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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果的目光就像草原上雄鹰的眼神那么锐利,他想寻找的目标是那个曾经躲在草帘子后边,后来又差点射中自己的男人。他一直在有大门这边的墙上,之前还躲在其中一个矮墙后,不过他似乎很谨慎,会偶尔从两个离得较远的矮墙后出现。
安达果已经抽出了一支箭,将它搭在弓上,但他并没有拉着弓寻找,反而是躲在了人群靠后的位置。他的弓比这帮人的都要硬,所以他可以靠后一点,而且躲在人群中,让自己不那么显眼,自己知道有不少射雕儿就是因为太自大,太喜欢炫耀,反而被躲起来的姚人用大弩暗杀掉,十几年前的那个男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永远地离开了自己和母亲。
矮墙之后的何曼成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射雕儿的目标了,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更小心——因为他一直把自己默认为射雕儿最优先击杀的目标,所以今天第一次登上墙头才会那么小心与猥琐。这小心与猥琐让射雕儿已经失手两次,当然其中一次并不算失手,只是射雕儿想当然了,直接把刚冒头的一个汉子给射死了,谁让之前那个墙头背后是何曼成呢?
错觉么?李伯当觉得现在自己热血沸腾,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好像身下就是火堆一样。真是的,全身都开始冒热汗,胡人扔了多少枯枝落叶在下边啊,这火烧得也太旺了。他想动一动,这么蹲着有点难受,而后稍微探出头,目光扫过人群,心里大致有个计较,而后立即站起来,朝下边开弓。
土堡上边建造的并不宽阔,通道没有三尺宽,靠里边一侧没有护栏,外边一侧是两尺左右的矮墙,高个子蹲下会露出脑袋,矮个子蹲下射箭不方便,总之,实际打仗中会展现出它的缺陷,也会展现它在某方面的可靠。
虽然箭矢在天上凌乱地飞着,可它们的飞行轨迹大都是随机的,命中率也低到感人,杀伤力也更不用说。胡人这边大部分都不是好弓,放在几十年前的大姚,做出这样成品的大姚官府匠人是要被下狱的,之前能压制住土堡墙上的人全靠人数优势。土堡上的人倒是稍微好一点,虽然总人数都不够三十,但有大弩这等利器,加之胡人并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所以他们造成的死伤人数都快有百人了,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轻伤。
李伯当探头的时候,安达果就发现了他,不过安达果不为所动,草原上最优秀的猎鹰虽然也能抓到老鼠,但主人放出他来为的是抓瞎黄羊,而不是浪费精力。安达果任由身边的人和墙上的人对射,他的目标是那个看起来像领头的家伙,实在不行的话,那两个拿大弩的人头也可以交代。
所以,当梁卫华刚从矮墙上探出身子的时候,他的大弩才发出一支箭矢,一支铁箭就穿过他的胸膛,让他感觉一痛,身体就无力地倒下了。
梁卫华重重地倒在了土墙上,虽然这一箭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性命,但是他的内脏却已经受伤了,然后是内出血,他将清醒而痛苦地忍受这一切,随后昏迷,继而死亡,如果运气好的话,兄弟们或者能帮他痛快一下。
“卫华!”一个躲在矮墙后的汉子看到了这个情形,爬到他的身边。
看着那人发黑的脸庞和两排大黄牙,梁卫华突然有点想笑,自己现在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吧,他想开口,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比声音先从喉咙冒出来。
“呜——”一小股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校尉,卫华他不行了!”汉子朝一边喊到。
这一声终于把还在窥视外边的何曼成的目光拉回来了,快死了和受重伤是两回事,何曼成再铁石心肠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现在情形比刚才好多了。
弓着身子小步跑过来,梁卫华那大花脸映入何曼成眼帘。目光移到梁卫华身体上——箭杆笔直还刷了油的木箭,这只能是射雕儿射出的箭,入体很深,尖端的铁质箭头怕是已经搅碎了梁卫华的一部分内脏了。
