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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走道,只见对面一个老太看着满地香槟一脸痛心地叫唤着:“嘎好的酒水,真是作孽呀,作孽…”;一个衣着时髦的潮男正手脚并用试图抢上舞台,看样子是想在惊慌失措的女友面前充一把英雄,只可惜被并不湍急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越爬离舞台越远。
哎?离新人最近的司仪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他怎么不上去阻止?
阿杰往台上一瞧,就见那司仪在新人旁边挑了个最佳位置,双手叉在胸前,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新郎新娘的举动,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原来这位仁兄也有不那么腻味做作的一面,这与先前主持婚礼时的表现反差如此强烈,以致在阿杰眼里他第一次显得真实起来,甚至还有点可爱了。
看样子他好像对新郎新娘这个作为还挺欣赏,甚至让人都有点怀疑他会不会是同谋。
凭他之前主持婚礼时说大段台词的功底,这想必是个老鸟司仪。大概这个看惯了千篇一律结婚场面又每次都得站在台上被下面那些千人一面的看客围观、还必须说连自己都不会相信的那套大同小异的婚礼台词、做着也许连他自己心里也觉得矫情做作却又不得不做的表演的人,此刻看着台下乱作一团的宾客和这虚伪世界被刺破会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吧…
不,刺破虚伪露出真实的一刻,对他应该是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砰,砰,砰”,大厅左侧传来几声闷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服务生抡着一把椅子在拼命砸门。
这五星级宾馆的椅子用料考究,不但结实,份量也挺沉的,可那扇门却依然纹丝不动,就像砸到墙上一样。
他身边还有些人在那儿七嘴八舌出主意,催他拿钥匙开门,服务生也顾不上搭理他们,一边砸门他一边大喊外面的人来帮忙。
就在众人无头苍蝇般乱撞之际,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还端坐着一位,只见那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趁着这最后的时间正大口大口往嘴里扒菜哪。
他一个人托着一个大盘子,看架势是要全部包圆,光那旁若无人的吃相就让阿杰顿生好感。
再一看,原来这位大佬饕餮的是大厅涨潮前上来的最后一道菜——“翡翠虾仁”。
那些个虾仁只只溜圆滴滑鲜嫩多汁,瞧那个头,他老人家就算把嘴塞满一口最多也只能装下两三个。
就看他吃得那个美呀,滋儿滋儿的,几乎把阿杰的馋虫也勾了上来。
看着他,阿杰也忘了现在是什么状况,忍不住踅摸起自己这桌上的翡翠虾仁。
可不找不要紧,这一找他几乎惨叫起来,可怜那么一道美味,此时成了某位仁兄脚下的一滩糊泥。
此情此景看得阿杰真连上去和他拼命的心思都有,“我那可口、可爱、可人又可怜的虾仁哟…”
正心疼着,那老头刚好一台头,目光和阿杰的视线遭遇。
他一直嚼个不停的嘴稍稍打了个顿儿,便又立马恢复了工作。只是眼神中居然闪过一点难为情和更多一点的嘲谑,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光看着我吃,自己吃不着吧。”
这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吗?那头白发和那神情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哪。
唯一合理的解释:这应该是个一直泯然众人,直到这一刻为了翡翠虾仁才显露原形的世外高人。
想到这儿,阿杰自叹不如地笑着向那老头一抱拳,揖了两下,聊表滔滔敬佩之情。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那老头儿连盘子都没放低,一边往嘴里又塞了一只虾仁,一边笑着冲阿杰微微点头,看意思是觉得孺子可教。
“揪住他们两个!”
“快把酒瓶抢下来!”
从台上传来几声呼喝,阿杰扭头看去,此时数个男子已经爬上舞台。
那里靠近香槟倾泻而下的地方,酒流湍急,他们几个拼尽全力才勉强扛住急流的冲击,但一个个仍红着眼,奋力往那对新人蹚去。
新郎、新娘也注意到了这些已对他俩形成包围的人,两人对视了一眼,放下了香槟酒瓶。
可金黄色的酒水仍从已经竖起的瓶中汩汩涌出,其势丝毫不减。
这下让那些人中的几个不由愣住了。
见此情形,舞台左边身着黑色毛衫的男子急得大喊:“快上去把瓶子抢下来,堵住它!”这才让那几个人重新行动起来。
眼看那些男子离新人越来越近,新郎新娘却没有做任何防备。
他俩的目光不约而同从香槟酒上移开,相互凝视到了一起,仿佛旁边的人——甚至周围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
两双手离开酒瓶,轻轻牵到了一起。
新娘踮起脚,凑近新郎,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
目光交织的瞬间,已卸去所有伪装的两人同时漾起了微笑。那灵犀仿佛一道天光,给这嘈杂混乱的大厅注入一股无名的纯静,甚至把人群中充斥的那团漆黑的恐惧和怨恨也在刹那间——也只在刹那——化为了某种亮色。
接着,新郎和新娘开始缓缓下沉,在完全没入水中的瞬间,新娘把脸轻轻靠上了新郎胸口。
两人很快便消失在水底,只剩新娘白色婚纱那长长的尾摆在水中缭绕,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白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