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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颜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瞪着旁边的男人。
因为她起来的动作太大,一直密切留意外头动静的喜儿也被惊到了,转头怔怔然地看着她,有些慌乱道:“夫人,怎么了?”
时颜稳了稳心神,看向喜儿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方才有只虫子突然飞到了我面前,我被惊到了。”
喜儿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嘟囔道:“虽然如今正是盛夏蚊虫猖獗的时候,但奴婢明明都点了驱除蚊虫的熏香了……”
肯定是因为他们把房间的大门开着,那些蚊虫才又进来了。
因为那个男人,她也没法把门关上。
真是讨厌死了!
时颜收回视线,又看了依然笑得一脸愉悦的虞欢喜一眼,慢慢坐回了座位上,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道:“你为什么……”
她这句话没有说完,虞欢喜却是知晓她想问什么的,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更灿烂了。
看来他猜对了呢。
虽然他这个想法很不可思议,诡谲怪诞,但他向来便是个离经叛道、对世俗礼法嗤之以鼻的人。
这天底下,他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直觉。
他曾经跟在这女子身边,看着她在那个吃人的深宫中装痴卖傻,努力生存。
一开始时,他确实被她骗过去了,直到她失态地喊出那一声恒景。
她对恒景到底有多在意,也许连恒景本人都不知道。
或许,连她自己本人都没意识到。
那些年,她看似把他远远推开,其实只是为了保护他。
正是因为她心底里无法接受丝毫可能会失去他的后果,才会连和颜悦色地跟他说一句话都不敢。
就像一块漂亮的琉璃,因为她太过珍爱了,才会连捧起它都怕把它摔碎了,只能把它远远丢到一边去,自欺欺人般地对自己说,只要她永远不碰它,这块琉璃就永远不会碎。
她对恒景,跟对其他跟在她身边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这一点,不止他,那些曾经跟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
也就只有被狠狠推开了六年之久的恒景,才没法意识到这一点罢。
虞欢喜的一双狐狸眼中,一扫先前的颓然和淡漠,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嘴角微扬道:“你先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把这三年间没法跟你说的话,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告予你知道。
……
同一时间。
都督府,恒景的书房内。
高大冷峻的男人坐在主座后,一双清冷迫人的凤眸紧闭,一手支额,削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在暗自平复心底某种难耐的情绪。
风玄知站在一旁看着他,好半响,才道:“都督,你今晚,失态了。”
如果说都督在面对虞欢喜时,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面对的人一旦换成那个女子,便兵败如山倒。
风玄知心里突然有种宿命一般的感慨。
也许,这真的就是命,即便那女子看起来只是跟那人相像,都督依然被乱了心绪。
恒景倏然睁开双眸,眼里的冷光仿佛能冻结他看到的一切物体,嗓音沉抑中带着几分沙哑,一字一字道:“我知道。”
他不至于连自己在不在意还分不清。
只是,他同时无比清醒地知道,他对那女子的在意,只是因为她身上有阿颜的影子。
他无比悲哀地发现,即便只是影子,他也无法控制自己地去贪恋,去想靠近。
越是发现这一点,他心中的怒火和杀意就越盛。
没有人可以取代阿颜在他心中的位置,那个女人妄图模仿阿颜乱他心智,就要承担该有的后果!
恒景突然猛地站了起来,凤眸发红,眼底杀意翻滚,嗓音沉得让人心底发怵,“那个女人,留不得了。
当初她偷潜入我书房时,就该把她了结了。”
便连风玄知看到他这模样,心头也微跳,只是,想到他心中的某个猜测,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都督的心情,属下理解。
但属下恳请都督稍安勿躁,属下不希望都督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悔恨终生的事情。”
他原本,压根没往那个仿佛只是话本子中杜撰出来的可能去想。
只是,越来越多的疑点摆在他面前,终于在今天晚上,达到了顶点,让他再也无法忽视。
那个女子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为何恰好就拥有了一双,和那人神似的眼睛?
她今天为何见到虞欢喜,就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并用那人研制出来的药丸把他救下?
为何连性情古怪高傲的虞欢喜,在她面前也表现得那般亲昵?
又为何,在见到都督有危险时,她会那般失态?
如果一次两次的疑点,还可以说只是巧合,但风玄知从来不觉得当疑点频繁出现,还可以用巧合、偶然这些词去概括。
如果他这般不谨慎,他跟都督早就死了一千八百回了。
恒景微愣,不自觉眼角微扬,沉沉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玄知又忍不住长叹一声,是犹豫,也是尚存的几分不确定,慢慢道:“请都督仔细回想,都督如今天这般的失态,自陛下薨逝后,可曾有过?”
听到那人的名字,恒景的眼眸中下意识地浮起一丝痛苦,沉默片刻,道:“无。”
自那人走后,这世间,便似乎再也没有能如她那般牵动他心绪的人和物。
风玄知嘴角微微抿了抿,道:“那都督肯定也还记得,这几年来,各路人马出于不同的目的,都曾派过与陛下相似的女子到都督身边。
然而,不管她们跟陛下有多像,都督面对她们时,却总能保持清明,从不会像今晚那般失态。”
都督跟陛下年少时的情谊,世人皆知。
陛下最后那几年对都督的疏远刻薄,知道的人也不少。
甚至有不少人暗中打赌,都督对陛下如今是年少时的情感比较多,还是恨比较多。
大部分人都觉得,一般人都无法忍受被人那般嘲讽欺辱,何况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如果被嘲讽欺辱的是他们,心里肯定恨透那女陛下了。
都说苟富贵勿相忘嘛,那种富贵了就把自己少时的伙伴踹得远远的,算什么好鸟!
因此,这三年来,那些人有的是自作聪明,给都督送来跟陛下相似的女子,美曰其名都督可以随意凌辱她们以报当年被欺辱之仇。
也有人是赌都督对陛下尚存一丝少时的情分,妄图用与陛下相似的女子迷惑都督心智。
例如那被都督压制得死死的青耳族,就曾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和陛下有五六分像的女子献给都督,意图对都督行刺。
然而,都督心智坚韧,神思清明,从没有一次被那些赝品迷惑。
从没有,一次!
除了这回!
恒景听到这里,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微颤,沉默片刻,牙关紧咬,一字一字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玄知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直到此刻,他想起自己那个猜测,也觉得有些疯狂。
只是,也唯有那个猜测,能完美解答那所有的巧合了!
他突然后退一步,朝面前的男人深深作了个揖,沉声道:“不知道都督可曾听说过……借尸还魂这种民间流传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