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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家丑不外扬”是雪怀顾虑到他父亲的颜面,作出的决定。雪宗依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至今只认为这是柳氏的嫉妒心作祟,而不必上升到多高的地步,雪怀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激。
他唯一坚持的就是,柳氏决不能继续留在家中。
很快,三天过去,柳氏从雪家私狱中出来后,哭哭啼啼地收拾了包裹回了娘家。让人没想到的是,雪何居然没跟着去。
他坚持表示要留下来,并且和自己的娘亲划清了界限,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蝙蝠的事情,又给雪怀道了歉。
雪怀根本不吃这一套,二话没说,让他也下了狱:“俗话说母子齐心,她没挨完的,你替她,也不枉她为你殚精竭虑对不对?”
雪何本以为这件事撇清了干系,没想到他母亲出狱后接着就是他,死命地哭,求着雪怀放过他,雪怀直接让人把他绑去了水牢中:“还是那句话,你多说一个字,你自己在里头多呆一年。”
这是在罚他知情不报。
老翁迟疑问道:“您真的不打算过问一下小少爷吗?若您心有怀疑,不若把他送走?”
雪怀道:“暂时不了,因为有些事情我还没查清楚。”
暂且留雪何一命,等他修到金丹期,自记忆中寻回那些自己错过的细节时,若真的,上辈子的事实如同他想的那样的话……再把他活剐了也不迟。
青鸟走了,任他怎么威逼利诱,也不肯说出送香囊的人到底是谁,并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雪怀不好真把人家烤了,于是就放了它一马。
他把香囊挂在了腰上,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爹跟他倒苦水时也能耐心听下去,并象征性地安慰几句,出门遇到白迎霆,也能顺着对方的意思说几句话,而不是只是闭口不言。
云错倒是有几天没来了。
雪怀回回从深花台过来都能碰见他,碰到了,云错分他棉花糖和糕点时,他会一并跟着走一走,当成散步,也是消食。那只呆瓜猫也很喜欢他,活泼又灵巧,雪怀这么懒的人,也能打起精神去逗逗它,觉得有趣。
两个人仍然不怎么说话,初见时的那种尴尬感倒是没有了,两边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去触碰彼此的世界。好像他们只是街坊邻里,碰到了,一起走一走,这样就足够。
雪怀这天自己去散了步,没遇见云错,想了想上辈子这时候,云错正为未来继位暗中布局,招兵买马。一只雏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逐步丰满羽翼,等到它翱翔于九天时,人们才会惊觉它背后可怖的力量。
“大约是忙吧。”雪怀心想。
云错那批订单也快要交付完毕,短期内应该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了。
回家时,他正好碰到隔壁白家出门遛弯,白迎霆笑着问他:“小怀,散步啊?”
雪怀点了点头,跟长辈们打过招呼,而后道:“我走完回来啦。”
彼此寒暄几句后,雪怀进了屋,先回房把饕餮鬼锤了一顿,然后拎着它出门倒垃圾。
饕餮鬼誓死挣扎。雪怀给它渡了点修为,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听好了,垃圾不要吃太多,要学会自己吐,虽然我知道你们饕餮肚子不满就难受,但吃垃圾并不能让你变得更强大,要吃得更多,首先要学会自强。每五天找我渡一次修为,懂了吗?”
饕餮鬼委委屈屈地嚎了一嗓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雪怀这才把它放下来。
今日他散步时下了点小雪,沾染在了衣裳和他发间,雪怀决定再去泡个澡。
这个泉池是他母亲让人挖的,小时候一家三口就经常泡在这里头看月色,这也养成了雪怀穿衣泡澡的习惯。后来慕容宓去世,雪宗忙起来,还在泡的只剩下雪怀一人。
他随手拎了一本名为《浮黎宫星官入职考试真题大全》的书——上次云错赴约时送的,看了半天没看出个什么玩意儿来,他咕哝着:“这什么?你认为以下上朝的频率哪个最适合?甲选项,三天一次;乙选项,五天一次;丙选项,七天一次;丁选项……不上朝。”
“正确答案:丁,不上朝。”
雪怀:“……”
他继续往下翻。
——历史问题:凤凰族攻打浮黎宫的目的是什么?
甲:被魔界离间
乙:争夺帝后
丙:争夺天界话语权
丁:攻占浮黎宫的练实高地,抗议天庭幼儿园的零食档次太高
雪怀对当初这段神界历史不是很了解,依稀记得浮黎宫帝后二人齐心协力解决了六界灾难。他左思右想,选了甲。
翻开答案一看,正确答案是丁。
雪怀:“……”
他把这本书放到一边,打算改天请青鸟告诉云错他买到了盗版真题。
刚放下书,周围仿佛有什么被惊动了一样,像是潜藏的虫豸被风声惊动,飞快地爬走。
雪怀一向敏感多疑,他警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觉得有人在看他。
角落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雪怀立刻想也不想,手中锐利的光芒虚化成刀,直直地往外刺去。与此同时,雪怀眼中闪过一丝戾色,面容冷肃地自水中出来,披衣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一墙之隔,偷窥的青年被光刃正中眉心,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连滚带爬地在原地画了个传送阵——他明白对方发现他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脱身。
但那个阵法还未成形,他便已经被人提了起来——
单手掐着脖颈,将他重重地砸向了墙壁!
