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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克明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连自己最近的人都背叛了自己。
而左姝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装作要梨花带雨:“哥,辉姐姐已经这么命苦了,你就不能帮帮她吗?”
“帮忙,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你这计策太损,而且你欧阳姐姐那里不事先说一声怕是不行。”高克明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哥,事急从权,欧阳姐姐那里我事后帮你解释。再说,这只是做个假象,一次,一次就好。”左姝箐真的都快哭出来了。
“菁儿妹妹,还是不要为难高公子了,此事本来就与你无关。这是命中的劫数,自然就好。”被称作辉姐姐的和光同尘,配上她那出水芙蓉的美貌,倒还真有些仙气。
高克明心里牙痒痒,但是瞧着左姝箐那泪眼汪汪的样子,虽然明知道是装出来的,可是他还是不忍。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把戏他在燕止郡审问囚犯时早就用烂了,但不管是那张脸,左姝箐的脸蛋往那一摆,他就坚持不下来了。
“好了,我答应就是。”高克明很郁闷。
“真的,哥,太好了。”左姝箐的脸蛋立即云销雨霁,晴空万里。
“那么,辉姑娘,说说你们的计划吧。”高克明怎么瞧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女子蛇蝎心肠,怪不得是个寡妇,出嫁时候就没了丈夫。
大概是觉察到高克明没有控制好的情绪里那溢出的一丝怒气,左姝箐急忙开口:“哥,情况你都知道了,辉姐姐如今只想青灯古经,了此残生。可是那个杜家不同意,而且那个杜樊川,大色魔啊,一来垂涎辉姐姐美貌,二来希望辉姐姐家帮他在官场上行走,所以一个劲儿死缠烂打。”
“等等,这个杜樊川我也听过,是写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位吗?”高克明越发怀疑了。
“是,但是哥啊,你知道,文品不等于人品。”毕竟经常跟在高克明身边,瞧见他眼神微变,左姝箐就明白了自己这位兄长起疑心了。“有些事,是世家大族捂着,互相不谈起,毕竟王侯高门,都是需要牌坊楼阙来装点。辉姐姐,你来说说那家伙那几件事。”
竹取师傅瞧了瞧高克明,又瞧了瞧左姝箐。
“说呀。”左姝箐一个劲儿怂恿。
“那还是十几年前,杜樊川杜公子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看上了他家长工的女儿,就逼着人家退了婚约,给自己做通房丫头。幸亏杜老太爷知道了这件事,把他送来京城读书。可是他临走之前威胁长工家,说十年之内,必定回来纳妾。这一威胁,导致那个可怜的姑娘前年才出嫁。还有……”
“辉姐姐,你不用替他隐晦。哥,这件事情还没完。这个杜樊川,可恶至极,他后来回去奔丧时还真再去了那家。而后长工已经不再依附于杜家,那姑娘也守满了十年,加上是老太爷的丧事期间,这才罢手。”左姝箐愤愤不平。
高克明静静听着不说话。
“第二件事,是他守孝满一年之后。按礼,是可以参加宴会了。可是大家考虑到杜家是高门大户,家教严格,于是某次宴饮就没请他。偏偏这次宴饮是当地最有名的的富商郑家办的,而郑家有个不输于京城教坊的歌女,被唤作紫萱,也在此次宴会上表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后,杜公子忽然递入了名刺,众人万分为难,最后只得请他进来。而杜公子也不客气,进来后先是询问紫萱是谁,又让郑家令她表演。最后大手一挥,说:人我要了。而后带上车离去。”竹取师傅说完不出声了。
左姝箐不满道:“哥,这事儿也有后续。为了功名,他又回来京城,可是为了名声,他就把紫萱姑娘丢在老家,不管不问。哼,掩耳盗铃之辈,在京城他也是以酒色出名。”
“好了,杜樊川的故事没必要说太多。”高克明客气道,“还是说说这次的计策,和他其他方面的缺陷,甚至长处。”
左姝箐一听,有戏了。立即殷勤道:“这个杜长鼻子啊……”
杜樊川来的时候,和初二来的时候很不一样,辉儿姑娘的屋子内满是欢声笑语,想来又是左姝箐那个讨厌的丫头跑来碍事,或者是自己未来的亲家人在里边。大意了,自己要是亲自去停车马,就能知道这里边现在是谁。不过是谁也无所谓了,联姻是两家最好的选择,个人是无法阻挡的。
“章小姐在否?在下杜志木,前来拜访。”杜樊川很客气地在门外说道。
“辉姐姐不在!”一个熟悉的声音。
又是左姝箐这家伙,看来今天是别想好过了。杜樊川心里念叨。
“菁儿不许胡闹,杜公子吗?快请。”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说是快请,实际上直到杜樊川进门之后,都没人从座位上起身,这让杜樊川有些不快,而那个平平无奇的书生打扮的男子最让他不快——丑家伙正和章小姐贴在一起看一张纸。
“啊,杜公子,快请。”章小姐仿佛后知后觉,似乎那个出声请自己进来的人不是她一般。这让杜樊川憋了半肚子的气。
“杜公子,之后还请叫我辉姐姐竹取师傅,她现在可是出家了,和那些俗人可不一样。”左姝箐那阴阳怪调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杜樊川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他在意的是那张纸,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平时严谨守礼的章小姐放下姿态,如此亲近一个男子。
见杜樊川的目光聚焦在自己手上,竹取师傅嫣然一笑,而后道:“看来杜公子很在意我手上的这首诗啊,景然兄,不如把它借给杜公子一览?”
