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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天下乱成了什么样,这些好似和洛阳没有太大的关系。
正阳大街依旧车水马龙,虽然物价提高了不少,可是这样也让洛阳周边的菜农们更加殷勤的往洛阳城中跑了,卖一天菜也许还能多赚两个大子不是么?
洛水南岸更是如此,虽然花魁海棠大家摘了牌子隐退了,可是达官显贵,世家少年们依旧在夕羽楼中吟诗作对,喝酒清谈,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才华和志向吸引楼中一个姑娘,成为其入幕之宾,和姑娘诉说心事。
毕竟夕羽群芳甲洛阳,这话不是吹的,但是夕羽楼规矩极多,除非姑娘愿意,要不然花再多的钱都无法一亲芳泽。但是越是这样,世家贵族们越是喜欢上夕羽楼,如果成为其中一名姑娘的入幕之宾,那就等于自己才华相貌受到了肯定。
“唉……”
在夕羽楼上桃灼阁,一声幽幽的轻叹传来,这声音如同春风扶岗,极为悦耳。
“大家,您又在想公子了?”
海棠身着一身浅绿色的齐胸襦裙,手持团扇慵懒半倚在窗边,团扇上写着: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眼神迷离的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彷如落入尘世的仙子。
半响后,海棠还回过头轻轻问道:“灵儿,你说他到颍川了么?路上有没有危险?有没有太累?”
灵儿在她身后噗嗤捂嘴一笑,说道:“大家啊,这才三天,您都问了无数遍了。”
海棠转过头,再次看向下面的街景,幽幽说道:“是了,黄将军武艺盖世,必然不会有危险的,只不过黄公子有疾病在身,怎么样也要走五日才能到……”
灵儿在海棠身后,轻轻为海棠揉着肩膀,笑道:“大家,你都搬到这桃灼阁了,相思之苦还不能缓一缓么?”
海棠皱起琼鼻,伸手轻轻捏了灵儿腰肢一下,怅然笑道:“我本以为搬到桃灼阁会好一些,可是看着这些家具物什,便会不自觉想起和他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灵儿咯咯躲开,娇笑道:“大家真的封琴了么?外面那些公子哥可是天天吵着嚷着要听大家的琴呢!”
海棠掩上窗子,白了灵儿一眼,笑道:“那便让他们等着吧,我的琴呀,再也不给其他男人弹了。”
“要是蔡中郎知道他输了焦尾琴,大家却再也不给世人弹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灵儿一个玩笑让海棠愣了一愣,霎时间,两个女子在房间中笑作一团。
调笑了一会儿,灵儿才说道:“说起蔡中郎,有个和他一般大小的老人这几日一只想求见您一面,这么大的年纪还对您有非分之想,真是老不修,大堂经理都帮您回绝了。”
“哦?”海棠柳眉一挑,好奇道:“和蔡中郎一般大?”
灵儿推开另一边窗子,大堂中间看去,笑道:“喏,人还在那里呢!老头子还说什么是大家您的故人,这理由不都用烂了么?”
海棠也是好奇的往下看去,霎时间面色一变,吩咐道:“灵儿,快快将那人请到桃灼阁!”
与此同时,高览正在司空府中百无聊赖的带着几个未当班的侍卫在门房花伯那里吃酒耍钱。
自从袁珣走后,司空府就冷清了不少,原本袁隗正妻去世后,府中就遣散了一批伺候老夫人的奴仆,给了大笔遣散费让其归家养老。袁隗不好女色,两房小妾也是管事的,在后宅住着很少到前厅来。
平日袁珣还在,时不时还约着高览出去吃吃花酒,去城外打打猎,此时袁珣走了,高览是彻底闲了。
不要说高览,就连小丫鬟花袭人这几天也和丢了魂似得,将袁珣平日住的院子一遍一遍的反复收拾着,谁劝都没用。
忽然高览耳廓一动,从赌桌上站起身来,走到大门外一看,只见街面另一头一身着缺胯袍、头裹幞头、腰挎精美环首刀的骑士手执长枪正快马飞奔而来。
这幅打扮高览认得,袁珣商行里的游侠儿全是这副打扮。
骑士纵马靠近,高览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不是商行游侠中的叫孔秀的小头目么,按说他应该和袁珣南下颍川了,为何此时会在洛阳?
“孔兄弟为何在此?公子呢?”高览伸手一拦,好奇问道。
孔秀一拉缰绳止住飞奔的马匹,滚落马鞍,喘着粗气问道:“高将军,司空大人可在府中?”
高览愣了愣,这才说道:“司空大人去了杨司徒府上?你不是应该跟着公子去颍川了么?此时为何在此?”
孔秀抹了抹汗,这才把气喘匀,然后急急解释起来。
原来昨日他连夜带着三名游侠飞马赶回洛阳史氏商行,找到苏双筹粮。
经过一个上午的紧急筹粮,他又带着约四十个游侠押送着大批粮草出城。
等到一行人出得正阳门时,却被守城的军士给拦住了。
原本洛阳中的军士何人不知道史氏商行的大名?
