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诗人:干扰我的倾听

饥饿艺术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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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暂停了离开这座让他难堪的城市的计划,他突然感觉到今天看到的哀凄,是命运之神故意在他眼前展示的画卷。

    命运女神需要一支凡间的笔,用最接近天神的词汇来记录这个时代的样貌。

    城市的画卷很宏伟,它在展开的一瞬间就立即合上了,但是诗人敏感的心在这一瞬间就感受到了美感,这种凋亡之美让他立即崩溃,又立即在崩溃中重生。

    命运女神的画卷让诗人的艺术又进了一大步,尽管周围人都不知道,尽管周围人从来没有发现过诗人文字的精妙。

    诗人懂得了命运画卷的意义,他不满目前这种浅层次的理解,他想起那个丑陋的哀凄修士对他的评价,他是诗人,他不是将苦难迅速吞下的修士。

    诗人要做的,是将苦难放在口中含化,他要更加深入的理解这座城市,去体会每一种苦难。

    在命运女神为他铺开的画卷中,有对时代更深层次的理解尚待挖掘。

    那个眼神,那位哀凄修士在绞刑架上绽放的生命宏光,是什么让他在临死前有了这个光芒?

    是什么让他放弃了背负终生的教义,在蒙脸黑布拂去的刹那,眼睛迸发出对美好的浓烈渴望。

    诗人在看热闹的人群意兴阑珊,纷纷离开后也不愿意离开刑场,,当行刑柱逆着光被太阳照耀时,他的影子变成最长的刑柱。

    诗人还在观察那位修士,如果不是苍蝇爬上了神采奕奕的眼睛,诗人不相信他都离开了。

    修士青色的脸吐出暗色的舌头,以他们的教义来说,如今已有一个生命因他的离去而降临,诗人发现,一个一生都悲悲戚戚的的生命,会在最终时刻让生命绽放着走向终点。

    是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诗人站了好久,垂暮把他的身影拉长,他像是吊在自己这根影子做的绞刑柱上。

    “如果你是想偷逝者身上的钱,或者要扒光逝者的东西拿出去卖,你就不该这么显眼,你该远远的躺着,让夜色先把他们藏住,然后在用夜色把自己藏住。”

    无所事事的美伊桑站在诗人面前。

    他今天显然吃得很饱,嘴角上都还有黑面包屑,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在淡啤酒中浸泡过。

    “不要闯进我的画。”诗人冷漠的说。

    美伊桑在大笑,“为了填饱肚子,我愿意做个无赖,我留意你很久了,当然了,是为了确定你什么时候有钱,然后洗劫你,我很清楚,留意你很久之后我太清楚了,你是真的比哀凄修士还要一贫如洗,你随时流着泪,你这种不断贩卖可怜和同情,但又不用来换食物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要干扰我的倾听。”诗人冷漠的说。

    美伊桑确认了诗人不会抢在他们前面偷盗尸体,“请问你能不能,呃,在远处,欣赏这出默剧吗?你在这站了太久,有些显眼,太多人注意着你,我又不敢保障他们只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我怕他们也注意到了走进你的我,而我,今天可能又不得不靠近那些犯人近一些。你不会一直站在晚上吧?”

    “他们不会注意我,诗人应该藏在诗的背后。”诗人的情绪都在诗中,以至于他在诗外的言语里都夹着冰霜。

    “好的,伟大的诗人。”美伊桑做了个挥手召集同伴的姿势。

    少年团用最滑稽的形态扛起了诗人。

    “疯子!”

    “哈哈哈哈。”

    “看这个诗疯子,呆疯子!”

    “哈哈哈。”

    美伊桑模仿起了把诗人从肩膀上扔下去时龇牙咧嘴的疼痛样子。

    “哈哈哈……”

    少年团一哄而散。

    少年团团长不得不这样做用嘲讽来掩饰惧怕,眼前的人,诗人,在真正接触后显得太出乎寻常,完全不能用人来定义。

    当夜晚填满了四根绞刑柱的空隙,在它为城市换上了另一个背景后,新的故事开始上演。

    这个故事,是默剧的背面,默剧光鲜的画面没有声音;这个故事叫做幕剧黑洞洞的夜里只有鲜活灵动的音色。

    “快快快,我们要赶在美德官之前把这群逝者扒得干干净净。”

    “别动修士!浪费力气,伊桑说修士比乞丐还有穷!”

    “先把他们放下来,然后在向他们偷借东西。”

    “放下来?那你怎么放回去?美德官看到本该吊着的逝者躺在地上,他们第一时间就是想到是我们搞的!”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爬上横柱子去偷去借东西吧,别放下来,逝者是活人的三倍重。”

    “比醉酒的人还要重两倍。”

    “别说风凉话!快来帮忙,用用肩膀。”

    “不借,我觉得我们还是把他们放下来,我力气够大。”

    “好吧,那我们偷借谁?”

    “左边第二个是修士,第三个是烟巷女。”

    “放屁,第一个才是修士。”

    “哎,乱成一团,我们该等等伊桑。”

    “就是等了太久我们才先来的。”

    “不等他,他的一会儿有一个纪元那么长。”

    “嘘!嘘嘘嘘”

    “是什么声音?”

    “骡子,还有铃铛。”

    “该死,该死,晚了晚了。”

    “乱成一团。”

    “快下了,可能是美德管。”

    “哎,乱成一团。”

    “跑!”

    夜中的第一幕结束,充满活力的少年团退下戏台待命。

    骡子的蹄声踏响了第二幕的序曲。

    “从忘忧酒馆一出来,你们就逃得干干净净,就为了少一个人来分刮为数不多的钱。”

    木靴踏上了地面,骡子打了个响鼻,“我可能也是哀凄修士。你们认为我愿意不分钱,把钱分给你们。”

    刑柱被拍打着,像亡魂的低语。

    “我得在美德官来之前把这件事完成,这可怜的瘦骡子,你可能只能拖走和你一样瘦的修士了。”

    打火石在夜中碰撞出火星,火星引燃了火把。

    “也不知道酒馆中听来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但总是值得一试。”

    火把高高举起,照向记忆中修士悬吊的位置。

    “你好啊,美伊桑,晚上好。”

    修士悬吊的头对伊桑说话。

    伊桑吓到坐上了地面,火把从手中滚落,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碰撞到一个黑团,照亮了一位死去的修士。

    两位修士?一模一样?

    “不可能啊!”

    伊桑拿起火把又照了照,“你跑到上面干什么!”

    绞刑柱上是天黑前欺负过的诗人。

    “我在感受死亡。”

    “疯子!不过谢谢啊,帮我解下修士,我就只需要他。”

    伊桑扛着哀凄修士扔上车,牵着骡车离开,哒哒的骡蹄声结束了第二幕。

    “我在夜幕中看到了生动的场景。”诗人的胃能消化的只有胃本身,而现在,他用前有未有的力量唱着无韵诗文。

    “命运之神一定洞察人性,她能在黑暗中绘制了充沛的情绪。

    “我看见焦急的人群放弃自己的伙伴。

    “我看见被抛弃者的眼中熊熊燃烧的希望和恐怖。

    “我通过绳索,感受到命享终死的庆幸。

    “我通过围观的眼神,感受到行将就木的死亡”

    “啊!我现在才明白,我想离开的地方就是我急切想来到的地方,这里就是哀城!我明白了,这座哀凄的城市将会迎来它的王,当万人一齐咏唱哀王之歌,哀王就”

    第三幕在诗人的诗篇中匆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