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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夜后,我们两人再没有讲过一句话。
天刚刚亮,浩浩荡荡的仪仗就到了留湖小屋前,随即我们便回了宫。
回宫后,唐煦嫣下了道谕旨,让我把凤印交出来,暂由顾清嘉代为保管,后宫诸事也交由他全权负责。
然后我便被禁足了。
禁足后的第二日,方隽来了我宫里,她对我说,在大人禁足期间,公主殿下应由女皇陛下照管。
方隽的话语很委婉,神情很低顺,看起来似乎很易让人拒绝,但她的手中却又握着明黄的圣旨。
圣旨代表的是唐煦嫣的意志,在庆国,没有人能违抗她的意志。
所以方隽轻而易举地便带走了唐蓁。
唐蓁被带走后,我宫中的宫人也因此被撤了一大半。一时间,本热闹的宫殿变得凄清,大有几分冷宫的意味。
唐煦嫣没有说禁足的期限是多久,底下人也不敢问。
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没有期限,许多时候便会成为永久。
我觉得长此以往下去,与其让我空担着“皇夫”这个称号,倒不如直接将我废了,然后打入冷宫。
可惜唐煦嫣如今还无法做到。
因为废皇夫就和废皇后一样,是一件极麻烦的事。
事关国体的大事,需要拿出上得了台面的正当理由,需要准备符合各方利益的说辞。
就像她明明清楚所谓的禁足根本困不住我,却仍无法将我打入天牢,只能在我的宫门前安排日夜值守的侍卫。因为她没有理由,最重要的是她还要顾及华国的态度。
所以唐煦嫣便打算循序渐进,先用禁足一事来试探。她要试探的当然不是我,拿不出兵书的我不值得她耗损心思,费力讨好。
她要试探的是华国,她想看看当华国子民得知他们入赘的皇子一夜之间被软禁后会有何作为。确切而言她最想瞧的是我那坐在龙椅上的皇妹的态度。
在禁足的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
想那天晚上的事,想那晚以前的事,想我们二人恩爱时的事,想我们互相欺瞒时的事。
最终越想越乱,好事坏事混在了一起,一时间竟让人分不清是好的更好,还是坏的更坏。
一个巴掌拍不响,婚姻的事向来都是责任各担一半。
我和唐煦嫣都有错。
她的错是欺瞒算计,我的错也是欺瞒算计。
初时的欺瞒算计很实用,只需一点就能抹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烦,使这段婚姻看上去极为美满。但用多了用久了,便会对此产生依赖,当有一日幡然醒悟想要戒掉时,却发现早已深陷其中,无力自拔。好比吸食罂粟花粉,一旦触碰,怎能轻易戒掉?
至于那用谎言构筑起来的婚姻,看似华丽巍峨,实则不堪一击。
余下的只有所谓的爱支起的空架,一阵风过,便塌然无存。
以往的七年,我在谎言中沉沦,在甜蜜的陷阱中甘之如饴,因此忘了许多东西。
我忘了华国,忘了亲人,忘了过往,安闲惬意,心安理得,就连找回记忆这等大事都不愿为。
但现在不同了,如今我有大把的时间,我应该将它拿来做点有益处的事,比如查明当初失忆的真相。
于是在上午时,我下定决心,准备着手查探此事。
然后到了下午,我便偷溜出宫,跑去喝酒了。
查探真相是一件难事,但喝酒却很简单,不用费脑子,只需要一杯一杯往嘴里灌。
所以我果断地决定先去喝酒,先易后难,这是聪明人的选择。
午后的清风酒铺很是热闹,亮堂的位置早已落满了人,我又只有坐到那张角落的桌子,要了一壶女儿红,一盘花生米。
清风酒铺的酒很普通,它的花生米也很普通。
狭小的酒铺中,塞满了人,各桌各处,皆在嚷闹,略一留神,便能听见附近几桌的高谈阔论。
“万万没想到,宫里面竟发生了那样的事。”
“是呀,简直太突然了!什么征兆都没有,比前段日子宋承的死还要来得突然。”
