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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后,在饭桌上,马特尖锐地清了清嗓子,那个瘦长的女孩放下书本,介绍自己叫梅拉尼·佩雷斯,是镇子工厂接待员的侄女,一个工厂工人的孙女。
她刚从苹城(一个大都市)搬到这里,这让她立刻变得魅力非凡,尽管她穿着朴素。她想知道其余五人是否喜欢他们的学校(他们不喜欢),他们是否打长曲棍球(丹妮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运动)。
“我曾经参加过一个球队的选拔,”马特说,“但后来教练因为在地下室印假钞而被捕。”
梅拉尼扬了扬眉毛。
“听起来不太可信。”
“我向灯发誓这是真的。”马特说,没人争辩。
梅拉尼转向丹妮,黑色的眉毛在中间拧成一团。
“我听说了你大哥的事。这对你们家来说一定很难过。”
邱迪斯在丹妮身边发怒了,他的情绪使整个房间变得冰冷。
“怎么,你是想像那些在葬礼上拍照的水蛭一样寻找伟大辉煌悲剧的独家新闻吗?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还是先别把我大哥送进坟墓吧!”
邱迪斯没等她回答,就站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阵他召唤来的寒意。
梅拉尼缩了缩身子,泪眼朦胧。
她环视了一下桌子,沉默地道歉,也许她是想找个盟友,但没有人说话。
她没做错什么,其实没有。
邱迪斯只是不想谈论皮特,也不想谈论他们的父母,也不想谈论事故之后这个家开始变得像一个天坑未来变得模糊和黑暗这件事。
他不想说他有多害怕,也不想说他有多受伤。
没有人想。
就因为这次饭桌上发生的这件尴尬的事,这六个人之间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要再提工厂事故了。
5年过去了,他们仍然没有提起这件事。
事故的碎片藏在他们生活的每个黑暗角落,但把它们拖到阳光下让大家看到只会比之前更伤人。
他们六个人注定要孤独,陷入一种他们不愿意也无法让别人分担的悲伤中,但从那以后,至少他们六个人在一起了。
回到现实中。
警长在与几人谈话以后,已经将众人分别送回了家。
现在打开11频道,斯特兰给五人群发了短信。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邱迪斯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麦曲网搜索“冰盘”、“魔法闪电”和“怪异的陨石,失去的时间”这些东西上了。
他很容易沉迷于各种事物,尤其是那些他认为可以解除因为生活在辉煌市而产生的烦闷的事情。
有时他会拼命想成为一名跳伞教练;
下一秒他会想成为纹身师,飞行员,演员,消防员或私家侦探。
看着一块流星从天而降,很可能会让他在这之后两周变的想要成为宇航员或地质学家。
他一边读着斯特兰的短信一边叹了口气,然后把与丹妮共用的旧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打开了电视。
纳卡穆拉警长出现在屏幕上,站在一片田野前。
此时已经快晚上9点了,但视频是在白天拍摄的。
这是当地电视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的报道之一,屏幕的右下角有个主持人时不时地对报道作一些实时的补充。
“这绝对是一场骗局。”警长说。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模式下,没有一种自然的方式可以让土地烧焦而不损害周围的庄稼。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一种极端的涂鸦行为。”
“关于牛的异常行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新闻主播问道。
丹妮认出她是丽思·凯利。
她也曾报道了关于镇子工厂的事故,尽管那时她总是穿着藏青色的衣服,而现在你再也看不到她穿着标志性的红色外套。
警长咯咯地笑了起来,用拇指指了指帽子的前部。
“丽思,这个问题恐怕你得去问兽医,或者牛类科学家了。”
屏幕切换到一个不同的图像:一抹绿色被棕色破坏了。
邱迪斯眯起了双眼。
“那是什么?”