谁不知道史氏商行是那个袁家的小祖宗创立的?
莫说是粮草出城,就算是大批的军械出城,在史氏商行的威逼利诱下谁敢拦之?
可是奇了怪了,孔秀和那守城门侯好说歹说,那门侯也是态度极好,但是出城的话,就两个字:不给!
这粮草乃是救命的,自家公子千叮咛万嘱咐两天之内必须运回去,孔秀如何敢耽搁?只差急的拔刀冲门了!
这时候来了一群明枪明甲的洛阳中垒校尉兵士,中垒校尉乃是司隶校尉下属,属河南郡府统领,负责洛阳监察缉盗。
其中一名军官拿出河南尹的手令,宣布此时乃天下板荡之时,不允许大量倒卖粮食,超过五百石粮食以上的粮队出入洛阳,需向河南尹报备方得出入。
任孔秀如何解释,这中垒校尉就是不放行,甚至直接扣押了孔秀他们的粮车。对方人多势众,全部身着铁甲手持长矛,孔秀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让其余游侠守在正阳门,自己赶往司空府求援。
“那粮草是干嘛的?”
高览不解,袁珣二十几个人南下颍川,怎么着也要不了将近一千五百石粮食啊?那可是可以供给一两千人吃一个月的粮食。
孔秀无奈,又将袁珣在路上收留流民的事和高览说了一遍。
“他娘的!这河南尹欺人太甚!这粮草要是送不到,那黄巾贼酋和流民起了歹心,公子岂不就危险了?!”
高览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勃然大怒,抽出腰中横刀,就对着司空府内吼道:“弟兄们,跟老子集合!去正阳门抢粮草救公子!”
只听内门哄然而诺,瞬间涌出五六十个手执长戟的军士。
孔秀见状忙拉住高览,苦苦哀求道:“高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此时重中之重乃是将粮草运抵公子处,倘若把事情闹大,我只怕耽误了粮草救命,公子那边时长生变!黄将军也先行一步带着黄公子去了颍川,公子身边就只有史老大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
高览乃是一代名将,虽然性如烈火,脑子也是极为灵光的,闻言迟疑了一下,他摸着虬髯想了想,沉吟道:“此时去找司空,司空也需要先入朝经尚书台发令才能让河南尹放粮草出城。
要不这样,你现在去二爷家求见二爷,让二爷速速点了西园兵去将粮草抢出再说,我先快马赶去和公子汇合,有我老高在,必不怕那两个黄巾贼!”
袁府中,大爷说的是袁珣家老头袁基,二爷乃是袁绍袁本初,三爷就是袁术袁公路。
说完话,高览快步进门去马厩签出一匹黄骠大马,又从门房内提出一柄丈八精钢长槊,于孔秀打声招呼,纵马就朝着正阳门疾驰而去,孔秀也是不敢耽误,急忙骑马朝着袁绍府邸奔去。
等到袁绍在孔秀之处得到消息,说袁珣粮草被扣押,和史阿两人带着两个黄巾巨贼和两百流民滞留于洛颍官道之上时,也是吓出一声冷汗。
要知道,这个时代流民就和流寇没有区别,人到饥饿之时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尤其还有两个小渠帅级别的黄巾巨贼在。他知道袁珣在袁隗的心中什么地位,倘若他袁绍是这一代的领袖,那么袁珣就是袁隗心中钦点的下一代领袖。
况且袁珣和他本来关系就极好,他对袁珣真的是以子侄而待之的。
袁绍本来要亲自带着颜良文丑前往洛颍官道,听说司空府家将高览先行一步,心中这才定了定,忙带着孔秀前往洛阳北郊西园中军驻地,点了三百最为精干的兵士,浩浩荡荡的杀往正阳门。
“王允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袁家!”
“王允伯……伯父……”
海棠打开桃灼阁大门,再次确定了门前站着对她和蔼微笑的这名清瘦老人便是夕日父亲的故交,一时间这几年的辛酸苦楚全部从心底涌上来,不禁泪流满面,奔入老人怀中,泣下沾襟。
而这老人,正是“老匹夫”王允。
王允是海棠父亲的知己故交,二人夕日一通求学于大儒马融门下,任父又对其有救命之恩。昔日小世家出身任父举为孝廉后一直排不到官职,一方面是没钱交“买官费”,一方面更是天下黄巾渐起,朝廷根本无暇顾及人才推举。
候在正是经时任豫州刺史的王允向朝廷举荐,任父才当上了比秩六百石的县令。后任父上书大骂灵帝一事事发,王允也受其牵连被去职留用。任父死于流放途中,王允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故人之女的下落几经辗转。因为任洛阳令时,同僚为其来夕羽楼接风洗尘,这才发现了在已成为洛阳花魁的海棠。
“好孩子,好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任兄在天之灵保佑,老天辟佑啊!还能让老夫在洛阳寻到你。”
看到海棠认出了自己,王允也是老泪纵横,拍着海棠的背感叹不已。
二人相拥又是哭又是笑,闹了一会儿,王允才在海棠的扶持下进入桃灼阁坐下。
王允看着海棠身在这青楼勾栏,对袁珣又是怒从心中来,不禁一把拉着海棠的手,哼道:“妍儿,老夫这就为你赎身,跟老夫回府居住,我看谁敢拦我!”
