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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蓦忧的手越握越紧,骨节咯咯作响,她的表情也越来越狰狞,犹带着说不完的恨意:“母亲被打入冷宫之时,我才八岁,我在冷宫里陪了她两年,父王终于记起了我,将我接了出去,从那以后,我便很少看见母亲,记得那一天,我过十岁的生辰,父王赏了我一碗燕窝羹,我舍不得吃,因为那是我母亲最爱吃的,所以我一直将它留着,等到夜深了,嬷嬷们都睡着了,我偷偷的将那碗燕窝羹藏在怀里,想带给她喝,冷宫的门锁得好紧,那种地方,连宫里的奴才都不愿意去,我拍了好久的门,都没有人来给我开门……”
一滴泪缓缓的从寒蓦忧眼眶中滚落,仅仅一滴而已,不同于她以往的梨花带雨,凌汐池却从那滴泪中看出了几分真心实意。
寒蓦忧狠狠的拭去脸上的泪珠,心中暗暗发誓,这是她对于当初的遭遇仅剩下的最后一滴泪。
她接着道:“于是我便偷偷的翻墙进去,你知道我翻墙进去后看到了什么吗?我的母亲,那么美的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被老鼠啃得面目全非,她死了,死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夜里,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而她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连一滴眼泪都不曾给过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公平,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弱者对于强者的乞求罢了。”
寒蓦忧的声音由始至终都很冷静,冷静得就像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凌汐池叹了一口气,突然道:“你母亲是叶凛雪吧?”
一族圣女到头来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她不可谓不唏嘘。
寒蓦忧全身一怔,抬眸看着她,仿佛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凌汐池道:“我看过无启族的卷轴,她以前是无启族的圣女,因为偷练禁术被赶了出去,然后她便嫁给了你父王,仅仅过了十年,无启族便被灭族了,而后,你的父亲遭遇刺杀,与你的母亲有关,她便是那个时候被打入冷宫的是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寒蓦忧咬着牙看着她,问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凌汐池摇了摇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宫中之时听你说过自己的遭遇,现在想想,虽然你一直在骗我,但这些却没必要骗我,所以我就产生了一些联想,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世上比你不幸的人何止千万,也不是人人都变得像你一样,若你说的是你的身世,我只能对你表示同情,但这不是你害人的底气和理由。”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直视着寒蓦忧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但是你要付出的代价绝不会比现在更轻,你说我运气好,我确实是运气好,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一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说罢,她起身欲走,忽听寒蓦忧道:“动手动脚的多没意思,不如我们来看一看,若是阿冽哥哥知道你想杀我,你猜他会怎么做?”
凌汐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寒蓦忧话中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听阿冽哥哥说,你曾用自己的血替他解毒,啧啧啧,真厉害,但是你可知道,阴河谷的另外一个绝技是什么?”
对于她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凌汐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在她脑袋短路这一瞬间,寒蓦忧突然站了起来,一掌就朝她拍了过来,手指间还夹了一枚蓝莹莹的小针。
凌汐池眉头一皱,当机立断的一掌拂了过去,想将寒蓦忧的手拂开,谁知寒蓦忧却借着她那一拂之势,右手缩了回去,反拍在自己肩膀上,那支蓝莹莹的小针顿时没入了她的肩膀,与此同时,寒蓦忧的身体向后飞起,重重的撞在了屋子里的屏风上。
一道血丝顺着她的唇角流了下来,有一丝凄艳的美丽,只见她银牙紧咬,抬起一只手万分痛苦的指着她:“汐池姑娘,我已经向你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凌汐池怒得拍案而起,指着她道:“你……你……”
寒蓦忧咬着牙,目光凄婉的看着她,低声喘气:“汐池姑娘,我那么相信你,并且已经答应离开阿冽哥哥成全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要下此毒手,如今蓦忧已经没有跟你争的资格,难道你就这么容不得我吗?”
凌汐池气得咬牙切齿,一把拔出邪血剑指着她,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呀,谁容不得你,你少在这里跟我装蒜,你若再这样装腔作势下去,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这女人怎么这么能演!
“咳”寒蓦忧的身子轻轻颤了颤,惊恐的眸子锁在那摇晃的剑尖上,一口血咳了出来,呼吸声愈加急促,这时,身后传来了冰冽的声音:“你……你在做什么?”
凌汐池慌忙转过头去,回头的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存在,眸子里只留下那一点印在她心底深处的白。
门不知何时开了,芮儿惨叫一声,冲了进来,撞开了她,扶着倒在地上的寒蓦忧声泪俱下道:“公主,你怎么了?你怎么吐血了?”
凌汐池被芮儿撞到了一边,她没有动,抬眸看着同样呆立在门口的冰冽。
握着剑的手渐渐变紧,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即使想好了要防,可是处处防,却仍旧还是防不过,明明已经知道三番四次想要害自己的人便是她,为什么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着了她的道呢?
只是,这把戏,果然是百试不爽。
凌汐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智障!
芮儿伸手从寒蓦忧的肩头上将那枚小针拔了下来,疑声道:“这是什么?”继而愤怒道:“这是毒针,凌汐池,你对我家公主做了什么?我家公主因为觉得对不住你,都已经决定离开冰少爷了,你为什么还要下毒害她,快把解药交出来。”
凌汐池回头看着芮儿,冷声道:“我没下毒。”
芮儿紧张的看着她怀里虚弱的寒蓦忧,全身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尖利:“凌汐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没有下毒,难道是我们公主自己插毒针来陷害你吗?”
