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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二人相对而立,却又都沉默不语。
天真的公主,此时只是且不知如何与重逢的母亲相处,多年不闻不问的怨气,与骤然重逢的喜悦交织,以至于一时失语。
她既不知该如何自然的打招呼,却又不舍得就这样转身离去,呆呆的站在那里,反而显得浑身清冷。
而元梦却要想的更多一些。
比如谁救活了她的女儿,其目的何在,是否是要针对云梦泽水族设下阴谋,如是等等。
成年龙的复杂,在此刻显露无疑。
将母女重逢的单纯喜悦,都冲淡了不少。
“你就在此地不要动,等我回来,我回来后再与你细谈。”云梦终于想起了正事。
当然这也未尝不是一种逃避。
她无法立刻面对自己的女儿,便选择这种方式,先行避开,整理好情绪再说。
转身化龙,龙吟一声便扎进了雪顶温泉之中。
强大的水压,对天生拥有御水之能的龙族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问题。
很快元梦就抵达了温泉底部,看到了那立在深坑之中的云梦大鼎。
那独特的韵律,对山河气脉的梳理、镇压之特性,都无法掩饰,更无法仿造。
这就是云梦大鼎。
有了它,元枷和元梦,就能彻底的从繁杂的琐碎中脱身出来,更能真正总领云梦水系,将云梦泽内的大小势力进行一定的整合。
整个云梦水族的实力,都会往上再进几个台阶。
喜色在元梦的龙目中闪烁,她迫不及待的,便摆动着巨大的龙尾,就要卷起那云梦大鼎,将它从深坑底部拽出。
母女重逢的喜悦,与云梦大鼎失而复得的喜悦,两种喜悦交织在一处,让她快活的恨不能高呼出声。
幸而她已经不是少女龙了,胸中有城府,即使是遇到两件大喜事,也都没有让她彻底失去分寸。
另一边,一直远程观看直播的叶楚萧,也卡准了时机。
烙印在云梦大鼎上的印记,被瞬间触动。
等重的石块,顷刻间与云梦大鼎交换了位置。
刹那之后,龙尾只拽到了一堆石块的元梦,在水底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嘭···!
一声巨响,元梦炸开了水池,怒而腾空。
此时同样已经赶到了此处的石璜、元枷以及赵王,便都同时看到了怒气冲冲飞出来的青色巨龙。
他们即便是仅仅凭借肉眼,也能看清元梦的愤怒。
“发生了何事?”元枷急忙开口问道。
元梦并不化作人形,而是直接以最完全的姿态,鳞爪飞扬的怒视着石璜与赵王:“一而再,再而三,好···果真是再好没有,我等云梦水族,替尔等泽被云梦八州之地,尔等却是这般回馈我等,当真是令人寒心。”
“元枷!你若还有点骨气,那便立刻与我一道,返回云梦大泽,日夜操练水族兵马。”
“咱们与这大恒朝,就此便分道扬镳吧!”
元枷闻言,略微沉默,却又在片刻后,开口说道:“我不知你在下面看到了什么,但既然是你这么说了,那便都依你。”
“以后我云梦水族,与你大恒便再也不是盟友。”
“云梦八州之事,尔等且自行处理,无论是水淹千里,还是三年不雨,都与我云梦水族,再无半点关系。”
说罢之后,元枷与元梦一道,就要化光离去。
只是临走之前,元梦悄然撇了公主一眼,最终没有开口相邀。
更没有说破她与公主之间的关系。
只留下公主呆呆的站定在远处,神色木然,怅然若失。
她第二次,被她的母亲抛下了。
无论理由是什么,这对她而言,都是很深的伤害。
石璜看着远去的二龙,又看了一眼一脸疑惑,紧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的赵王,冷哼一声道:“赵王爷!闹到如此这般局面,你可满意?”
“回禀镇海公吧!”
