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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在江上摇摇摆摆,马罕独自在船头打坐,此时司马正已经换好了干净衣裳,来到船头与马罕并肩而坐。
司马正看着这浩浩江水,回想起刚才自己跳江救人的情形,不禁一阵后怕。
更让司马正难以忘怀的是萧承之那鄙夷疑惑的眼光,司马正心中打定主意,日后定要请师傅告诉他司马家过往发生的一切,以解开心中的疑团。
马罕见司马正坐在自己身边,也不说话,兀自专心打坐。
船行得半个时辰,蒜山渡已清晰可见,只见渡口边商船、货船、民船、官船,往来不绝,渡口旁边,是一座不大的土山,想来,此山便是蒜山了,渡口依山而建,故而得名蒜山渡。
不一刻,船已到岸,船上伙计忙忙碌碌地抬着行李和驴车下了船。马罕和司马正又驾着驴车往九霄宫进发,车经蒜山,司马正问道:“师傅,这山就是蒜山吗?”马罕微微点头。
司马正又问:“这山为什么叫蒜山呢?”
马罕看了一眼蒜山,说道:“因为这座山上,一直盛产泽蒜,所以称为蒜山。不过,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小山啊,当年本朝开国武皇帝,年轻时可是在这里经过一番生死大战,而且一战扬名。”说着,便陷入了沉思。
司马正问道:“师傅,是怎样一场大战?武皇帝武艺很高强吗?”
马罕禁不住司马正央求,说道:“三十多年前,武皇帝刘裕,还是个小将领而已,当时的皇帝,便是你一个远亲,叫司马德宗,是个不辨饥寒的痴呆。”说着,马罕摇了摇头。
司马正不解道:“痴呆的人,也能当皇帝吗?”
马罕用鞭子在驴臀上抽打了一下,续道:“正因为是个痴呆,不知体恤百姓,加上朝中权臣敛财,压榨百姓,所以那个时候,很多老百姓做了流寇或者海盗。当年,一群海盗突袭丹徒,打到了这个蒜山边,由于来的突然,守军毫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说到这里,司马正听得入神,仿佛也身在那个混乱的时代。
马罕道:“当时,很多士兵弃守逃命,只有武皇帝一人与海盗拼杀。”
司马正带着仰慕的神情说道:“那他很勇敢,一定是个大英雄!”
马罕道:“不错,他以一当千,海盗们见他如此勇猛,都吓得不敢接近,随后大军到来,把海盗击退,这才算是保住了丹徒。”
司马正兴奋道:“他可真了不起,这样的人,一定能保家卫国!”
马罕听得司马正如此说,不禁一阵惆怅,说道:“是啊,他本可以保家卫国的,可是权力和野心,让他忘记了自己的道。”
司马正不解道:“什么叫忘记了自己的道?”
马罕笑着说:“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道,我们学武的人,更加不能忘记自己的道。”
司马正问道:“师傅的道是什么?”
马罕长长叹了口气:“我的道,在天地万物中。未来,你也要找到自己的道,并且坚持自己的道。”
司马正点了点头。其实这时司马正还不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
司马正问道:“后来他怎么样了?”
马罕接着说道:“后来,他立了很多功劳,还夺了你司马家的江山。”
司马正一听,随即厌恶刘裕起来,心想:“原来我从小凄苦,便是拜此人所赐!”
晋亡宋立后,刘裕大肆屠杀司马家族,司马正祖父也被牵扯其中,这些痛苦和委屈,一时间,司马正尽皆怪责到了刘裕的身上。
司马正随即对马罕说道:“那这人不是好人,反而是个恶人了。”
马罕笑他小孩子心性,笑道:“天下百姓可都把他当作大英雄啊,世间所有人和事,并非用好坏二字便可一概而论的。”
司马正此时年纪,自然不懂其中道理,马罕知他疑惑,安慰道:“待你长大以后,你就明白我的话了。”
此时司马正心中,只想快快长大,学得一身功夫,为自己的祖先报仇,为丁勉、许复二人报仇。
随后,师徒二人一路上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说些练武修道之事。
其实,司马正不知道的是,马罕看到这座蒜山,便想起当年如何在这里搭救刘裕,助他杀退海盗,之后,马罕见刘裕一腔热血,决定相助刘裕收复山河,以此来报答司马氏对自己的恩情。
此后,马罕相助刘裕征战四方,马罕这“一剑定四镇”的称呼,便是当年随同刘裕攻灭姚秦,收复中原时得来的。
直到今日,“一剑定四镇”这个名字,依然在魏国境内十分响亮。
只可惜,后来那刘裕有了篡政的念头,马罕苦劝无果,随即心灰意冷,决定归隐茅山,多年来少在江湖走动,宋国境内,知道他名号的人,反而少了许多。
现今江湖上提到上清派,都只道是掌门马罕善于符咒、看相、治病,没怎么见过他施展武功,也少有人知道他与刘裕的这般往事。
到了未时,二人已经来到茅山主峰大茅峰脚下,车刚停下,司马正见山道上立了个牌坊,牌坊上写着“非常道”三个字。
可是马罕却眉头紧锁,一跃下车,司马正见师傅面色如此凝重,觉得奇怪,问道:“师傅,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马罕道:“你且速速随我上山,平日里,到得此处,都有我派弟子守候,今日却一个人也没来,定是山上出了事情!”说话时,神色越发焦急起来。
司马正问道:“那这车和经书如何处置?”
