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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一战,也就是让局势明朗了一点而已。”宁宣坐在高位,审视着周围的众人说,“不过我们和赤族那边,彼此底牌也已经出得差不多了,这次没有见生死,下一次就一定分输赢。”
下方一群人同时点头,为他鼓掌,齐声道,“说的是,说的是。”
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处临时用以安置众人的大宅院。
这座大宅院的主人,也是晋人。
不过在这之前,这晋人是给赤族当牛做马的走狗鹰犬,算作赤族的势力划分之内,和晋人英雄会的不是一路人。但此一时也彼一时,经历了那惊天动地,震撼整个阳首城的一战后,但凡有眼力见的都该知晓,这两大势力的交战,已经来到了世俗江湖许久不见的玄关境级别。
而且不是一个玄关境!
这样的火力猛攻之下,宁宣居然撑得住、顶得了,这实在是一件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的事情。于是有一些嗅觉敏感、耳目聪明的人,立刻知晓了这是个该摆头的机会。
一战之后,立马有许许多多本来游移不定的晋人主动找上门来,效忠投诚。
宁宣自然也来者不拒。
除此之外,方天然的出现,也让许多人心神震动。
不过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实在足以震惊天下,所以只在小范围圈子里流传下来。而但凡对此稍有异议者,只一见这老头儿,就立刻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份非虚,有些气势、有些心态,毕竟是做不得假的。当然,宁宣也没有透露大鼎战争会复活人的假消息,只说是得了一缕残魂相助,迟早还是要魂归西天,也不给这些人虚无缥缈的幻想。
“这一战是玉石俱焚、你死我活的大争之格局。兵书有云,胜败乃兵家常事,未有败局,难有胜势。”而对于方息壤的失踪,方天然则站出来,一脸严肃地给了答案,“息壤是我家的唯一血脉,是我们手握希望的唯一火种。老夫一辈子光明磊落,这第二辈子做一件不太磊落的事情,令他远遁他处,留作后备,待我们失败之后,也可养精蓄锐,重振旗鼓,这其实是他所不愿的。可须知勇气并非是要舍生忘死、一味前进,有时候急流勇退、成为希望、不负寄托,这更是难能可贵的!息壤能听得老夫的言语,忍辱负重,将一切交托给宁宣小子,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一时之间,夺魂道人、不怒和尚等众人听了这传奇人物的一袭话语,也心动情动,潸然泪下。
他们纷纷敬佩,方息壤一个热血激昂的大好男儿,居然愿意为了大局而舍弃尊严,忍辱他乡。岂止是伟大,简直是伟大!
而宁宣在一旁看着方天然一副理所当然、毫不心虚的模样,隐隐约约才明白了方息壤那一本正经说鬼话,玩弄权谋话术感情的本领,原来是从血脉里传下来的。只怕谁也想象不出来,这个一脸严肃地说着感人话题的老家伙,曾经亲手将他口中赞许有加、后世唯一的血脉给击毙掉。
也就是方天然明知自己的本质,再无翻身可能,所以单纯成为了一名打手。
若非如此,以这老头儿的自我、狡猾,宁宣也觉得很难掌握。
会议结束之后,大家便各行其是。阳首城这几日风起云涌,晋人英雄会渐渐展露爪牙,都有不少的事情要做,忙碌无比。而宁宣虽然不想搭理这些俗事,但也被迫要掺和进去,做一个态度的表达。
现在他隐隐约约,已经取代了方息壤的存在,成为了阳首城内晋人们的人心所向,肩负起了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不过到了现在,他该做的已经结束了,总算能有一些自己的空间了。
宁宣站起身来,独自往后院走去,迎头正撞上了玉幽子和王冬枝。
“姚姑娘怎么样了?”
玉幽子和姚洗月算是不碰不相识,玉幽子作为道家传人,对妖族本来颇有偏见,但后来知晓了姚洗月的经历,也十分同情。
自此之后,两个人关系算是不错。而当日一战后,宁宣考虑到自己身份尴尬,就没有和玉幽子进行过交流了,都是让玉幽子去宽慰劝解。
“我劝了一会儿,她一开始沉默不语,后来渐渐和我聊了一会儿,但还是态度不明。我就一直和她讲我从话本小说里瞧见的故事,她听了一会儿,说自己想通了,但还是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我们不要打扰。”玉幽子叹气道,“哎,怎么会这样……”
王冬枝在一旁想了想问,“会不会是你的故事讲差了?”
“啊……”玉幽子脸色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无奈道,“王姑娘,你真会说话。”
“嘻嘻。”王冬枝满脸笑意,朝着玉幽子比划了一个V字形的手势,这是跟宁宣学的。她还真以为玉幽子在夸奖自己呢。
“她不要我们打扰,就不打扰吧。还有,这个消息一定要瞒着老齐。”宁宣沉思片刻,又转过头看向王冬枝,“师傅,我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吗?”
“没问题,小宁长官!”王冬枝一本正经地挺胸抬头,比划了一个敬礼的姿态,看得一旁玉幽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王冬枝下士向您报告,人已经准备好了,马上送往候客厅。”
宁宣笑着揉了揉王冬枝的脑袋,“等我休息一下就过来!”