“既然最开始是他下的令,那就让他去处理。”
说罢之后,便也拂袖而去。
站在石璜的立场,无论背后的隐秘是什么,压着云梦大鼎不还给云梦水族,多少有些不地道。
当然更关键的是,云梦八州之地···那是大恒的国土,这八州之地,生存的是大恒的亿万子民。
这么搞,最终受害的,还是只有百姓而已。
赵王看了看二龙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石璜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狠狠跺脚,随后也没有管,此刻瞧着弱小、无助、可怜的公主,同样转身下山而去。
元枷、元梦,彻底与朝廷分道扬镳,其后续的影响极大,稍有不慎,甚至会形成连锁反应。
更麻烦的是,镇海公是隐约向着太后的。
此事的部分内幕一旦被戳破,势必引起保皇党的大举攻讦,皇党和太后党之间,又会在朝堂上斗個不停,落到江湖,放至整个天下,必将是一场极为剧烈的大风暴。
虽然也察觉到事情还有蹊跷,但是赵王却选择明哲保身,压制住心中的不解与诱惑,依旧没有入那温泉底部一观。
有些答案,看了和没有看,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知道的太多,就不安全了。
哪怕是他是大恒宗氏,堂堂赵王,也是一样。
另一边,叶楚萧收好云梦大鼎,同时也整理着进一步的计划。
让云梦泽水族‘失控’,放弃云梦泽八州之地,本就在他的主计划与备选计划之中。
只是原定的主计划里,推行的手段,要更温和一些。
不像现在这般,直接以引爆矛盾的方式,表现的激烈。
跟随着石璜返回刑部,石璜果不其然,便召集了大量银章以上的捕头开大会。
“即刻起,抽调所有得空的铜章以上捕头,奔赴云梦周遭八州之地。”
“如遇洪、涝、旱等天灾,有当地官员勾结地方氏族,趁机囤积粮食,逼民卖田者,证据完整,可斩!”
“如有商贾,肆意哄抬粮价者,可斩!”
“如有借机闹事,趁乱造反、传教、蛊惑乡民者,可斩!”
石璜斩钉截铁,短短数十秒,便接连道出了十二个‘斩’字。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便绷紧了精神,挺直了背脊,被石璜一连多个‘斩’字,带进了肃杀之风中。
闻讯而来的刑部尚书袁慎,走进来的时候,正听到石璜说:“有假借皇命,随意开坝掘堤,毁农而保绅者,可斩!”
“石公爷!太过激烈了!”
“而且,此举···大大僭越了。”袁慎劝道。
石璜怒道:“云梦水族一旦从八州之地撤走,八州水汽必乱,长者一两月,短则十数天,八州定生灾祸,若是再被地方上的那些蛀虫乱治一通,只怕八州就要毁于旦夕了。”
“即便如此,咱们也需先上报天子与太后,再于朝中商议,定下策略之后,再行事···。”袁慎说道。
石璜叹息道:“老夫焉能不知,若是果真如此暴烈行事,又不经过六部商议许可,是为我六扇门引祸?”
“只是这满朝上下,多半卷入党争之中,此事怕是又有好一阵的相互攀扯。”
“要等到具体有个条陈之时,只怕八州之地,早已是糜烂不堪。”
“大恒失云梦八州,便失了过半的米粮产出,待到来年,若是再有酷毒之地,爆发几场天灾,整个大恒都乱了。”
说着,石璜一摆手道:“如有罪过,便由老夫我,一力承担。”
“唐公高义,以死祭道,成全数十年的无暇之界,我等也不能辜负他的期待,不仅没有等来盛世,反复让这世道乱起来。”
袁慎闻言不语,显然是被石璜说服。
而在场的诸多金章、银章捕头们,也都各有神情。
有些显得亢奋、激动,显然被石璜的言辞影响,热血澎湃。
但是也有一部分,面露犹豫和迟疑,显然察觉到了这么推行出去,会引发何等不测的后果。
石璜虽说是他一力承担,但事情闹大了,又岂是一人挡的住的?
唐素侗死后,昔日跟随他一同变法的那些人,不也是贬的贬、死的死?
“我会向朝廷请命,率一支队伍,先去云梦泽,安抚云梦泽龙王、龙后,若是能说服云梦水族不撤出八州之地,此事便只是虚惊一场。”袁慎说道。
石璜闻言,稍稍一愣,紧接着抱拳作揖。
“袁兄,高义!”