他几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响,血液伴随着疼痛,让他觉得烫热得要裂开了:他的喉头快要裂开,他无法呼吸,眼球暴突,视线直接模糊了下去。
只看见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还是个少年人的手,不知为何指尖泛着轻微的血腥气,看久了,仿佛还能瞥见上面的细小血点。这种伤痕不是平常能学到的,却好像……是初学者学了针线时常留下的那种伤疤。
青年失去意识之前还记得思考这个问题——他认出了来人是谁,是他在山道上见过一面的少年人。
少仙主云错,一个半魔的少年,此刻打量他的眼神譬如打量一颗烂白菜,里头充满了鄙夷和疯狂的厌恶,好像他欺负了他的什么宝贝一样。
白迎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恐惧地嘶叫道:“我!我不跟你抢!他是你的,我让给你,不过他穿着衣服,我什么都没看到——饶了我!求求你!”
云错不为所动,一手扣着他的咽喉,扼住他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另一只手顺着他身上的脉络、筋骨游走,筋脉断裂,根骨毁尽,骨骼卡擦卡擦地碎掉,他每动一分,白迎霆就往下倒一分,最后贴着地面歪了下去,悄无声息。
他顺手将这个人踹到一边,而后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他似乎非常厌恶接触别人的身体,会为此觉得非常不适。他的小猫爬过来,抱着他的手臂,轻轻舔着他手指上冒出来的血珠。
“云……云公子?”
灯影晃动,照亮这一方悄无声息的血腥。雪怀出现在拐角处,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
猫飞快地蹭去了他脚边。
云错往旁边让了让,因而让灯火照见了白迎霆扭曲的面容——这个平日为邻里左右称赞的好青年此刻穿着鬼鬼祟祟的夜行衣,被丢在地上的还有一个被称为“千里眼”的法器,能够自远方窥探近处的东西。
云错全身绷紧,下意识地将手往身后收了收。
迎着雪怀清亮的目光,他低声道:“我这几天去隔壁仙洲办事,偶然听见了一些传闻。说是这个人在修行时成日窥伺骚扰一个同门师妹,逼迫小师妹就范,将一个姑娘家吓出了病来。这件事情被捅了出来,他因而只修行到元丹期就被逐出师门。我想到你……你不知道这些事,最近又跟他走得近,你不要……不要跟他成亲,他不是好人,配不上你。”
“我今日回来时,正好碰见他们散步回家,这个人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翻墙出来,在你们家门口的垃圾沟池中捡走了你的一件汗衫,我觉得很不对劲,”
雪怀尚且还没反应过来时,云错已经低头抱起了猫,淡淡道了一声:“我知道你们两家是世交,打人的是我,这件事我会去跟白家说。”
“等等。”雪怀伸手拦住他,许多想回应他的话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只来得及歪歪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衣裳还松松垮垮的,透白的里衣湿透,外头只加了一件薄薄的罩衫。他回过头,指尖现出一道尖利的白光,直直地刺入地上人的眼睛。
白迎霆惨叫一声,而后失声戛然止去,显然是痛到了极致,被疼醒,又再度痛晕过去。
“现在我们是共犯了,云公子。”雪怀收回手,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帮我出头,我又为什么要当这个缩头乌龟?我敬白家叔叔阿姨是有涵养的人,若他们当真知晓自家儿子的恶行还要包庇,那么这种世交,不要也——”
那个“罢”字还没说出口,雪怀便被云错的动作生生打断。
云错宽了外袍,俯身给他披上,拢好。
他的呼吸有些微不可查的滚热和颤抖,水雾触到他带着水的皮肤上时,仿佛要带走上面的湿润似的,烫得人心干渴。
那又是一个虚虚地将他抱在怀里的姿势,他双手伸到雪怀背后,去帮他系腰后的结。雪怀只能平视他的起伏的喉结,再仰头,也只能看见他泛红的耳根。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抬头去看雪怀,而是盯着雪怀身后某个飘忽的点,绷紧的,严谨又古板的模样,有点可笑。
他也知道自己可笑,就像几天前他辗转找来那半个荷包,自己对照着书本一针一线地学。他分不清仙界的颜色,有时候缝错了要重新再来,一个大男人,一脸严肃地做着出阁的女儿家才会做的针线活,这个人还是少仙主云错,任谁听了都要笑掉大牙。
但他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他的心上人开心,可以让他露出那彼岸花中展现出的那样,干净、纯粹的笑容。
而其他人做不到这样。
他袖手旁观,不动声色。他把自己的宝贝放手让其他人接近、追逐、评价,忍着日复一日的煎熬,他看着他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当中都没有自己的位置。
他曾经在那个位置上,可他没有保护好他。
当别人也做不好的时候,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再回到他身边呢?
“别和他们成亲……”连声音都是滚烫的,他说,“他们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