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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微之扬起帘子,马车停留之处并非东宫。
谢梓材整了整衣衫:“本宫要外出敬香,你先回去吧。”
看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朝着北门的方向而去。奉壹问道:“咱们……”
“咱们也去敬香,”柳微之摆弄着暖炉,“古云寺,走吧。”
古云寺在东郊,他去得不早,路上多数是回程的人。
这寺庙的确人迹寥寥,屋檐房柱皆有陈旧之感,久未修缮的样子。
进了寺庙他遣奉壹去上了香,见到一老者坐在寺院一角处,双目紧闭,穿得单薄。
在柳微之走近的时候,那合上突然睁开了眼,双手在胸前与柳微之念了一句祝祷话。
“法师留步,”柳微之见他欲要起身道,“我想为寺庙捐些香火钱,不知需去哪里。”
那老僧转了转佛珠:“随我来。”
奉壹小跑着跟了过来,进到一个房间之后,满面而来木材潮湿味道。
这寺庙不再皇城之中,往日香火并不盛,看那和尚打扮穿着亦是简朴。
柳微之叫奉壹拿出了些钱财,想着前殿那些佛像道:“我见前殿佛像金漆有脱落之象,不知是否有修复金身的打算。”
那老者耳力并不太好,奉壹还将柳微之的话重说了一遍,和尚笑了笑:“香火不盛,本难以为继,不过前两日有施主带着大笔银钱要为佛祖重塑金身,现下住持正在计划此事呢。”
将银钱收捡好后,那和尚从桌案一角取来了一佛珠递到柳微之手上。
“承施主好意,愿福慧双全。”
那佛珠是菩提子制成,用的穿绳是黑色苎麻绳。
果然。
“那位善客是京中人吗?能选此处供奉也是用心。”
城中城外香火鼎盛的寺庙不少,此处的确算偏远,少有京中贵人至。
“那位施主并非京中人,乃是游历的商贾。到小庙也并非兴之所起,他为小庙奉承香火已有八年。前任住持还在时便是如此了。”
“既是游历,为何选在京城周围,可是有什么亲人供奉在此?”
这推测也合理,老和尚思索了一阵:“公子猜的不错,不过我记得并不是什么亲人,是位友人。”
柳微之拇指在掌心转了两转,笑着跟那和尚讨教了在寺庙供奉亡魂与点灯的耗费。
等出了那寺庙,奉壹将坡梯放了下来推了柳微之上马车。
“殿下怎么在里头问了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握着手中佛珠:“方才在林尧升那儿我就见到他案上摆着这东西,似有几分眼熟,便想来此处求证。”
一年前回京的时候,他跟着小刘氏来过此处,隐约对这佛珠样子有些印象。
京中香火盛的寺庙,但凡供奉的不算少,便会用赤珠或是玛瑙佛珠相赠,菩提子,苎麻绳,他也只能想到此处了。
“啊,您是觉得那供奉的善客就是那……可他到底在供奉谁啊?”
抬头看了看那寺庙匾额,柳微之叹气道:“去打听,乔蓁将军的兄长和父亲,都供奉在何处。”
而后抬首看了看那寺庙样子,虽然香火不盛,但里头布置得当,也算清修绝佳之所。
“去给家里传个话,那棺椁一直停在军营里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总归会让皇帝不舒服。转停此处后山,在这儿为所有籍上将士再设牌位以供奉吧,”
奉壹点点头,正准备驱马时,迎面来了一辆马车。
那赶马的人立时下来走到他们马车面前道:“请柳公子一会。”
奉壹见马车里没有动静道:“你是谁家的人?”
那人递上一个锦盒:“公子一见便知。”
马车帘掀起一角,柳微之伸出手来,奉壹也顺势将锦盒递了过去。
那锦盒里只是一支笔,且是用旧过的。
他关上锦盒放在一边。
“知道了。”
这马车外表看来的确凡凡,里头却整洁舒适,柳微之被推了上去,掀开帘子便感受到里头一股暖意,待他坐定看着眼前人道:“世子安好。”
面前之人一身青衣,嘴唇总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比林尧升更显得大方开阔,眉目微微上挑,含情百转。他手头还捧着一个锦盒,待柳微之进来后他的笑意便更深了些,而后扶起柳微之。
“如今该是我向你行礼。”
声音朗朗如寒山青松。
“是良友之仪,并非君臣之礼。”柳微之淡淡道。
魏桓生见他如此更添高兴,将那锦盒双手奉上:“既是好友,这里面的东西我便交还给您了。”
那锦盒里,摆着的是与方才递来的笔一模一样的。
“大婚之前,世子派人取走了我的笔,又拿一支肖似的折断放在我的案上,如今归还我倒不解其意了。”
那支笔就是奉壹都没看出来已被调换,唯有他日日拿着写,一握就知道轻重。
“这笔本是你我各持一支,是我父王多心想要提点柳兄一二,我却是不愿伤了咱们的和气,便还是保下了那支笔,如今奉还便是将我的心意告知柳兄。”
那笔握在手中,却只剩下一片凉意,柳微之看着面前真挚笑着的魏桓生,淡笑应下。
出北门不过一两里地便是这京中贵人最喜的寺庙之一。
时明寺除主殿外,所在小山是种满了各色树木娇花,每个季节胜景都不断绝。
秋吟将暖炉给谢梓材装好后道:“我去打听了,林尧升这几日在京中的确是在经营生意。不过他带来的货物都是胡人处的稀奇玩意儿,的确卖了好价钱。但他这几日倒是频繁出入一些银铁经营的铺子。”
“你是想起了沈侍郎说的话。”谢梓材摩挲着那鎏金的暖炉轻声道。
除夕那一日趁着众人皆不在意,她与秋吟偷偷去牢里见了一回沈全。
“沈侍郎所言,之所以被傅家陷害,是为世家往后暗地里银铁交易之事,现在林尧升所作所为的确与此相关。”
“我也觉得相关,”谢梓材见马车停下,戴上幕篱好遮住一些面容,“可是又能如何?现下是那林尧升半句实话也不肯说。”
秋吟只是笑,谢梓材系好带子:“罢了,只要他是为救沈全,不说也罢。”
见她又有半刻失神,秋吟问:“殿下还在想什么?”
“我想,他已经至那般境况,硕鼠在侧,干草刺鼻,所求唯一就是将他夫人送出京城。”
那夜她答应了沈全殷殷所求,转身戴上幕篱的时候,沈全又在后头叫了一声“殿下”。
“落马谷一事,臣,羞愧于世。”
而后他深深一拜,背上赫然的血痕映入她眼。
那牢房里空余下寂寞门廊的脚步声。
他说羞愧,谢梓材心想若真羞愧何不当初便豁出一条命。
可仔细想来,她不也是只配得上羞愧二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