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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科多还想说什么,苏培盛却是匆匆进来通传:“皇上,容贵人带着淳常在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禀报皇上,奴才说了,皇上正与两位大人商议要事,但容贵人说,事关重大,必须要立刻禀报皇上。”他面露忧色,“皇上,容贵人挺着个大肚子等在外面,说什么都不肯走,您看是不是先让她进偏殿坐着?”
“怎么回事?”皇上顿时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走。
四月的天,日头不算大,但安陵容站了许久,皇上出来接她的时候已是脸色有些发白。
“什么事情要这么急着见朕?让人过来说一声,朕晚上去你那儿就是了。”皇上赶紧让人宣太医,却被安陵容按住了手。
安陵容脸色少见的凝重,她瞧着隆科多和张廷玉两人正要告退,起身拦住他们,后又拉着淳常在对着皇上行了一个大礼:“皇上,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此事实在牵扯太大,臣妾不敢有所隐瞒,所以斗胆向皇上进言,还请皇上先饶恕臣妾与淳常在干政之罪。”
皇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抬手让安陵容和淳常在起身,让苏培盛在偏殿摆上屏风,隆科多和张廷玉领旨在屏风外听命。
“淳儿,皇上跟前什么都别怕,把你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皇上听。”安陵容在榻上坐下,已经是有些气虚,但还是拉着手给淳常在鼓气。
淳常在看了一眼安陵容,见她眼底坚定,心里也有了些许底气,对着皇上再度跪下,将今天撞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在得知安陵容带着淳常在进了养心殿快一个时辰了都没出来的消息后,曹琴默忍不住在心里幸灾乐祸起来,即便宫女来传华妃要见她,她也没有了以前的胆战心惊。
前脚刚踏进翊坤宫的大殿,迎面一个茶盏就砸在了曹琴默的额头,登时,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头上传来,她险些没绷住脸上的表情。
华妃的盛怒在她的意料之中,曹琴默连忙跪下:“娘娘恕罪。”
“恕罪?你让本宫要怎么恕你的罪?”华妃气得脸色都变了,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一股脑地把气洒在了曹琴默身上,“还不是你说的,什么淳常在年纪小不经事,哪怕知道了也不懂,什么就算她懂,也会顾及本宫和本宫娘家的权势,断不会告状到御前去,你出的好主意,那个小狐媚子午后进了养心殿,到现在都还没出来!”华妃犹不解气,呼啦啦在曹琴默面前砸碎了好几个花瓶。
“嫔妾自知判断失误,还请娘娘息怒。”曹琴默没有料到华妃会这般盛怒,权衡之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哄她为先,“淳常在去养心殿未必说的是这事儿,娘娘细想,淳常在今日听到的不过三言两语,左右不过几句话就说完了,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淳常在是去告发了娘娘,皇上也断不会当着她的面议政啊,定是为了别的什么事情才留她在养心殿这般久。”
华妃气得头疼,顺了口气,没理会曹琴默的话,也没让她起身,只是扶着颂芝的手在榻上坐下,扶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曹贵人,近来本宫用着你越发的不顺手了,难不成是你有了私心,故意给本宫使绊子不成?”
曹琴默心里猛地一跳:“娘娘,这从何说起呢……”
华妃冷冷地俯视着曹琴默,也懒得去猜她的心思:“你记着,若是本宫因此获罪,定要拉着你先垫上一条命,再接着就是你的温宜。”她冷笑一声,“你以为端妃那个病秧子能护得住你的心头肉?别做梦了,她最近过得好些,不过是本宫手指缝松了松,让她能喘口气儿罢了,你真当自己攀上高枝儿了?”
曹琴默猛地一震,心头霎然一片冰凉,内心正天人交战之际,下一瞬,华妃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响起。
“颂芝,去告诉皇上,本宫有孕已一月有余,昨日刚请太医来看过。”华妃想了一圈,还是决定保险起见,借怀孕之事将自己先摘出来,“本宫多年未有身孕,皇上知道了定会很高兴。”
曹琴默跪在地上,脑子一片混沌。
华妃有身孕了?这不可能啊,欢宜香里明明有大量的麝香,她用了这么多年,身体底子早就坏透了,怎么可能还会再有身孕?
难道,是她眼看事情不好,故意借“假孕”脱罪不成?
不止曹琴默,就连皇上在得知华妃有孕后也是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的怀疑:“是谁给华妃诊的脉?”
“是太医院的周太医。”颂芝娇声回道,“是娘娘先前禁足时,常来翊坤宫请平安脉的周楠周太医,娘娘瞧他勤谨,医术又不错,所以特意点了他来请脉。”
皇上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安陵容和淳常在,挥手让颂芝退下。
“华妃娘娘大喜,皇上怎么瞧着还不高兴呢?”安陵容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笑盈盈地看向皇上,“可是为着方才淳常在说的事情为难?”
皇上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安陵容的手,沉声道:“华妃,不该有孕。”
安陵容故作不解地眨眨眼:“听闻华妃娘娘四年前小产伤身,可是为着这个?或许是新来的周太医医术高超一些吧,医好了华妃娘娘的陈年旧伤也说不定。”
皇上却是神色倦怠,没有说话。
他想不明白,华妃这么多年无子,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怀孕”?若说为了争宠,他对华妃的宠爱从来都是宫里的头一份,若说为了脱罪,淳常在今日的话不过是个苗头,年羹尧举荐官员也不是一次两次,何至于让华妃顶着欺君之罪编造这样的谎话?
