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3 无题

湖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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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靖远和曹若昀走在寂静的胡同里,因为租赁的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偏一些的了,所以外面街道的热闹也传不到这里来。

    乔靖远从刚才走进了城东书坊起,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曹若昀也不敢问他,直到现在,她看着快要到租住的地方了,方才出声说道:“靖远,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人是要往前看的,我相信曹伯伯他们也……”

    “若昀,别说了。”

    她的话还没讲完,乔靖远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他顿了步子,转身看着她,说道:“我没事,你已经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想走,曹若昀却是拉住了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关心与浓浓的担忧。

    她恳切地说道:“靖远,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永远都会陪你的身边的,你不是一个人。”

    乔靖远看着她,有好一会儿,他都只是这么地看着她。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拉开了她抓住他的手,嘴边同时含了丝淡淡的笑意与她道:“若昀,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总归是要打开自己的心口的,但这需要一些过程,我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转过身,一个人朝着胡同外走去。

    天是晴朗的天,但上面的阳光都被这条胡同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他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却又是那样的悲凉与孤单,就好像这世间,所有的温暖都与他无关。

    曹若昀就那样站在那儿,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她像是永远都抓不住他,她的心里是阵阵揪着的疼痛。

    她真想,真想将他心里所有的痛楚都拿过来让她一个人来承受,也不愿看见,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真想告诉他,她就站在他身后,只要他回过头来,他就一定能够看见她,可为什么他总是对她的关心视而不见?难道她真的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去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做那个能温暖他的人?

    乔靖远走出了胡同,外面有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上、脸上,但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暖。

    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来来往往,各式各样,周围的喧嚣,与他们脸上闹和笑,也都通通与他无关,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他们终归有他们的去处,但他却是个漫无目的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可以到哪儿去。

    所以他走进了一家卖酒的店铺里,到里面买了两壶酒。

    他一边走,一边喝,喝完了他就将酒壶扔掉,再走到下一家店铺,再买酒,再喝……

    直到他拿着酒走到了河边,他坐了下来,靠着背后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

    他就那么地坐在那儿,看着被寒风吹过的已经结冰的河面,看着那河面上的天空的蓝蓝的倒影,周围是那么的安静,风吹着周围凋零的野草,这安静,让他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和讽刺。

    真是讽刺!!

    他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流了他满脸,可这却丝毫没有减轻他心里的难受,他仰头看着这老天,他真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爹他娘这样的大善人,却会是落得那样一个尸骨全无的惨烈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恨恨地用双手锤着干硬的泥土,手肘猛烈地撞击着他身后粗壮的树干,一遍又一遍,他只能这样无能地痛苦地发泄着他心里的痛楚。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就连唯一的亲人二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他的双手流着血,他的衣服已经被树皮勾破,他用沾满了尘土的双手无助地捂着自己的双脸。

    泪水沾湿了他的双手,尘土沾了水变得浑浊,一滴滴地从他手里流下来,滴到他的藏青色衣裳上,然后渲染开,越来越大,他像个孩子一样,只能无助地靠在那儿流着泪水,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

    曹若昀站在远处,看着他在那儿那样地发泄着、痛哭着,她也流了满脸的泪水。

    她也仰起了头来,看着这青天白日,她也想问一句老天,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靖远在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样他不能承受的痛苦,难道它没有心吗?它不懂人间的感情吗?那它看见他在哭了吗?他每一次一个人在那哭的时候,它有看见吗?为什么它沉默不语?为什么它连一个真相也不能让他知道?为什么?

    曹若昀擦干净了眼泪,站在那儿平复了情绪,然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了另一张干净的手帕来,她朝着靖远走过去。

    她默默无言地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着他的手。

    她无需多言,他也不用开口跟她解释,因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她更懂得他,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哪怕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说,她也无怨无悔。

    包扎好他的一只手,曹若昀又从怀里再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来。

    她仰头看着靖远,将他扔在捂着眼睛的另一只受伤的手拿了下来,细心而轻轻地替他擦拭着上面的血与尘土。

    她知道,这个伤口不会减轻他心里的痛楚,但他发泄了一顿,总好过憋在心里的好。

    所以即使每次看见他这样伤害自己,她都会强忍着心里的冲动,阻止自己不去阻拦他,就让他去吧,如果他发泄完了,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

    但现在看着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她无言地流着泪水,却没有出声打扰着他。

    乔靖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若昀也哭得通红的眼睛,他缓缓地从她手中抽出了他的手,然后说道:“我没事,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跟来,谁给你包扎伤口?靖远,你懂得怎么照顾你自己吗?如果我没有跟来,你要在这儿坐到多久?你刚才跟我说,你要打开你自己的心,是需要一些过程的,”

    “那么,我能不能请求你,在这个过程里,让我参与进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呀。”

    曹若昀恳切地看着他道,她的眼里满是伤痛的祈求。

    尽管她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好时机,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但她忍不住了。

