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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苏被甩开手,不恼也不气,只是颇觉可惜,本来他外公将玉香支走,他就能多一会儿与宋繁花亲近的机会,却不成想,段萧来的这般快。
云苏仰仰头,看一眼宋繁花气怒的脸,将手收回,慢笑道,“好心扶她一下。”
宋繁花气哼,“王爷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吗?”
云苏看着她,目光温沉,敛着幽暗之光,“睁着眼说的,自然是光明磊落的话。”
宋繁花嗤一声,扶着段萧的手臂站起身,离开了位置,站在了段萧的身后。
段萧看一眼面前的方桌,只有四张椅子,坐不下第五人,他便对苏八公说,“去中厅吧,正好把风泽也叫来,好好说一说这认亲一事。”
苏八公巴不得这件事尽快解决,闻言便点头,跟着站起身。
玉香也跟着站起身。
云苏自然也不会独自坐着,随后起身。
段萧带他们去了中厅,中厅很大,虽不及前厅大,但容纳这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坐好,绿佩就将茶水和点心端到了这边,然后守在宋繁花的左侧,环珠守在宋繁花的右侧,这一次谁都近不了她的身了。
宋繁花坐在段萧左手一侧的椅子里,风泽坐在右侧的椅子里,再下面坐着玉香,隔着宽宽的走道子对面,坐着云苏和苏八公。
苏八公问风泽,“要如何你才愿意跟我回苏府认祖归宗?”
风泽道,“给我娘扶正。”
苏八公一愕。
云苏眯眼,正准备伸出去端茶的手一顿,半晌后,嘴角浮起冷笑,笑的不是风泽的话,而是他的态度,但他不动声色,继续将茶杯端起来,喝茶。
苏八公愕过之后大喜,“就这个?”
风泽道,“我只为我娘。”
苏八公道,“依你。”
风泽道,“我现在是段家军的人,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来害他们。”
苏八公眉头蹙了蹙,似乎极不喜欢听“同流合污”这个词,但现在,他不想惹风泽中途变卦,也一力应下。
风泽又说,“我娘这十几年养大我们不容易,你们得了我,不能再打我姐姐的主意,不然,我就是将身上的血抽干,也再不入你苏府之门。”
关于这个,关于风樱,苏八公犹豫了,但也只犹豫了一会儿,也应承下来,在苏八公的心里,能先认回一个就先认回一个,一个一个的来,不急。
风泽见苏八公全都答应了,二话不说,端起手边的茶杯,双手捧住端起,走到苏八公面前,将茶水敬给他,“孙儿苏泽,见过祖父。”
苏八公老脸一阵激动,想笑又想哭,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脸在笑着,可眼中涌出了泪花,他这一生,所经之事不下百千,所遇之人不下百万,戎马半身,驰骋千里,什么都没怕过,唯独这一刻,双臂伸出来,想要抱一抱风泽,却是怕了,双臂僵硬在风泽两侧的臂膀处,硬是没法落下。
风泽见状,茶杯往桌上一搁,伸手抱住了他。
苏八公一怔,猛的落下双臂,将怀中的男子抱住,抱住后情绪难以平复,泪出眼眶,落在了地上,地板上溅起细小水花,水花虽小,却隐匿不了此刻正坐于中厅中这些武功上乘的高手们的眼下,所有人都看见了。
云苏捏茶杯的手一动不动地停住,他看着那地面上溅起的泪,脸上几度隐忍,眼中几度翻腾,最后化成心底无奈又低低的一声长叹,千秋事,千秋业,往日孽,今日情,世局总有新,棋局新路,又是一招暗棋,他默默地将杯子放下,看向对面的段萧和宋繁花。
段萧面无表情,全程只当主人,只当旁观者,认亲或拒亲,似乎都不在他的在意范围内,可有谁知,刚刚的榭亭里,杀局已开,只等粉墨登场。
宋繁花心口微动,看着这一幕爷孙相认,忽然颇有感触。
玉香心情最复杂,甜的、酸的、辣的、苦的、咸的,一并涌入心头,那一夜危机之下的献身,那一天营帐出来后的女变男装,因为她怀了苏项的孩子,不得不离开九霄盟,自此雷斩使人间蒸发,十月怀胎的辛苦,独自抚养孩子的苦楚,男装行天下的战战兢兢,唯一快乐的,便是初以风香亭的身份呆在苏项身边的几年,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那一夜与他颠鸾倒凤的女人是他,他惊于他的能力,提拔他为副将,可最终,他为了保护苏天荷,抑或是成就他的霸业,离开了,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哪怕身为男人,他也再无法见到他。
而今,他的骨血终于回到苏家怀抱,回到他的地方,她该高兴还是该惆怅?
玉香自己也说不清了,只觉得心被七彩颜料涂着,什么色彩都有。
苏八公松开风泽,抬袖擦擦眼,笑问,“今日跟我回去,还是过几日?”
