将身体半掩在雪里,待爬进林中才站起身并藏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许简从树后探出头,可还未来得及看清此时丛叔到了哪里,就听他已经在对面突然大声“呜~呜~”地喊了起来。许简就见那两头野猪受到惊吓,立刻掉头朝他跑来。许简双手紧握钢叉,待其中一头跑到自己藏身之处的时候,突然从树后冲出,向它脖颈之处迅速刺去,但那厮却向旁一窜,许简手中的钢叉便刺进它的后腿里。野猪发出瘆人的叫声滚到一边,连许简的钢叉也带在身上。许简见钢叉脱手,便跑过去重新将野猪身上的钢叉拽住,却被它再次带着钢叉由自己的双手中挣脱出去。这野猪虽从远处瞧着不大,但在近处看它竟也有百十来斤,这时就见它正一边嘶鸣着,一边拖着后腿向坡顶爬去。
丛叔赶到许简的身边,见那受伤的野猪并没逃出多远,此时正在那坡上爬上一步却是又滑下一步地做着垂死挣扎,便对许简说:“快去拿砍刀,杀、杀了这厮!”许简见那野猪已经受伤,此刻看它的状况甚是可怜,心中非常不忍,便对丛叔说:“看它怪可怜的,咱们放了它吧。”丛叔听后不由愣了一下:“小老弟,你、你怎么这么菩萨心肠啊?”说着与许简站在一处望着正在拼命爬坡的野猪。
“可它恐怕还是活、活不过今晚,它身上的伤就会要、要了他的命,何况其、其它豺狼虎豹定会闻着腥、腥味找、找到它,把它给吃了。”听到丛叔的话后,许简耳边似乎真的听到远处有狼嚎的声音,便脱口喊道:“有狼!”
“糟糕,钢叉还、还在它身上!”丛叔喊着便向那头野猪跑去。许简随后跑到他的前面,抓着钢叉欲将钢叉从野猪腿上拔出来,却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好像那钢叉两边的倒勾已挂在它的腿骨之上。就在这时,那野猪突然转过身猛地向许简撞来,许简赶忙跳到高处。这时却见它转身又冲向丛叔,虽然动作不快,却仍将丛叔一头撞倒在地,接着又用头朝丛叔身上拱去。许简跑过去抓住它身上的钢叉,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后拽,可这时钢叉却被他突然一下给拔了出来。许简因用力过猛,向后仰面倒在雪上,再爬起身时,见那野猪如同发疯一般,用头不断拱着地上的丛叔,遂匆忙跑过去,用力将钢叉插进它的颈部,并把它死死压在地上。
丛叔慌张爬起身,显得十分的狼狈,他身上厚厚的狼皮袄也都被那野猪的獠牙所刺破,连内套里的棉花都被它挑了出来。稍顷,被压在许简膝盖下的野猪停止了挣扎。许简随后到坡顶取了其它东西下来,这时就听丛叔对他说道:“把它收拾完再、再走吧,要不就、就冻住了!背篓里有把尖刀,你给拿出来!”许简翻到背篓的底部,果然见有一把尖刀。
许简犹豫着将刀递给丛叔,却听他对自己说:“老、老弟,我觉你一定没杀过畜生,更别说要收、收拾它的肉了,今天要、要不是我手上有伤,便也不会让、让你做这事了。”
许简心中不由暗自叫苦,这时就听那丛叔自顾继续说道:“这其实一点都不、不难,你先从这、这里将刀扎进去,再往、往下划开肚皮......”许简无奈,半闭着眼睛将刀刺进野猪的肚皮,接着按照他的话往下划去。拿刀的食指接触到它的毛和肉上,顿时感到手上一阵湿热,心中立刻翻腾起脏腻的滋味......
待许简收拾完那野猪之后,天已入夜。丛叔带许简走到林中一开阔之处,让许简简单搭了一个窝棚,又支起了火,将那肉切出几块后,便烤在火上蘸着盐吃了。
这样,两人带着猎物又是行了两天的路程,第三天即将日落之时,来到了一座山上。丛叔面色喜悦地向山下一指,对许简说:“咱、咱们到家了,山坳里最东边的那、那个房子就是我们家。”
许简见那密密的林中散落着七、八间木屋,厚厚的白雪覆掩其上,紫色炊烟在屋顶袅袅升腾,小小村落十分安静祥和,宛若在黄昏中将要入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