“卫华,有什么说的吗?”何曼成大声问道。
“咕噜——”又是一口血。
娘的,没啥好说的,校尉帮忙弄死射我的那个混球,然后逢年过节烧点纸就行了。哦,还有我媳妇,看我是个读书人才嫁的我,结果我却倒霉地投了军,跟我受了不少苦,要是能的话,替我照顾她和我那两个娃。还有牛大眼还欠我半吊钱,之前没发的军饷要送到我媳妇手上啊……都说人死屁话多,我他娘的,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梁卫华想扯嘴角笑笑,却发现心有余而力不足,然后两眼一黑就晕过去了。
喊了他两嗓子,汉子把手放在梁卫华鼻子前——“还有点气。”
“好好守城!”何曼成没有一丝犹豫,转身往外侧的矮墙移动。梁卫华现在和死人没什么两样,既然没什么遗言,就扔在那儿吧,现在还是活人的事情更重要。
安达果手上的箭不多了,这样好的箭矢头人只给了他八支,现在已经用掉了五支,一支射死了守夜的那个,一支射死了冒头的那个倒霉鬼,一支射到了帘子上,另一支不知道有没有射死人,还有一支正中这个人拿大弩人的心窝。当然,安达果并不知道箭矢稍微偏了一点,虽然最后结果都一样。他对自己的箭术自信满满,打算再用一支取下一个宝贵的人头。
“受不了了。”肖严拿着木铲跳到一边。
“我也是!”汉子拿着铁铲尽量远离门洞。
“应该差不多了!”高克明从半人深的土坑里跳出来。
“喝口水不?!”长生直接跑进了伙房。
“给我一瓢。”肖严摊在地上。
“这火真他娘的大!”汉子骂道。
“感谢这把火吧,它堵住了门洞,暂时救了你的狗命。”高克明现在说话越来越粗野,短短几天,就把老师在草原上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门板没了,现在就看这个拒马栏和土坑的了。”肖严喝着水说道。
“其实应该先挖坑的,只是我怕他们的马直接撞进来,才把拒马栏摆在前边了。”高克明想从肖严手里抢水瓢。
“呜呜——呜——”肖严一边灌水,一边推开高克明。
“我再去舀一瓢。”长生说道。
“我看他们暂时不想来了,门洞这几匹死马和这么多灰把路堵死了。”汉子说道。
坐下之后,几人的脑袋开始清醒地运转了,刚才想的都是快挖,在胡人再次冲击之前,在火熄灭之前赶紧挖好。
“那咱们上去吧,看看上边什么情况。”长生蹲着说道。
“上!”肖严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胳膊。
上边康小眼看到几人瘫坐,本来想喊他们上来。但转念一想,他们在下边放火挖坑都是校尉安排,自己算不上几人的长官,加上刚才他们干活也消耗了力气,现在城头上压力小了,可以让他们休息一下。大门守住了,一会校尉自然会把他们喊上来。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箭,他们更小心了。安达果狼狈地退后想到。
由于城头上压力小了,何曼成又让能拉弓的准备一起拉弓,受伤的手脚并用架弩,来了一发齐射,有几个胡人被射中,骑马的胡人稍微撤后,来回游弋。
击杀一个人最容易的时候不一定是他落单时,也不一定是他虚弱的时候,而是在他志得意满和心灰意冷的两种时候,这两种情况下,人的警惕性最低。所以,在何曼成觉得可以加把劲,把胡人再逼远甚至逼退的时候,一支箭射到他的右肩上。
“嘶——”他感觉箭头好像钉到骨头上一样,巨大的疼痛反而会让人麻木,差点从后边矮墙上掉下去的何曼成靠在城垣上,然后缓缓地坐下,现在他右臂唯一的感觉就是有点沉。真是没想到啊,找了半天,躲了半天,还是让胡人的射雕儿先射中了自己;何曼成想道。
安达果志得意满,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本来稍弱的西风刚才突然变强劲了,箭可能稍微有点偏,不过,看那人倒下的样子,自己应该是射中了,这强弓劲箭,一旦被自己射到要害,他必死无疑。
安达果转身看向头人,果然,头人阴沉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中年人现在有点开心,又有点矛盾。刚才安达果那一箭他看的真切,绝对是射中了对面那个指挥的家伙,说不定因为那家伙倒下,土堡里边已经开始混乱了。这是个好机会,可是大门已经被马匹的尸体堵住了,要想攻进去,只能爬土墙,可是三丈高的土墙人站在马上跳起来也摸不到啊。要不试一试“飞爪”?可是据说姚人的飞爪都是用铁丝连接抓头和绳子,所以不怕刀砍,自己这不但没有铁丝,甚至有一半绳子都是草绳,拉人都够呛,如果再被砍两刀,怕是立即就要断。上,还是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