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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他稳稳的走上了玉阶,行云流水的转过了身躯,将满是雨水的油纸伞朝外面抖了抖,一颗颗雨滴飞扬着混入了湿漉漉的石板地的积水上。
元向歌怔怔的望着他回过了身来,刚才被油纸伞半遮半掩的面容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是那双深邃又明亮的凤眼,只是如往昔般的戏谑笑意已经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浓浓迷雾,就像这阴霾又威仪的天气,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陆深紧抿着削唇,定定的凝视了她几息。
元向歌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别过了眼去,站起来垂眸道:“陆大人。”
“元美人。”陆深顿了一顿,不情不愿的打了声招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清容撒儿等人都没见过陆深,瞟了他的衣裳一眼也没瞧出他的身份,只能跟着元向歌一样称呼道:“见过陆大人。”
陆深微微颔首,却始终冷峻的望着元向歌,将手中的伞往她的面前递了递,“外面雨大,元美人出门不知道带伞么?”
握着伞柄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了她低垂的眼帘,那隐隐带了几分叹息的喑哑之声,让元向歌不由得又愣了起来。
“美人……”撒儿看着她垂眸不言不语,着急的小声提醒道。
元向歌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平静道:“多谢陆大人美意,雨势虽大,可临照殿并不远,大人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撒儿失落的望着陆深手中的那把伞,又看了看外面稀里哗啦毫不见停势的大雨,心里焦躁不已。
等了这么久都没人往这廊上来,若是放走了这个陆大人,说不定得等到雨停了才能回去了。
陆深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随手将伞往撒儿身上一扔,眼中似有化不开的墨一样,凝视着元向歌,“赏你了。”
撒儿手忙脚乱下意识的抱住了伞,可这伞湿漉漉还在滴水,整片身前都被濡湿了,袖子上也沾的湿哒哒的。
元向歌抬头望向他,正对上他深深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呼吸有些紊乱,刚想开口说话,陆深便毫不犹豫健步如飞的负手离去了,匆匆的身影带起一阵小风撩起了她耳边的碎发,让她不觉有些恍惚。
“太好了,美人,咱们有伞了!”撒儿顾不上自己濡湿了的衣裳,眉开眼笑的紧握着手中的伞,高兴极了。
那位陆大人可真是个好人,长得还这么俊美,真是令人心生好感!
元向歌目光复杂的望着空无一人的长廊。
看方向,陆深应该是往赵太后住的宫殿去了,只是无论他怎么走,也不应该经过这长廊,这里是后妃所居,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据她所知,等出了这长廊,还是少不了要走一段露天的道路,这雨势浩大,难不成陆深要淋成落汤鸡去见赵太后?
不过陆深只要想把伞留下,她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
元向歌微不可闻的喃喃叹道:“罢了。”
她朝撒儿伸出手,示意撒儿把伞递给她。
撒儿为难的“啊”了一声,美人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让她们都淋着雨跟着回去吗?
元向歌看撒儿这副紧紧攥着伞迟疑的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等撒儿犹犹豫豫的将伞递到她的手里时,元向歌才出言解释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回去,让卫贺他们给你们送伞过来。”
大家都有些犹豫,哪有让美人自己回去,奴婢在这等人接的道理,万一美人有个三长两短,摔了碰了,她们岂不是完了?