马罕一把拉住司马正,回答道:“现在顾不得这许多了。”
说完,马罕便施展轻功,快步前行。
初时,司马正还能跟着师傅快步前行,走得十多步,便跟不上了,到得后来,只见马罕如在山林间飞一般,司马正已被师傅拖拽而行,下半身几乎腾空而起。
行不多时,师傅忽然站定,司马正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马罕拉了他一把,他方才站住。
司马正一抬头,便见好大一座道观,整座道观,坐北朝南,气象宏伟,红墙萦绕,依山借势,向北望去,层层而上,一时间竟数不清多少殿宇。
道观山门上一个匾额,上书“九霄万福宫”。司马正随着马罕过了山门,当先第一殿,唤名“灵官殿”,里面供奉的是护法神王灵官大仙。
二人到得此处,几个道童守在门口,一见马罕,赶忙跑来,其中一人急匆匆地说:“师祖,您可算回来了,有人在大殿内打架生事,已将我们多名守山的弟子打伤了。”
马罕道:“有这等事?来的是什么人?”
几个道童当先引路,几人边走边说,穿过“灵官殿”,到了第二殿“祖师殿”时,已经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原来,今日乃是上清派论道之日,此次论道,与以往不同,邀请了许多佛门高僧以及当朝大臣,大会由大师兄陆修静住持,旨在讨论切磋道、儒、释三家理论。
谁知辩论到一半,忽有四人打上门来,打伤了沿路的守山弟子,进到大殿之后,这四人言语上又甚是不恭,叫嚣着要找马罕报仇。
到得“祖师殿”前,马罕吩咐几个道童,命他们下山将经书和驴车一并带上山来,几个道童应声去了。
马罕领着司马正大步跨入殿中,司马正见大殿正中供奉着三尊神像,低眉颔首,俯瞰大殿。这三尊像,便是三茅真君。
神像前,摆放了许多贡品,大殿东侧,本门道士依次而坐,坐成三排。
大殿西侧,坐了几位朝廷官员和一些和尚,这些人,司马正自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了。
大殿中央空地上,东首站着一个道士,看模样,三十上下年纪,头发挽成了一个髻,面目清秀,神情峻肃,下巴上一丛胡须,看起来,俨然是个俊俏男子。
那年轻的道士一见马罕进来,赶忙上前拜倒:“师傅,今日论道大会,四个江湖上的朋友不请自来,要与我派印证一下武功。”
马罕点了点头,这时,殿中诸人纷纷起身向马罕行礼,马罕拉着司马正走到大殿中央,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随即示意众人就坐。
那年轻道士站在马罕身侧问道:“师傅,这孩子是什么人?”
马罕道:“这是我在道上收的一个弟子,名叫司马正。”
司马正倒也懂得礼数,恭恭敬敬向那年轻道士拜了一拜,正不知该如何称呼,马罕说道:“这是你大师兄陆修静。”
司马正道:“师兄好。”
陆修静笑了一笑说:“你也好。”
马罕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向大殿西首站立的四个人行了个礼,问道:“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司马正站在陆修静身边,仔细看那四个汉子。
当先一人,手持长剑,神色凶狠,脸上一道疤痕,从左额一直拖到右边嘴角处,样子十分可怖。
疤脸汉子身后,站着三人,左边一人相貌丑陋,身躯肥大,像个铁塔一般矗在那里,手上拿了一枝镔铁判官笔,想来是个打穴的行家。
中间一人,鹰钩鼻,一双绿豆大的小眼,中等身材,手上握着一根短柄铁枪,枪尾处拖着一根铁链,下面坠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流星锤。
右边那人,一对铜铃般大的眼睛,长相英挺,手持铁棍,站在那里,很是威武。
四人中,那疤脸汉子当先发话:“怎么?马真人,是把我李安鸿忘记了吗?二十五年来,我可是时刻把马真人记挂在心呢!”
马罕笑道:“原来是李居士,多年不见,您身子健旺得很啊,哈哈哈……”
那李安鸿冷笑一声:“当年破相之仇,今日该当归还了!”
李安鸿一句话,让马罕思绪回到二十五年前。
当年,马罕相助刘裕攻打虎牢关,曾遇到四个江湖好手,四人号称“虎牢四杰”。虽然名号中有个“杰”字,可是四人干的净是些抢夺百姓财物,滥杀无辜的坏事。
有一日,四人正在虐杀平民,正巧被马罕撞见,马罕年轻时仗着一身武功,行侠仗义,甚是热血。见四人作恶,便出手阻止,以一敌四,一柄长剑,杀了三人,只留了四人中的老四李安鸿逃走,可他脸上也被马罕破了相。
李安鸿以此为奇耻大辱,当年李安鸿只有十八岁,立志报仇雪恨,自此勤练武功,二十多年来,此人武功大进,更是加入了一个游走于宋、魏两国之间的大帮派“乞活帮”。
到今日,李安鸿已经“乞活帮”中三大一品管事其中之一了,在江湖上,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马罕一凝神,思绪回归,笑着说:“当年李居士年轻,难免行差踏错,不过只要改邪归正,我们还是可以交朋友的。”
李安鸿“呸”了一声,不屑道:“今日我带同我三个帮中兄弟,就是来找你报仇的!不必和我说这么多场面话。”
马罕笑道:“好,快人快语,这样吧,今日乃是我派论道的大事,几位稍坐一会儿,待大会结束,我必定亲自向几位赔罪。”
李安鸿身后那个铁塔般的人冷笑道:“赔罪嘛,是不敢当了,你若怕了我们,便在这里给我家哥哥磕三个响头,也就是了!”说完,四人大笑起来。
大殿中,有几位朝廷官员,其余都是佛、道二教的前辈高人,这些人大多不会武功,也不知马罕与这四人的江湖恩怨,这四人前来闹事,与会众人大多是想置身事外,胆子小的,更是有惧怕之意。
马罕听四人口气,今日不动手怕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