    她等他打开他自己的心太久了,他一直这样封闭他自己,是没有人能走进去的,她并不想逼他,但她不逼他,他就会一直这样,没有人能温暖到他,他就会一直这样将心事深埋在心底。

    乔靖远没有说话,他背靠着大树,看着前方。

    他知道他自己的心,就像这结了冰的河面一样冰冷无情,他也知道若昀心里同样很难过,但他一点也不想改变,他一点也不想改变……他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们就那样坐在那儿,天黯沉下来了,风也吹得越来越大了,夕阳已落到了群山的背后,周围仍是静寂得没有一点人声,就像这个世界,已为他静止了一般。

    夜里,烛火下,秦绮吃完晚饭,便坐到了窗旁的桌子书写起来。

    天气才晴了一两天,又开始刮开大风来了。

    凛咧的寒风刮得窗外的树木和远处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时而呼啸时而刺耳的声音。

    秦绮写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按照脑海里那些就像屏幕打开的文字,一字一字极耐心极从容地书写着。

    白露和秋月就搬了两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做着一些女红来打发时间。

    白露耐得下心,所以女红也做得很好很快,秋月性子稍有些着急,见小姐自吃了晚饭后,就一直坐在那儿书写,便也好奇得好几次起身去看她在写些什么。

    白露见了也只是抬眼看着她们,然后笑笑不理,继续穿针引线地绣着她手里的牡丹花。

    而秦绮也没有理会秋月的动静,因为无需她如何思考,所以这话本也是写得十分流畅从容。

    秋月见小姐竟然是在写话本,也是稀奇了,心想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说,小姐是因为这段日子和小二爷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所以也被小二爷喜欢看话本的兴趣给影响了?

    不过,秋月又想起了那天早上的事情,二爷也是拿着一本话本坐在那儿看着等小姐醒来。

    难道说,小姐这是为了二爷?可是又不对呀,她这些天就没见小姐有想过二爷的时候。

    秋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没想明白,小姐怎么突然会迷上了写话本子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那些不得志的人,才会去写来养家糊口的,小姐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秋月正想着,一回头,却又见着了二爷又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就那样站在那珠帘后看着小姐呢。

    她吓了一跳,刚想行礼说话,二爷却做了一个手势,她便不敢出声了。

    她轻轻地扯了扯还在低着头绣花的白露,然后用眼色告诉她二爷来了。

    白露看见二爷进来了,也是吓了一跳,然而也是被二爷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所以二人便忐忑地放下了手里的女红,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顾若棠轻轻拨开了珠帘,缓缓地放轻了脚步走了进来。

    秦绮对此毫无所觉。

    因为她正托着腮出神,她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忽然遇到了赵义的那一幕。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穿着墨绿色的锦衣,是那样的与喧嚣的人群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是那样的干净纯粹,没有一点点杂质。

    他是那样美好而出尘的一个人,降落到凡尘,就好像只是来走一遭的罢了……

    顾若棠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将她写的话本略略看了一下,便将眼神落在了正在出着神的她的白净的脸上。

    与杜蘅不同的是,秦绮并不会太过于在乎化妆,她的就像那枝头上的白净的梨花似的脸蛋儿,即使不化妆,也有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感觉。

    还是那种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同样的人,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的秦绮,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时时想赶他走,但他就是那么犯贱地一次一次地想着过来看她。

    自从上次从她这儿被他气走以后,他也有十天没来见她了。

    一方面,他心里自然也是有气的,他是个好脸面的人,那天被她那么一刺,怎么可能不气?可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弄懂她的心,在想什么?

    他们是夫妻,她将他气走,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甚至还想着给他纳妾,却不让他碰她半点?

    她心里,到底怎么了?

    “我那天……话说得重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顾若棠弯着腰靠近了她轻声说道。

    秦绮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抬起眼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

    顾若棠也看着她,这双像会说话的眼睛,此时是一片清冷,再没有从前见了他,就下意识紧张不安的神色。

    他让人去调查过了,她之前买的那间宅子,住了两个男人,但不知道为何,他并不生气。

    他居然很相信她,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她的相信,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让他再想清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初入女色时,也曾眷恋过一段时间,但过了那段时间,也就那样了,对于杜蘅,他不能说他没有动过感情,但那种感情,不是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的,他随时可以收手,也绝对不会留恋纠缠。

    但对于眼前的这个秦绮的,他却是第一次,这样清醒地审视他自己的内心。

    他坐在他的庭院中,曾回想着自她醒来以后的点点滴滴。

    她的或怒或冷笑,她的或讥刺或讽笑,她走路时的风姿,她仰头看着天色时的那种遥远出神,她低头看着某处的思索不语,都带着与世间其他女子不同的色彩。

    她十分的斑斓惊艳,她令他为她着了迷,她全都做到了,她成功地吸引了他,让他明白了他自己的这一生,究竟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和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但幸好,他醒悟得不晚,她是他的妻,只要他不放手,他就总有机会,能让她,重新再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