不得不说,皇上是阴谋论过度解读了,华妃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世间偏就有这样凑巧的事情。
“听闻年羹尧大胜西南,捷报今早刚送进宫来。”甄嬛最新得到消息,约了安陵容到储秀宫来和沈眉庄说这件事情,“方才我到养心殿请安,见着皇上脸色很是不好,嘴里还念叨着,原来如此,也不知说的是什么事情。”
安陵容垂眸思忖了一番,忽的笑出声来:“姐姐,这一局真是天助我们。”她眼中笑意渐深,“昨日华妃才告诉皇上她怀有身孕,可巧今日就传来年羹尧大胜西南的消息,姐姐以为,皇上会怎么想?”
甄嬛先是不解,再是恍然:“年羹尧功高震主,若得幼主登基,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改朝换代。这是……”甄嬛噤声,无声地念出两个字。
沈眉庄眼睛一亮,勾唇一笑:“如此,倒真是天赐良机。”
华妃还在兀自高兴,一面得意自己有孕的消息惊动了六宫,一面高兴哥哥军功加身,年家荣华富贵更进一层,全然不知自己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一大早,太后就让皇上过来问话:“皇帝预备怎么处置华妃肚子里的孩子?”她面带沉痛,都是她的孙儿,若非逼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开口说这样的话,“君王要有君王的决断,这个孩子断不能留,华妃一旦得子,年羹尧必定会扶持这个孩子当皇帝,一旦有逼宫的那一日,哀家和你,便连容身安命之所都没有了。”
皇上垂着头,沉闷地开口:“皇额娘不必费心,华妃她根本没有怀孕。”他抬起头,看着太后略微错愕的表情,又说道,“儿子已经问过周楠,华妃是求子心切,私下让人去宫外寻了一味叫百日子的草药,让他混在坐胎药里,她服用半月后就有了类似有孕的脉象。”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后,“皇额娘,年羹尧是断断留不得了。”
太后也是冷下了眼,满脸严肃:“年羹尧征战西南,怕是早就胜券在握,才会提前传信给华妃让她早做谋划。她前脚才告知皇帝她有孕一月,后脚年羹尧的捷报就到了皇帝的案前,他们兄妹二人的倒是心有灵犀。”太后转眸看向一旁的苏培盛,“你作为太监首领,竟比哀家还要眼瞎,御前有人跟外头私通消息你都懵然不知!”
“奴才该死,还请太后恕罪。”苏培盛连忙跪下,磕头请罪。
“皇额娘不必怪他,是儿子眼盲心瞎,糊涂至极。”皇上声音里透着无尽的冷意,“近来张廷玉屡屡上奏提醒儿子,要小心年羹尧有不臣之心,儿子念着他劳苦功高,总是心软放过,纵的他今时今日这般僭越犯上。”顿了顿,复又说道,“隆科多舅舅也曾告诉过儿子,年羹尧插手朝中人员选拔之事太多,儿子也不曾上心,才导致如今宫内宫外联手卖官鬻爵的事情出现。”
太后听得心惊不已:“先有边境军功加身,后有朝廷心腹遍布,再有后宫宠妃诞育皇嗣,真是好得很。”她冷笑一声,“不出百年,这江山怕就要拱手交与年家了。”
“祖宗基业若毁在儿子手里,儿子岂非成了千古罪人!”皇上盯着太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皇帝打算怎么做?”太后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没有了对华妃的心软。
皇上直起身,抬头看向前方:“既然他们如此迫切,朕自当要如他们所愿。”
入夜,皇上摆驾翊坤宫。
华妃一早就得了消息,特意打扮了一番,对着皇上盈盈拜礼,腿才弯到一半就被皇上快走两步给扶住了,言语间透着亲昵:“朕看完手头的折子才能过来,算不算晚啊?”
“只要皇上的心在这儿,什么时候来都不晚。”华妃嫣然一笑,面带娇羞,“臣妾等着您。”
皇上牵着她的手一步步朝寝殿走去:“所以朕再晚都要过来。”
服侍的人一一退去,寝殿里只剩下华妃和皇上两人。
华妃亲自服侍皇上更衣:“皇上看了一天折子,一定累了吧?”又奉上一盏早早沏好放凉的茶。
皇上接过茶盏,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朕今日来,是有事要同你说。”垂眸,皇上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怒意,看向华妃的肚子,“朕知道你怀了孕,很是高兴,这么多年,朕一直记着我们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如今你又有了,很好。”
华妃抿唇笑道:“臣妾也高兴。”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憧憬着说道,“若是个男孩儿,臣妾定要让哥哥教他骑射,日后征战四方,为大清开拓疆土效一份力。”
皇上脸色抽动了一下,颧骨下方微微僵硬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才不过一个多月,说这些还太早了。”
华妃不以为意地笑笑,全然没有注意到皇上情绪的变化,又说道:“臣妾看皇上今天心情不错,可是前朝有喜事吗?”
“西南的战事,你哥哥和你侄儿为朕立了大功。”皇上一面说一面留意华妃的神色,见她故作惊喜也掩盖不住的了然之色,心里又沉了三分,“朕打算嘉赏你哥哥一等公世职,你父亲年遐龄本就是一等公,朕再额外加太傅衔给他。至于你哥哥从前的一等男世职,就由他的次子年富承袭。再给你母亲,正二品诰命夫人的封号,你觉得如何啊?”
华妃脸上划过万千情绪,一点没错漏地落尽了皇上的眼中,最后定格在强压喜悦的温柔小意中:“臣妾谢过皇上。”
她低垂着头,暗自高兴,全然没有看见皇上眼底的一片风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