如这类对外联盟、商讨、出使之事,本归礼部管辖,用不着一个刑部尚书出马。
但是这里面有大坑,成了无多少功绩,失败了却必然要背大大的黑锅。
礼部官员多是保皇党,如今正打算借着这个由头,肆意打压太后一系的人马,只怕恨不得事情闹大,又怎会出面帮忙解决问题?
朝野之中,有人忧国忧民,忧心百姓。
自然也有人,只为谋求私利,将众生当做棋子。
叶楚萧不知道,自己算是哪一类人。
索性,他早已不局限和定义自己。
在超凡的世界里,只要拥有着绝对的实力,那么任何出现的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两位大人!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是否能行!”叶楚萧开口说道。
袁慎和石璜,连同在场的诸多捕头,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叶楚萧的身上。
此时,倒也无人呵斥他。
只是大多数人的目光里,都带着审视。
“此事前因后果,我也算是有参与,多少有几分发言权利。”
“云梦泽八州的问题,归根结底是水汽不畅的问题,只要保证在云梦泽水族撤走之后,水汽依旧畅通,风调雨顺···这是否就表示,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叶楚萧开口问道。
袁慎和石璜同时点头。
“此话在理。”
“只是水汽变幻莫测,若非有云梦大鼎这类古老传承的神器为证,便需要大量的水族修行者,长期帮忙梳理水汽,缓解地脉冲突矛盾。”
“朝廷虽也豢养了不少能疏通水汽的妖族,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袁慎说道。
叶楚萧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却好似不沾边道:“在下精修阵法、绘图、堪舆以及炼器之术,所学颇杂,却也自忖还有些许成果。”
这话说的,在场众人,无不翻白眼。
叶楚萧提及的这些,任何一门,都值得修士们耗费数十年、数百年去精心钻研、打磨。
又岂是叶楚萧这么一个黄毛小儿,便能精通的?
何况还有如此多项。
“早在接触云梦泽的两位龙君时,我便在想,如此关乎我大恒命脉之要,岂能长被这云梦水族掌控?”
“如此岂不被动?”
“虽说我大恒朝的大军一动,天下莫不臣服,但也不是事事,都到动发神器的地步。”
“若能以山河为阵,云雨为画,灵宝为契,共成一个整体,形成一套循环,那就不同了!”
“山河风雨,尽在掌控之中,便可谓之···人定胜天!”叶楚萧侃侃而谈,但在旁人眼中,更像是在夸夸其谈。
这些说起来简单,但具体实施,便知有多难。
如何布阵、如何绘图、如何炼器,如何组合,如何让这本并不相融的三者,形如一体,运转如意?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解决不了,都会影响到整体进度的推行。
即使计划是可行的,只怕也需数十上百年作为研发时间承载。
到那时,所有的事情,都来不及了。
“你有此心是很好的。”
“诸位!秣兵历马,准备出发。”
“若遇不测,吾当先行。”石璜起身高呼,须发皆张。
叶楚萧抽出一沓图纸,大声说道:“此事不难,已有成算。”
“石老公爷!袁大人!还请先看图纸。”
说罢叶楚萧将图纸递了上去。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翻看起来。
起先不太在意,但越看越是心惊。
叶楚萧给出的图纸,实在是太精细了。
细到甚至是,某个时辰内的小小温度微妙变化,云气迁移,风过痕迹等等,都被考量其中。
似乎只要依照而行,便能有把握,借用这图、阵、器,三位一体的框定,将那云梦泽八州的水汽束缚、管理起来。
只要一切成型,管理者只需推算好,每日、每月需在何处落雨,何处积水,何处灌风,何处布云即可,八州山河内的一切气象变化,地气梳理,皆是傻瓜式的操作。
“好精妙的设计,好匠心独运的方案。”
“我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我···大受震撼!”袁慎紧握着图纸,发出这般感慨。
至于石璜,更是用看国宝的眼神看着叶楚萧,目光滚烫的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