凌汐池冷笑了起来:“是不是这样你们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你!”芮儿怒吼一声,将寒蓦忧轻轻的放下,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站起身来,一巴掌就朝她挥了过来,凌汐池手一探,毫不费力的将她的手抓在手里,冷笑了起来,难道这些人以为她天生就是挨打的命?
可是她的手刚抓到芮儿的手,芮儿就痛苦的尖叫起来,姣好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冷汗更是一股一股的顺着她的额头流下,破碎的嗓子几不成声:“你……你好狠的心……”
凌汐池慌忙扔开芮儿的手,却还是迟了,只见芮儿脸色惨白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右手自手腕处完全弯曲起来,看着她咬紧牙齿,满脸痛色,凌汐池的心一沉,芮儿的右手……断了。
可是她知道,就她刚才抓住芮儿的力道,是绝对不可能将一个人的手腕折断的,难道为了诬陷她,她们甚至不惜弄断自己的手吗。
她慌忙看向冰冽,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对付过寒蓦忧这等心肠的女人,为了对付她,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样的疯子,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应付。
冰冽冷着脸走到芮儿的面前,抬起芮儿的右手看了看,脸色一变,眉头紧锁了起来,眼神冰冷的看向了她,寒声道:“芮儿右手的经脉断了。”
凌汐池看了芮儿一眼,却见芮儿挣扎着扑上去,抱住了蓦忧,失声大哭,寒蓦忧苍白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即使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是不能否认,这样的寒蓦忧任谁看了都想要去保护她。
凌汐池走上前去,望着冰冽道:“冰冽,我没有,你相信我吗?”
冰冽接过芮儿手中的那根毒针,看了看寒蓦忧嘴角的黑血,铁青着脸,垂下眼睑,沉声道:“汐池,把蓦忧的解药给我,我可以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蓦地,凌汐池只觉鼻头一酸,这句话,把她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冰冽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她却不能。
她来这里,明明是想帮冰冽的呀,若非顾念着冰冽,她本可以拿到手链便走的,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枉做好人。
喉咙忽然哽咽了起来,她有些艰难的咧开嘴笑了笑:“冰冽,如果我说我没有下毒呢?”
冰冽将那只毒针举到了她面前,问道:“那这是什么?”
听着他冷漠的语气,凌汐池一阵愕然,她没有想到,认识了这么久,冰冽依旧还是不能相信她,就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认定了这毒针是她的,她只觉心中又是绞痛又是好笑,好笑原来她真心实意对待的人,居然是……不相信她的。
苦笑凝聚在嘴角,她高高的扬起了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高傲:“冰冽,我告诉你,若是我真的想要害寒蓦忧,我只会一剑杀了她,用不着使毒针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爱信就信,不信拉倒。”
说罢以后,她转身便走,突的,一柄剑从她旁边直直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路,冰冽闪身出来,声音里有诸多无奈:“汐池,把解药给我。”
凌汐池凝视着冰冽眼中难以遏止的怒火以及在身侧死死握成拳头的手,咯咯的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没有下毒。”
冰冽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寒心道:“你若是怪蓦忧那晚出卖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若是觉得道歉不够,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可以,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蓦忧纵然有错,却错不至死,她本就是被我们所连累的。汐池,我以前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凌汐池也不想再解释那么多,因为她说得再多也不及寒蓦忧的一句话,心中一阵接一阵的悲凉,反问道:“变成什么样?蛇蝎心肠是不是?那现在,我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要走了,你给我……让开。”
听着她冰冷的语气,冰冽微微怔了怔,僵立在那里,凌汐池绕开了他的身体,与他擦肩而过。
“冰少爷,不能让她走,公主她……公主她快不行了。”
眼看寒蓦忧已经接近昏厥,芮儿惊慌的大叫起来,凌汐池只听身后铮的一声拔剑声响起,就这一声,将她的心彻底炸得粉碎,她知道,从这一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和冰冽从此就真的只是陌路人了。
伸手抚上剑柄,她一寸一寸的将邪血剑拔了出来,可是每拔出一寸,心痛便加剧一分,身后传来了冰冽陌生的声音:“你不能走。”
凌汐池回头迎视着他,冷声道:“你想跟我动手吗?我奉陪。”
说完以后,她剑尖一扬,旋身一剑,毫不留情的朝冰冽攻了过去。
胸口未愈的伤口因这一动,又隐隐的撕裂,慢慢有血浸染出来,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
冰冽剑尖一抬,毫不费力的就格开了她的剑,拆了这一招,又是一招递了过来,因只想将她制住,所以并未尽全力。
凌汐池飞身反扑,招招凌厉不留情,两人不知拆了多少招,直到他们差不多都快要将一整套的夺花魂剑法拆完了,却依旧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她心中苦笑连连,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冰冽会兵戎相见,眼见冰冽一招昙花一谢直刺过来,雪白耀眼的剑光,像裹着一朵盛极而衰的昙花,恬淡绝尘中带着一抹凄凉的美。
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凌厉的剑气率先蔓延过来,只听“铛”的一声,她的手腕一轻,似乎有什么脱落,一抹翠影突然飞了起来,远远的抛了出去。
“不要,妈妈!”
凌汐池脑袋里面轰的一声,连忙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一把的空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妈妈送给她的手链掉在地上,她全身颤抖着,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却把它弄断了。
突然之间她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觉周围有深不见底的黑暗把她包围,一种从未有过的孤苦无依笼罩住了她,身畔萦绕的,只有虚无和空气,似乎天地万物都在那一刻消失,冥冥中,曾经以为在这天地间她拥有的唯一一丝温暖在那一刻全部消失无踪。
凌汐池放弃了躲闪,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剑光中的美丽昙花裹住了她,迅速向中间聚拢,合成了一束,朝她的胸口贯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