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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向歌的脑中窒息寂静过后,犹如平地惊雷般,轰隆一声,狂风波澜席卷而来。
姓张,额角有黑痣,四十来岁……
“是,张奶娘?”
她目光游离,下意识的唇瓣微动,喃喃自语。
冯氏没听清元向歌在说什么,不过她也不在乎,眼中满是不耐的道:“我可是都告诉你了,该把珠子给我了吧?”
元向歌慢半拍才回过神来,柔和的笑了笑,道:“我没有这样东西,就是想给你,也有心无力。”
冯氏眼睛竖了起来,强压着怒火,“你诓我?”
“非也非也。”元向歌苦笑着摆了摆手,“我从一开始就没说有这等东西,夫人这样说可是无中生有了。”
赶在冯氏柳眉竖起之前,元向歌话锋一转,思索道:“不过,我小时候倒是见过这个珠子,我娘说是从庙里求来的,让我戴着,可惜我小时候性情顽劣,调皮爱玩,那珠子有一回差点弄没了,就让我的贴身婢女收着了,再后来家中一场劫难……”她神情低落,声音带了隐隐的哽咽,“估计也一并燃烧在那场大火之中,成为灰烬了。”
冯氏半信半疑的瞥着她,但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又觉得老爷与她有恩,她没必要撒谎,这才勉强信了。
不过,既然没有这等东西,这小妮子为何还问是谁给老爷说的,还以赶她走来作要挟,这不是诓着她玩?
冯氏一下子又恼怒了起来,阴阳怪气道:“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改不了麻雀的做派,别以为当了娘娘就能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这话惹得张宝珍捂着嘴轻笑了起来,她娘这话说的精辟,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元向歌顿时涨红了脸,又是生气又是羞恼,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见她如此窘迫,冯氏与张宝珍心里都畅快了几分,什么贤妃娘娘,这都是他们张家给的,今日能捧她上九霄云,明日就能拉她入烂泥潭,还不是得任他们张家人揉搓,哼!
等送走了趾高气扬,吐气扬眉的母女二人,元向歌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一双凤眼微眯。
那木珠子一定内有玄机,而这玄机,也许张奶娘知道几分。
可是张奶娘,不应该已经死了吗?官哥儿都没能幸免,她又如何能……难道她逃出去了?
元向歌紧锁眉头,绞尽脑汁的回忆着。
那天晚上,似乎张奶娘是与环儿一起出去的,可环儿却死了,张奶娘,好像真的没有瞧见她的尸体。
这样一个插翅难飞的牢笼,张奶娘究竟是怎么跑掉的,难道,她与那些黑衣人早已沆瀣一气?
不,这不太可能,她没有那个价值。
元向歌咬了咬唇,最好是能亲自见一见张奶娘,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她眉头微动,立马让清容伺候笔墨。
这件事她可以求张谦放,张谦放不会不让她见的,一是她还有用,这等小事,他不会刁难,二是兴许两人见面一谈,能记起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那颗珠子,阿娘当年交给她的时候就叮嘱过,不可以随便让别人看见,不然就等同于亵渎神灵,一切就都不灵了,还让她起了誓。
所以这么多年,除了杏儿知道,还有小时候同姜姐姐一起睡觉时,姜姐姐见过,再就是陆深。
连近身伺候的冬屿夏溟都没见过。
张奶娘是伺候官哥儿的,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除非是她无意间撞见了什么,比如阿娘和阿爹的谈话?
信很快送到了蓝栀那儿,隔天元向歌便派了太监去元府传话,说想念往日厨娘做的点心,让厨娘进宫做顿吃食。
如今以她四妃的地位,叫个厨子进宫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尤其是赵太后忙于前朝还养着二公主,陛下又日日声色犬马,没人会关注她。
张谦放果真没有阻拦,放了张奶娘入宫。
时隔多年,元向歌已经记不清她的样貌了。
眼前的人皮肤粗糙泛黄,饱经风霜的面容能隐隐看出从前的秀丽,额角一点黑痣格外显眼,她惶恐不安的低垂着眼睛,“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民妇见过贤妃娘娘。“
“起来吧,不用这么拘束。”元向歌带了几分笑意,抬了抬手,示意宫人们上茶,“赐坐。”
张奶娘更加恐慌了,她本就心里有愧,当年不但抛弃他人苟且偷生,时至今日还为了银子,把元家的辛秘说给了尚书大人,她对不起姑娘,不,她对不起贤妃娘娘,也对不起元夫人!