风泽说,“祖父就先在这里住几日吧,等我们段家军中的非池成了亲,我便与你一同回苏府。”
苏八公顿了顿,笑容微收,却是点头,说,“好。”
风泽道,“我想与娘下去说几句话。”
苏八公看一眼玉香,冲风泽点了一下头。
风泽拉着玉香出中厅,没一会儿又进来,玉香不在了,苏八公也不管玉香,只对风泽说,“你这几日就陪祖父一起住南鹭院吧。”
风泽笑道,“好。”
云苏缓缓眯眼,见苏八公高兴的合不拢嘴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等苏八公带着风泽下去了,云苏依旧坐着。
段萧开始赶人,“王爷所来之事解决了,我就不多留了。”
云苏道,“这才刚认亲,晚上定然要吃一顿团圆饭的,是将军在花萧府设宴,还是本王在怀兰院设宴?风泽先是你段家军的人,再之后才是我苏府的人,所以,你先选。”
段萧慢慢将身子靠在椅背里,双腿交叠,笑着看向前方的云苏,心底里啧啧个不停,他前脚刚用一招请君入瓮把苏八公请进了花萧府,后脚云苏就反用其招想要把他跟宋繁花请进怀兰院吗?
段萧心想,这个请君入瓮,请的到底是君,还是……
段萧斜脸往宋繁花看去一眼。
宋繁花正准备起身。
段萧拉住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把玩。
宋繁花笑着看他,又坐下,小声问,“有事?”
段萧道,“没有。”
宋繁花说,“没有我就先下去了,我得补眠。”
说到补眠,段萧就想到了昨天晚上,手指一顿,顷刻间脸和耳朵都红了半边天,他忽地甩开她的手,轻咳一声,说,“哦。”
二人的互动,段萧罕见的脸红全都被云苏看了去,他气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掷,拂袖大怒离开。
离开了中厅,却没离开花萧府,云苏去了南鹭院。
到晚上的时候,七非来喊风泽吃饭,还有苏八公,云苏自然而然地也跟上,进了饭堂,却没人,三人各自挑了个椅子坐,刚坐下没多久,段萧、宋繁花、玉香就来了。
这次因为有苏八公和云苏,段家军的人没来凑热闹,当然,大战在即,他们也无心来凑热闹了。
偌大的饭堂,以前每次都人满为患,闹哄哄的,今天却异常安静。
吃饭吃到一半,段萧冲玉香问,“你想在哪里吃这个团圆饭?”
玉香忽然被问,一时莫名。
段萧挑眉,将今日云苏在中厅里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重复罢,额外地加一句,“边吃边想,离开饭堂前一定要订下来,也好让王爷尽快回去准备。”
这句话隐含两个意思,一,团圆饭在怀兰院举办,二,定好在哪里吃,云苏就得走。
玉香听出来了,自然选了怀兰院。
云苏优雅斯文地吃着饭,闻言点点头,说,“那就明日晚上吧,本王在怀兰院设宴请你们。”
段萧道,“不要晚上,要中午。”
云苏挑眉,“既然是在本王的院子,时辰自然是本王选。”
段萧冷笑,“宴请的又不是你,你好意思喧宾夺主?”他看着风泽,“你想白天吃还是晚上吃?”
风泽自然是向着他的,开口说,“白天。”
云苏沉默不言。
苏八公道,“那就明天中午。”
云苏勾唇冷笑了一下,心想,入了本王的怀兰院,是白天还是晚上重要吗?最多是白天多忍几刻,却也改变不了宋繁花的命运,明日他若是不能把她得到手,那他就枉为王爷。
云苏沉沉地吃着饭,吃罢转身就走了。
风泽与苏八公一起回了南鹭院,玉香独自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段萧带宋繁花去散步消食,环珠和绿佩远远地跟在后面,无方和朱礼聪也跟在后面,七非也跟着。
六月的陵安城,虽然白鹭很多,可月光依旧很亮,段萧牵着宋繁花的手,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望月,他想到第一次在衡州他带宋繁花去净尘寺看月,没看到,后来就再也没能一起看到衡州的月亮,而如今,前路未知,生死难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衡州,回衡州的时候,能否有那闲心赏月,还能不能赏月,好像都是一无所知,在京城,他觉得京城的月亮与衡州的不一样,而此刻在陵安城,依旧是不同的地域,他却觉得陵安城的月亮跟衡州一样的亮,他伸手将宋繁花抱住,足尖一点,飞上屋檐,坐在青砖琉璃瓦上。
宋繁花笑问,“做什么?”
段萧拉她躺下,双臂枕在脑后,看向头顶残如勾镰一般的月亮,笑道,“之前在衡州,我想带你看月的,但那个时候实在是觉得赏月是一件浪漫风雅之事,得找浪漫风雅之地,结果,没找到,倒枉费了一番月色,而今天,我却觉得,只要是与你一起赏月,哪怕是破屋顶,也是浪漫风雅之地。”
宋繁花也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盛开一片的月色,笑应,“在衡州的时候哪是你没找到浪漫风雅之地儿啊,是你那个时候嫌弃我,不愿意与我赏月罢了。”
段萧闻言,眉梢一挑,抬腿就往她腿上压去。
宋繁花连忙躲开,一边躲一边笑,“哦,恼羞成怒啊?之前你在衡州做过的事儿,我现在是一翻一个帐本,一翻一个债,你别惹我,不然,我一本一本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