清容刚张口,元向歌又淡笑道:“不必多言了,我走慢点,不会有事的。”说着她已经撑起了伞,提步雨中走去。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迷蒙的大雨中。
雨下得很大,就连石板路上都积了一层水,将元向歌的绣鞋都打湿了,她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的走着,免得脚下打滑摔一跤。
虽然眼中盛满了认真,可她的心绪是紊乱的。
明明外面凉风冷雨,可她却忽然觉得这伞柄有些烫手,似乎陆深手指的温度还沾染在这伞柄上,格外的清晰。
说起来,宁国公主是陛下的长姐,那陛下就是陆深的小舅舅,她现在要长陆深一辈了。
若是以前的她,一定会以压了陆深一头而心情舒畅,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她,心里非但丝毫没有半点痛快,反而还多了几分怅然若失。
回到临照殿,卫贺已经在殿门外等着了,他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臂还环着两三把阖着的伞,正在朝远处生了杂草的石板路上眺望着,一见到元向歌的身影,立马朝她跑去,也不顾飞扬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前襟。
“美人,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他赶紧过来扶住元向歌,清秀的脸上既松了口气,又隐隐有几分不满。
元向歌下意识的看向了他的手,白皙修长,倒和这张脸极为相称,很是秀气。
她忍不住又回想起了陆深的手。
倒也干净白皙,只是因为太过骨节均匀又分明,刚劲又有力,很难让人去关注到他的肤色。
那确实是一双极为优美的手。
元向歌舒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胳膊抽离开,“你去给她们送伞吧,就在太液湖西头的长廊上。”
她还是不习惯让内侍伺候,尤其是触碰到自己的身体。
卫贺垂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收回手搂紧了怀里的伞,恭敬的应了声是。
他撑着的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撇落到了一边,整个人都淋湿了大半。
“打好伞别受了寒,快去快回吧。”元向歌放软了语气,朝他微微一笑。
卫贺精神一震,抬头看向她也笑了起来,那干净的眼睛里仿佛有光一样,干脆的又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往南边去了。
殿里是温暖又干爽的,元向歌将伞放在了墙角边,脱掉罗袜子鞋子,光着脚拖了木屐,又从箱笼中随便拿了一条裙子,把沾湿的罗裙换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她又重新将伞拿了起来,寻了块干布将伞上的余水擦干。
伞面上画着淡淡的山水,还提了一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字迹风骨铮铮,却又行云流水,十分赏心悦目。
元向歌轻声念了两遍,将伞仔细的收了起来。
等下次再相见的时候,再还给他吧。
虽然不知道会是何年何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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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叶飒飒的一日,宫里传来了好消息——王厚雅怀孕了。
传进元向歌耳朵里的时候,她正窝在榻上,身上还盖着暖融融的毯子。
王厚雅怀孕都是早晚的事儿,她早已心中有所预料,可令她惊讶的是王厚雅竟然刚怀上就公之于众了,听说才刚怀两个月。
一般来讲,要过了头三个月才能往外说,胎都没坐稳,怕是有些犯了忌讳。
更重要的是,王家难道一点也不顾及赵太后吗,像赵太后这样不择手段又贪恋权势的人,怕是不会轻易让王厚雅生下皇子吧。
“美人,咱们是不是要送些贺礼过去,陛下知道了以后龙颜大悦,当即就要给王婕妤晋封为昭容,还说只要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不论男女,都要封王婕妤为妃。”碧痕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情绪,生怕触到了她的痛楚,毕竟她入宫小半年了,还没承过宠。
“送是肯定要送的。”元向歌笑盈盈的,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替王厚雅感到开心一样。
她思索了一下,自己的库房似乎空落落的,除了每月按例的俸银、布匹,也没有什么东西了。
“我之前画了一幅春居图,都已经装裱好了,就把那个送王婕妤吧。”她颇为不舍的道,那幅画可是耗费了她许久的心神呢,算是她的得意之作了。
碧痕磕磕巴巴,“美人,那,这,这合适么……”
别人都送什么观音像,燕窝人参一类的,自家美人送幅自己画的画,这是不是有点太简陋了啊?
“有什么不合适的。”元向歌不乐意了,“这个可是我花了小半个月的心血呢。”
其实她也可以让宫人们去拿银子给她买回来想要的东西,但是她可并不想往王厚雅的身上砸银子。好不容易攒了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她可得好好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才行。
碧痕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清容和撒儿,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点头勉强的应了。
刚打住了话,刘振便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传话道:“美人,温美人过来了。”
倒也不是真有什么高兴的事,而是他本身就生得格外喜庆,再加上胖墩墩的身形就更加讨喜了。
说起来,自打住进这临照殿,温佩还从没来过她这东殿,而她也从未去过西殿,两个人毫不相干,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不过,元向歌对于她的到来并不吃惊,这个时候来,无非就是为了王厚雅有孕的事情。
得了她的同意,刘振乐颠颠的赶快出去请了温佩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