这一定是老天对她抛弃官哥儿、大姑娘还有环儿的惩罚,这些年不但婆母重病,男人也摔断了腿,三个孩子更是没个好的,不是体弱多病就是多灾多难,她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简直看不见头在哪儿。
清容过来搀着她坐到了凳子上,说是搀其实也就和拖差不多。
张氏一直低着头,拽着自己的衣角局促不安,简直是坐如针毡。
“我有些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便是。”元向歌放柔了语气。
张氏蚊子声似的应了。
“当年,除了你,还有谁逃出去了?”
张氏死死的拽着衣角,粗糙的骨节泛起了青白,颤声道:“民妇,不知。”
那就是只有她一人跑出去了,元向歌微微点头,“那你是怎么逃出去,我想,应该不会是大门吧?”
张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的垂下了头。
大姑娘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都十年过去了,那时的小人儿,哪里能记得清楚事儿,只要她说的含糊些,大姑娘也不会怪罪她的吧。
沉默了良久,她才答道:“是,从元府的东墙角狗洞。”紧接着她怕元向歌记恨她,又仓促道:“那时民妇和环儿分了两头,民妇想要去引开那些黑衣人,就跑了出去。混乱之间,民妇被追赶着东躲西藏,正好逼到了墙角的狗洞处,为了逃命,就从那狗洞爬了出去,这才捡回一条命。”
她带了哭腔,“我与环儿约好了,让她带着姑娘和官哥儿从后门走,第二日天亮在姑娘最爱吃的董记铺子门口会和,谁知道后来,后来我才听说元府一夜之间烧成了灰烬,只有姑娘活了下来……”她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此话漏洞百出,不堪细想,单说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元府上下几十口上百口人,皆无漏网,她一个手无寸鸡的奶娘,若是真的出去引开黑衣人,一刀毙命轻而易举。
张氏住的院子就在元府东边,要是一个人听到风声偷偷跑到狗洞钻出去,倒也说得过去。
元向歌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两眼,也佯装悲伤的叹了口气,“宫中不许流眼泪,快擦擦吧,传出去不好。”
张氏又抬头看了一眼,见元向歌深信不疑面带悲伤的样子,心中大定,她吸了吸鼻子,一边告罪,一边收起了泪水。
元向歌从撒儿的手中接过丝帕,也轻轻的沾了沾眼睛,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如今你过得可还好?”
她主动放出了亲近的态度,张氏就更松了口气,面色牵强的笑了笑,“也就勉强过活,民妇的男人摔断了腿,婆婆缠绵病榻多年,三个孩子也是坎坎坷坷,住着破屋烂院的。”
元向歌仿佛没有看见她浑浊眸子中迸发出的渴望一样,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张氏心中着急,她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大姑娘如今一步登天成了贵人,就是从手指头缝里漏出点灰尘,也够他们一家子富裕的了!
“你说那珠子不同寻常,可是哪里不寻常?”
张氏一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她怏怏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就是民妇当年听见夫人交代了姑娘,要好好戴着着珠子,出了门还一个人自语着什么‘既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所以民妇才觉得有些蹊跷。”
元向歌看不出真实想法,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叹息道:“一别多年,没想到你过得如此艰辛,张伯伯向来心善,以助人为乐,可许你金银?”
话锋一来一回转的如此之快,让张氏有些懵。
前几天,是尚书大人派人找到的她,问她元家是否有传家的宝贝或者隐秘的物件,还说不论她知不知都有赏,如果能真的靠着她的线索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还许她一座三进的宅院,给她配上丫鬟婆子,赏她千两银子,让她过富家太太的日子。
可这不是没找着那珠子嘛!煮熟的鸭子到手飞了!
不过就算这,尚书大人也还是赏了她五十两银子,还真是个大善人。
张氏忽然灵光一现,心头一动,难道大姑娘是觉得她说话藏着掖着,暗示她,只要好好说,赏赐少不了她的?
这样一想,她立马来了精神,扯出一个感激的笑,“是啊,尚书大人真是个好人,赏了民妇五十两银子。”
“娘娘恕罪,民妇刚才还没说完。娘娘也知道,其实当年民妇是官哥儿的奶娘,也不是伺候夫人的,这也是不小心路过娘娘做姑娘时住的屋里听见的,再就是有一回,民妇去找夫人商量事,不小心在廊下听见老爷和夫人说话,大概是老爷说,这珠子一定要好好保存,小孩子调皮,掉了可就麻烦了,然后夫人就说,孩子戴着是最安全的,还说别看娘娘年纪小活泼好动,实际最是靠谱,做娘的叮嘱过的,都从没出过岔子,自个儿的女儿自个儿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