海棠抹了抹眼泪,这才笑着给王允斟了杯茶,坐在王允身边摇头道:“伯父,妍儿不走。”
王允怒道:“休要胡言乱语,和老夫回府,以后老夫就是你的父亲!”
王允要收自己做义女?
海棠闻言娇躯微微一震,心中也是一喜。
她知道,无论袁珣多么爱慕自己,她都不可能做袁珣的正妻,袁珣乃是天下仲姓,四世三公袁家的嫡孙,而且是当今司空袁隗最爱的小辈,自己只是一介艺妓,如何能做袁珣的正妻。
就算袁珣同意,袁家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倘若自己做了王允的义女,情况就不一样了,王允乃是太原王氏的领头之人,太原王氏虽比不上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顶尖世家,可是也是天下闻名的世家大族。
“伯父是要收妍儿为义女么?”
“有何不可?老夫不配做你的义父么?”
海棠笑着轻轻跪下,将茶杯奉上,盈盈磕了三个头,笑道:“义父大人在上,请吃小女海棠一杯茶。”
王允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接过茶碗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又皱眉道:“海棠?妍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离开这地方随老夫去么?”
海棠站起身,依恋的环顾四周,然后摇头笑道:“海棠不走,也走不了了。”
王允却是误会了海棠的意思,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老夫知道这青楼是袁家那欺男霸女的小恶霸开的!
当真是逼良为娼,无恶不作!
别人怕他,老夫可不怕!你且与我回府,看谁敢拦?明日我便参他袁氏一本,管教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海棠莫名其妙的看着仿佛发怒狮子一般王允,然后皱眉道:“义父大人误会了,海棠不是被逼的,是海棠自己不愿意走,而且公子心地善良,倘若不是公子将我救出教坊司那般的火坑,海棠就再也见不到义父了。”
“你糊涂啊!”
王允气得指着海棠的鼻子怒道,“他那是救你么?他那是看你生的美貌,让你做……此等事为他赚钱!”
海棠捂嘴一笑,说道:“不是义父大人想的这样,公子初衷的确是想让我们这群从教坊司来的女孩子为他赚钱,可是这也是我们自愿的,他从不逼迫我们,有很多姐妹从教坊司出来就离开了,而我是感念公子救命之恩,自愿留在这里的。
而且义父莫要误会我们,我们只是艺伎,不是……娼妓,我们只需表演音乐才艺,不需要卖身,海棠至今还是处子之身。”
王允听了海棠的话,面色这才缓了缓,然后皱眉道:“即使如此,这么多年来,你为其盈利不少,也算还了他的恩情,何必再留在这里?”
海棠想起袁珣那俊秀害羞却又略带痞气的笑脸,缓缓柔声说道:“人债海棠是还完了,可是情债……终海棠一生却也都还不完了……”
王允听了海棠的话,面色大惊,抬起手颤抖指着海棠道:“你……你……他……他……”
海棠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海棠与袁公子互为知音,两情相悦,早已定了终身啦……就算海棠为他为奴为婢,也想伴随公子一生一世……不……下一辈子,海棠还想嫁与他,陪伴在他左右。”
王允张了张嘴,半响才憋出一句:“袁家那小子品行不堪,实非良配,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公子只是任性了些,其实是至纯至善的好人。”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不愿受礼法束缚,这才多被洛阳世家不容,义父岂不知就算是蔡中郎,这几日也对公子赞美有加?倘若义父再这样污蔑公子,海棠和义父这父女只怕做不下去了。”
王允乃是河南尹,主管洛阳治安法令之事,哪能不知道蔡邕这几天好似变了性格,对曾经冒犯他女儿的袁珣改口赞赏,赞赏其才德无双?
洛阳市井这几天都在流传“曲有误,袁郎顾”的佳话。
但是就算是这样,袁珣殴打赵平,纵马袁术府邸,集合一群游侠殴打洛阳无数世家子的事又如何算?他的骂名远比贤名多的多的多!
啊呸!
他有什么贤名可言?
可是自家这义女明明是用情已深了,王允知道,海棠虽然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性情却是极为倔强的,倘若是逼得紧了,难免破罐子破摔,会是做出什么傻事也说不定。
王允细细思考了一阵,这才叹道:“好吧,你不愿离开,老夫也不能逼你,你且在这里住着,老夫会时常来看望你的。”
“海棠谢义父成全!”
海棠闻言大喜,盈盈下拜。
就在此时,王允的随从走了上来,轻轻在王允身边说了什么,王允面色一沉,然后想了想对海棠道:“那老夫便走了,过上一阵再来看你,但是你要想清楚,那小子是袁家人,你在这里住着,就算是他将来娶了你,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妾,他真的不是你的良配,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王允何等才智之人,一眼便看出了海棠心结所在,这句话也让海棠呆立当场,就连王允离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