“我向来听说陛下和皇夫二人感情极好,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这已是我在酒铺里听见的第八桌关于我的议论。
自打我禁足一事传出后,立刻荣登更大报刊头版头条,将前段日子红火的不得了的宋承疑似殉情一事生生地压了下去,成为百姓们又一喜闻乐见的话题,似乎在饮茶喝酒时,不就此事谈上几句,便算落下了潮流。
不仅好事的女人爱谈,就连平日里对家里长家里短兴趣不大的男人们也爱谈。
有人谈论便有人猜想,而许多无凭无据的猜想往往听得人哭笑不得。
“听说是因为皇夫与某个宫女勾搭上,被陛下知道了。但你们晓得,宫里面最忌讳这些,皇家好脸面,所以不敢说。”
“宫女?我听说的怎么是和民间的一位女子好上了?似乎还是赵淮河上的某位花魁。不过男人嘛,都会犯这样的错误,何况皇夫还是差点要当皇帝的人,可以理解,我倒觉得女皇有些小题大做了。”
说这话的是个精瘦的男人,正眯着眼,好似这样便能显得自己的见解独到些。
“什么女人,你们听来的都不对,我有个消息,宫里面传出来的,绝对可靠。”
这时说话的是一个留着一字胡的男人,只见他将手掩在了嘴边,压低了声音,还瞧了瞧左右,生怕被别桌给听见他那惊天大消息。
见他这番模样,我来了兴致,便更留了几分心,想听听他口中绝对的可靠消息是什么。
“你们听后可别到处乱说。”
桌上的其他人拼命地点头。
“我听说呀,咱们这位皇夫其实是喜欢男人的。”
身旁的一位不信,问道:“这怎么可能?俩人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年头断袖都藏的深呀,不说,谁看得出来?你想女皇陛下不也是被骗了这么多年,一朝得知真相,发现自家那位竟是个弯的,这怎么得了?还不立刻将其禁足,眼不见心不烦。”
“妙妙妙!听了这么多,最服你这个。”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呀!”
我在旁皱眉听着,听得一清二楚,到了最后,极想拍桌而起,破口大骂:有你娘的道理。
但最终我还是选择在一旁默默地灌酒,免得此言一出后,便被人拿“此人多半有病”的眼神盯着。
本以为那几个男人再说几句,便要换个话头,继续去忧心那些与他们屁不相干的国家大事,朝政方针。
岂料那位一字胡见众人反应极佳,又张大了嘴道:“这还不是最有意思的,最有意思的是你们猜和皇夫有一腿的男人是谁?”
众人急问道:“是谁?”
“是严闻舟严尚书呀。”
众人大惊,有人掷杯,有人拍桌,有人直接高声笑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和自己的丈夫搞到一起,情敌变情人,这事真神了!”
……
娘的,编出这些话的人怕脑子才神了吧。有这脑子去写断袖本,兴许还能火一把。
听到这里,我不愿再听下去,又开始拼命地灌酒。
这时身旁突然有人道:“既然没位置了,我便和这位公子拼个桌吧。”
说话的那人身后跟着个小二,那小二正端着托盘,盘子里摆了一个杯,一壶酒。
“好嘞。”
言罢,小二便把托盘中的酒壶和酒杯放在了我桌上,全程那二人没有开口问我是否介意与他人拼桌。
走前,小二似乎才想起了什么,对我弯腰赔笑道:“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呀,我们小本生意,下午店里人多时,你一人坐一桌是不妥的,所以就将就下和这位公子拼个桌吧。”
待小二说完,我尚来不及回话,他便转身走了。
看来我同不同意,并不重要。
木已成舟,那人坐了下来,还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了酒杯,对我笑。
“别来无恙吧,司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