“客随主便。”男子很自然地松开了手,之后便是杜樊川忍着妒意接过浏览。
瞧着杜樊川神色变了,左姝箐想暗自偷笑,这才是第一步,之后有折辱你的时候。
“真是精妙的诗词啊,不知是何人所写?”杜樊川也不得不叹服。
“哦,是在下的一个朋友。与我斗诗,才写了这么一篇拙作,让杜公子见笑了。”被称作景然兄的人谦虚道。
“阁下不必如此,这是精妙之作‘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别说是太府的博士、教授,就是当今的几位大学士,怕是都未必能写出来。”杜樊川倒是实事求是。
“公子过誉了。公子的名声我也听过,乃是如今诗坛的启明,文坛的星宿。而某不才,被朋友夸作曜日和大河,故而有些技痒,不如我们今天再次切磋一番?”
前边的话杜樊川听着还是喜笑颜开,后边的话就让他的面色僵住了。瞧了瞧两位女子,又瞧了瞧这个景然兄,杜樊川明白了,这是给自己下战书,想必就是要让自己难堪,以后不好意思在章姑娘面前出现。
“好,既然景然兄有此雅兴,那咱们今日就比个高低。”年少成名的杜樊川是有傲气,也有资本,虽然刚才那首诗侧面反映了这个景然来往的人文采不低,但是杜樊川不信他文采能超过自己,能首首诗歌都达到如此境界。
“这样,咱们二人各选一题,而后每人作诗两首,之后交由夜辉小姐品评,如何?”景然兄笑意盈盈。
“我也要写!”左姝箐突然插话。
“菁儿不要闹,两位公子的比赛,你还是随我品评就好。”竹取师傅神色淡然道。
本来还在品味夜辉小姐这个称呼背后含义的杜樊川听了这话,觉得头大,左姝箐这臭丫头,这是变着法子恶心自己。不过无妨,无论她是写作,还是品评,重要的还是章小姐。
一番谈论过后,杜樊川和景然兄定下了题目,一个是“述古”,一个是“清秋”。
杜樊川才思敏捷,下笔成章;景然兄也是胸有成竹,提笔而就。出于打击杜樊川的目的,左姝箐先看了他写下的两篇文章。
《秋望》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
《怀古》
千里莺啼绿映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看过诗作后,左姝箐虽然有些不满,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长鼻子还是有点才华的。而且两篇诗写得还颇有心计。说当下的清秋展现了高远的节气,追忆的暮春却暗讽了奢靡。拆开是好诗,合在一起更有一分精妙。
竹取师傅看后也是频频颔首,这杜樊川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虽然品格节操颇让人诟病,但这才华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不过……
想到此处,竹取师傅瞧了一眼高克明,究竟是怎样的钟灵毓秀之地,才能养育出这样的人才啊。
“二位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作品精妙,我本愚钝之人,平时诵读诗歌也只不过是喜爱先贤。二位不妨交换的读一下。”竹取师傅很是委婉。
二人交换后,杜樊川神色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甘,最后叹息:“天生繁星,为何又让皓月高悬。”
旁边的景然兄或者说高克明心想:这已经是老天在眷顾你们了,老师若是能归来,你们这些自以为才高八斗的人,怕是只能给他提鞋牵马了。
“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写得真是精妙。”左姝箐不遗余力地打击着杜樊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