王冬枝点头应道,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而宁宣则独自来到了一处静室。
“现在是谈谈我们的事情的时候了。”他盘腿而坐,将武劫横在腿间,“老谢,对我所描述的那个女子,你有没有什么头绪?按照方天然老头子所说,她是来自于紫薇圣门的使者,拥有着与中原九州迥异的武学体系,还有那个外貌,以及对武劫的在意……”
“你都已经猜出来了,问我还有什么意义呢?”谢易的语气平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留下了传承。”
宁宣笑道,“你说是没想到,但话里话外却一点儿也不惊讶呢。”
“这些俗事,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我还存在就足够了,只要我还存在,就算没有人得到我的传承,我也会将其传承出去。如果我死去,就算有人得到我的传承,也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谢易说,“你要清楚,宁宣,真人道的传承是为我而生,是我的附庸,而不是我成了真人道的附庸,我不是科学家,一辈子就靠着一个结果过活的,因一个结果而得到名声,为自己盖棺定论。武道就算成了道,也是用拳头说话的人,永远不可能脱离‘自我’这个概念。她就算和我有些关系,也就是一个没什么关联的后生晚辈罢了,在意她做什么?”
他的意思明明白白,自己是主,真人道是次。
在这个穿越者前辈的心头,“我”这个字眼,永远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东西,都是可以追求,但不用强求的,甚至都不过是为了磨炼“我”、锻炼“我”而进行的一些活动。
这些环绕在“我”之外的东西,是有也罢,没有也无甚所谓的。
“这么一看,你好无情啊。”宁宣苦笑,“我看那个小姑娘,对你好像挺有执念的。她要是知道你的无情,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啊。”
谢易冷笑一声,“相比起我,你才对这件事情更加警惕吧。这什么紫薇圣门,和我没啥关系,不知道怎么得了真人道的传承,但打出了一个武道之起源的招牌,何等狂妄自大——”
“这其实就和你很有关系了。”宁宣截断了谢易这番话,“光是狂妄自大四个字,我这辈子遇到的人里面,还没有比你更加符合其中意思的。”
谢易话语一噎,过了好半会儿才无奈道,“别打断我。”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渐渐习惯宁宣偶尔之间的对自己的无礼了,毕竟他实在拿宁宣也没什么确切的办法。
当然,宁宣也不会太过分。
宁宣嘻嘻笑道,“继续吧你。”
“听你描述,那个赫连威……夺走何楚尸体的那人,对那个小公主很是尊敬的样子。”谢易指出了一点,“如此看来,这个什么紫薇圣门的影响力,恐怕遗留到了现在。他是遵循那个命令,前来寻找我的,却遇上了沈赤练这个新主子,于是展开了合作。而他既然能够知晓我的存在,那他背后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晚了。我之所以说紫薇圣门狂妄自大,就是忌惮这点。你招惹的徐归墓,虽然是个狂徒,但也得受限于规则,于是一时反而没办法对你下手。但紫薇圣门,却未必在此之列,这群人要是知道我的归属,只怕会百无禁忌。”
他所用的是百无禁忌四个字。
这并不是指紫薇圣门会对宁宣百无禁忌,而是对自己。
因为谢易认为,自己是一个大大的禁忌。
可是以紫薇圣门的能力,似乎也可以动一动自己这个禁忌。
他虽然是真人道的祖师爷,但谢易深知,自己也已经远远地落后于当代的真正顶尖强者了,如果紫薇圣门的领袖真有完成那“武道之起源”的豪言壮志,就算自己全盛也应该不是对手。虽然谢易很有自信,只要给自己时间,就能够吃透当世的武道,推动到一个从前也想不到的境界,但谁让他现在恰恰缺乏时间呢?
在这种人面前,谢易也和宁宣利益一致起来了。
他不愿意去面对一个善恶不知的晚生后辈,而且还和自己走同一条道路,更可能远比自己走得远,走得开。
宁宣感受到了这点,但他没有说。
对谢易这样的人来说,你平日里开些玩笑是无妨的,因为谢易根本不在意这些玩笑。可一旦是真真正正能威胁到、能触动到他内心的东西,那就不好说了。
“是这个道理没错……”宁宣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所以我准备去找她。”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一码事归一码事,赤族的事情是赤族的事情,紫薇圣门的事情是紫薇圣门的事情,不能因为都是我们的敌人,就都去一股脑地敌对,这是你的想法,而不是我的。”宁宣说,“大鼎规定,一尊古魂只能联系一位命定者。姚姑娘的命定者还是老齐,而方老爷子的命定者才是我,我们几个命定者都无法违逆这个规则,莽古麻当然也一样。但他还是拥有了沈赤练和索伊圣王作为助力,沈赤练对他浑不在意,态度陌生,不像是他的古魂,我猜她只怕另有命定者,或是与莽古麻合作,或是被莽古麻胁迫,所以才有如此表现。”
“你想要离间他们?”
“总得试探一二,而且我认为她的命定者,大概率是‘刮山人’梅伏杏。”宁宣又说,“现在已经确定的命定者是老齐,我,莽古麻,梅伏杏,玉蟾子,以及一个未知者,而六尊古魂的身份各自确定。在这其中,梅伏杏只可能是沈赤练和狐狸面的古魂,但我最近让师傅遣人调查此事,发现最近莽古麻手下死了不少人,而死者的伤势都是点穴这样的轻巧手法,应该是‘刮山人’的武功路数无错。从这可以看出,梅伏杏和莽古麻接触过,而莽古麻自此也就有了沈赤练作为助力,两者的联系不言而喻。”
“你想要怎么做?”
“我让师傅遣人去调查此事了,她是资深杀手‘小刀’,调查隐秘、拷问他人这种事情最为拿手。”宁宣说,“她找到了莽古麻的得力属下之一,听说从中得到了一些消息……嗯,玉幽子道长怎么找上门来了?。”
宁宣一抬头,弹指一点,房门打开。
玉幽子站在门外,神情焦急,“宁宣,妖姑娘独自离开,无人知晓去向。而且刚刚薛老头也找上门来,说齐勇也一同失踪,以他的武功,应该是妖姑娘掳走的,你说说该怎么办啊?”
姚洗月掳走了齐勇……
宁宣愣了一愣,随后站了起来,轻轻掸了掸衣裳,神情平静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要着急,先做正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