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平凡的世界

子夜登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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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仙子见阿杰摸不着头绪,忍不住提示,只是话语间没有一般人说到“礼物”时那种喜悦,反倒带着一丝哀戚,“他让你进入了所有科达比那西人的心神,看到他们所知所思所想的东西,感受他们感受到的一切。”

    这话即便从仙子口中听到,阿杰仍感觉无法相信。

    可霎时间,当这句话在脑海中遇到那团没有面目的东西,就像用对了钥匙,那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逐渐有了面目…

    且越看越像仙子所说…

    初时,阿杰还不敢相信,可渐渐进入其中后的那种感觉又让他越来越无法不信…

    …真的是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人…

    在所有这些人的所知所思所想所感所受中…无一相同…又全都似曾相识…因为它们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是同质的,于是也就是可理解的...

    一开始,阿杰忍不住利用这种联通去那些他在意的亲友身上找寻他一直想要知道却因人心相隔而无从知道的答案——那些他喜欢的人是不是也那么在乎他;自己在那些人心里到底什么形象、份量,以及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接着,忍不住怯生生又窃喜地进入那些感兴趣的所谓明星、富豪、领袖、学者及那些他所知的名人的心神中去探寻他想要了解的一切…

    甚至都没有语言的隔阂——在被萨达点亮的联通里,任何语言都直接还原为了意义——可以被意识直接解读、人性共通的意义。

    可当这些问题的答案真的、明白无误地展露面前,以及无数无数与他相关或看似不相关的人的想法和感受渐次铺展,那些答案——无论是不是如阿杰所想、也无论那答案是什么样——乃至所有那些想法和感受本身,对阿杰而言都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当看到看似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而这世界在每一个身处不同文明和意识形态、说着不同语言、拥有不同观念和知识、具有各自性格和好恶、有着各自不同境遇和经历的人心中以最终只是——也只可能是——各人自以为所知、所见的一切成就为每个人各自唯一可能的现实。这每一个人的现实都是唯一的,这每一个现实都互不相同,而所有这些不同的、甚至有时看似互相矛盾的现实全都无差别地、外表看似互相影响实则全然互不相涉地同时发生在这世界上,并全然平等地各自真实着…

    几乎每个人都当然以为自己所见所知是唯一真实且合理的,即便在他以为这种“真实、合理、当然”只掌握在那些“伟人”、“科学家”或某些他所相信的人手里而不是自己手里时,其实也依然如此。

    这倒不是因为人的所知所见有什么“真实和当然”,而只是由于每个人唯一真正可能得到其所知所见的地方只在他自己唯一的那颗“心”…

    于是在这联通里,人的一切外在差异已无足轻重,所有人仿佛都还原为了某种本体上无差别的存在...

    由此,同一个事件在多少人眼里就有多少个“真相”。

    “事件”如此,“世界”亦然。

    于是同一个“科达比那西”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地狱,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乐园。

    而这又完全不妨碍所有这些科达比那西人都可以认为事物只有唯一“真相”,而自己看到的就是“真相”——乃至就是唯一的那个真相。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真相”是唯一的,而只是由于每个人得以看到那所谓“真相”的“心”是唯一的——若有所谓“真相”的话,也许这才是“真相”,或者说“真相”的全部…

    于是在阿杰眼里,这个他如此熟悉的科达比那西世界的现实底色渐渐淡化,在褪去了底色中那层焦灼和纷乱后,这似乎终究只是个…平凡的世界…

    虽然每个人的“真实世界”各不相同,但让这“真实世界”得以成就的成像机制和这“真实世界”的本质,却没有不同…

    于是,当看到在相信所谓“科学”的人眼里,世上的一切都是对他所相信的“科学”的证明;而同样这一切——包括“科学”——在相信“上帝”的人眼里,却全都是他所相信的“上帝”的证明,乃至同样这一切在相信“不信”的人眼里也全都是他所相信的“不信”的证明,及至在所有于有意无意间相信着某种信念的人眼里,这终究看似相同而又本自无言的世界在他们各自唯一可能对一切加以认知、作出定义的心识里成为他们所相信的东西的证明时,阿杰已不会再觉得有什么荒诞。

    所有这些看似无奇不有、什么都有可能的“相信”,都在以其本身的相信成就着各自的证明,没有哪个比哪个更真实,也没有哪个比哪个更不真实,因为那所谓真实终究是每个人唯一可能的“真实”,在被看似发生了“认知”的心识凿凿区分为主观与客观的世界里,真正可能具有实质意义的“客观”,只在,也只可能存在于每颗心的“主观”中。

    世界和其中的一切存在物本身是无言的,无所谓“意义”,亦无所谓“无意义”;无所谓“真实”,亦无所谓“不真实”。意识本身亦然。

    以往看来如此明显以至不证自明的一条事实:在意志之外存在一个不以意志为转移的所谓“客观世界”。此刻却显露出其之下还有一条更根本却完全无形的事实:那所谓“客观世界”的最终呈现之地亦是它的最终归宿只可能是“主观”——更准确的说,每一个主观。

    人与人之间、人群与人群之间,那些看似有凭有据的差异、隔阂、矛盾乃至敌意,其实全都源于一个无差异的起点,又在一种全无差异的根本心识模式中制造出了那一切看似有凭有据的差异、隔阂、矛盾和敌意。

    所有这些所谓差异、隔阂乃至矛盾和敌意,都不过是科达比那西人以一种其实彼此间本无差别、空空如也的心性,在一种同样彼此间本自无差别的科达比那西式妄认机制下,仅由每个科达比那西人牢牢执着于各自所属时代、文化、环境、天性、习性及其境遇中的所见所知所受而形成的。

    循着同样的本性、模式和机理,却在落到每个科达比那西人各自独有的际遇里之后就让科达比那西人之间坐实了以诸如代沟、圈子、阶层、文化、文明等等之名出现的一切看似判然的差别。而所有这些差异、隔阂、矛盾和敌意又在制造它们的所有人的心中平等地、无差异地各自发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