照相机是从高空拍摄了这张暗棕绿的照片。
一系列灰色矩形出现在屏幕的底边,一道细细的银色条纹勾勒出一些形状。四四方方的建筑和栅栏环绕着他们。
“詹金斯街的变电站。”丹妮说。
从变电站围栏顶部边缘,棕色的痕迹呈对称的形状向外伸展。像树枝,像拔下来的野洋葱上挂着的树根,像丹妮和邱迪斯手臂上的伤疤。
草被烧得焦黑,像被一百道闪电洗礼过一样,有些闪电穿过电站左边的两英亩玉米地。
但在金属结构后面的草地上还有别的东西,一些黑白相间的东西沿着烧焦的图案排列,把它们之间的缝隙弄成斑驳的条纹。
那些东西是奶牛。
那天早上,它们已经离开了沿着篱笆排列的队伍,呈扇形散开,沿着草地上被烧焦的地方到处吃草。
画面切换回了警长和丽思·凯利。
此时丹妮的电话响了,打断了她的下一个问题。
“看到电视里的内容了吗?”丹妮一接到电话,斯特兰就问她。
“嗯。”她说。
镜头再次切向田野,丹妮的眼睛瞟向自己手臂上的伤疤,试图确定它们是否(看起来是)与屏幕上灼伤田野的巨大图案相同。
“你和邱迪斯得过来一趟。”斯特兰在电话里说。
“米克被他爸爸限制出行了,记得吗?”丹妮说,“我们没有车。”
“那就骑自行车吧。”
邱迪斯回头看了丹妮一眼,“他说什么?”
“他想让我们骑自行车去那里。”
“不是想要,”斯特兰说,“是需要”。
“告诉他,如果他这么渴望有人陪,他可以骑自行车来这里。”邱迪斯说。
“他说什么?”斯特兰问丹妮。
“他说不要再做一个懒惰的人了,”丹妮回答。
“丹妮。”斯特兰慢悠悠地说:“走到你的院子里,骑上你的自行车,让你的脚尽情地踩镫子。你们需要看看我的摄像机拍到了什么。”
在丹妮准备跨上自己的自行车时,丹妮自行车的金属车把把她狠狠地电了一下,她赶紧把自行车扔回了它倚在车棚上的地方。
“咋了?”邱迪斯说着,跨在自己的车上,“你看到一只蜘蛛还是什么?”
丹妮并不害怕蜘蛛,但当她要做出解释的时候,她却找不到听众了。
因为他已经走到院子的一半快要出去了。
邱迪斯从不等丹妮——他会回头看看她是否在那里,他还不停地烦她,让她把他圣诞节送给她的狼牙棒钥匙链带着——但他从不等她。
他在道德上反对放慢自己的脚步,对任何人都是如此,除了丹妮。
几年前,邱迪斯很实事求是地告诉丹妮,妈妈为她做过的最糟糕的事不是离开他们,而是太溺爱她,以至于当她离开时,丹妮无法承受。
这是他们俩唯一一次大声说出这句话——母亲离开了他们——但邱迪斯认为她无法接受母亲的离开,这个事实比这句话本身更让她伤心。
丹妮又抓起她的自行车,这次小心地先摸了摸橡胶把手,然后骑车追赶哥哥。
丹妮的脖子后面有点刺痛,但她抑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爸爸不会从他卧室窗户的黄光里看着他们(他从来没有),丹妮甚至会觉得自己很愚蠢,去回头验证(她总是这样做)。
如果有人在监视他们兄妹,很可能是另一个人,那个可怕的隐居者,他的房子跟兄妹家的房子紧紧挨着。
他有时会在深夜站在那里,站在把丹妮家的田地和他的树林隔开的带刺铁丝栅栏前,穿着牛仔紧身裤,看上去就像弗兰肯斯坦的怪物。
丹妮骑得更快。
兄妹二人出现在了通往铁轨的道路上,艰难的蹬着自行车来稳住速度,因为路是砾石铺成的。路过了冬天用来加热铁轨道岔的丙烷罐,路过了一片马特弄得巨大的蓝色涂鸦,然后穿过树林到达斯特兰所居住的街区。
斯特兰,梅拉尼,米克都住在上世纪50年代末建在山上的联排别墅的较晚建成的房子里,那里有满是蕨类植物的日光浴场所和梅拉尼家那样的桃花心木书架,或者像米克家一样有家庭健身房和不锈钢家电,那里也有游泳池、花园和森林景观的房屋,并且离克罗格和沃尔玛也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