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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我,交友真是广泛啊……
那人两眼放光,一下就蹦过来抓住我,将我拖着带离了衙门。哎?说好要放观花婆的呢,这是在干什么?!
我被他不由分说地拖到了城外一个庄子里,庄里别无他人,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住。
他对着我说了一通什么天门盏任纷纷,我是一句都听不懂。他觉察出我的茫然,凑过来,瞪大眼睛道:“怎么,你在天门山上,是被傅思流钉了脑子了?”
我翻了个白眼,“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他惊叫。一惊一乍的。他绕着我转了几圈道:“不记得了也无妨。我告诉你。我叫凌瑞津,大名鼎鼎的凌仙堂,以前呢,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任纷纷呢,也是我们很要好的朋友,后来任纷纷出事了,死掉了,我俩想救他,本来已经找到方法救他了,可是就在最后关头,你被傅思流钉死在了天门山,功亏一篑!”他说到功亏一篑的时候,咬牙切齿,“我以为你死了,只好找别的观花婆帮忙,可是这天杀的宋兹,专门跟观花婆过不去,一通打杀,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观花婆,本事又不如你,这下好了!你没死!这真是太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的。”说着他掏出一个形状怪异的器物来,泛着绿光,“这是我用天门盏和子午鼎炼出来的鬼冢,你带着它下阴府,就能收服原炙,带回纷纷的主魂!”
“我们是朋友?”我疑惑。眼前这个男的,虽则长相美矣,但发丝花白,怎么看都不该是我的朋友啊,年龄差距这么大。
他高耸的肩膀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很是泄气的样子,咬牙切齿道:“老子说了半天,你就听了这一句?”
我往后退一步,他离我实在是太近了,身上氤氲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香气。“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决定了我要不要帮你这个忙不是吗?更何况,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就听不懂。以前的我有多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什么本事都没有,别说下阴府了,我连无道派的小喽啰都打不过。”
他眼睛瞪得越发大了:“你可是大脉被打通的槐婴啊!你怎么能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呢?!你还有地佛果加持,打开阴阳桥,下地府易如反掌啊!你在骗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我真没骗你。”
他好像很失望,眼中的光一下就灭了,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能什么都不会了呢……那纷纷怎么办……谁能救他……上哪里再找观花婆……”
看他的样子,好像十分紧张那个叫任纷纷的。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感动。可能是,自从醒过来,我就一直是一种局外人的身份,也没有一个人,是专门在等我的吧。比起来,任纷纷要幸运多了,至少有个疯子在为了复活他尽一切努力。
我走到他身旁,道:“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我能恢复记忆,那些本事应该就都能记起来吧。”
他抬头看我,“恢复记忆?”
“嗯。我自从醒来,一直在找过去的回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一个眉清目秀、身高八尺、穿着一身藏蓝道袍的小道士。后来我终于知道,他就是傅老二,应该也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傅思流吧。他把我钉在了天门山,又跟我的过去纠缠得这么紧,我想只要找到他,我就能想起来一切。你不是过去跟我是好朋友吗,那你应该对他也很熟悉,你知道他在哪儿吗?能帮我找到他吗?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等我恢复了记忆,我就帮你救任纷纷,如何?”
他眼中再次起了光亮,“蹭”一下站起来,可是忽然又眉头深锁:“你被封祭在天门山之后,傅思流也没了踪迹。我听说,那时候无道派乱得不得了,就是因为他的突然消失。这都隔了十六年了,你忽然要找他……上哪儿去找……?”
听上去好像是有点难。可是他既然是个人,总会留下踪迹的吧。我问道:“如果找不到他,能找到什么与他相关的人吗?”
“相关的人……”他思索着踱步,“啊!倒是有一个!郎希啊!郎希一直跟在他身边!我前几年听说郎希在南越五岭一带活动,不知如今怎样了。他也是个行动如风的人,不好找,不过,他这个人,最是好大喜功,喜欢捉妖,名声在外,打听打听,应该能找到他!”
“那咱们去南越吧!”我双眼放光。
凌瑞津一脸不信任地望着我:“去,也行,可这长途跋涉的,老子付出这么多心力,不能到头来又白白付诸流水了。就像当年,老子山长水远地陪你去了漠北,结果呢?这样——咱们订个契,你若不履约,老子就把你碎尸万段,如何?”
我望着他,道:“我们当真是朋友?”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朋友分很多种,咱们这种交情,旁人不懂。你手拿出来——”
我伸出手,他用内力从拇指挤出一滴血来,那血好像能认路,冲着我的手掌而来,落在我手心里,一瞬间就浸了进去,掌心显出一块红色的印记。
凌瑞津道:“此乃阴阳棋一派的禁法,阴阳棋派你听说过吧?”
我摇摇头。
他翻一个白眼,“你要是敢诓我,这滴血最后就会搅动你的血脉,直至你血脉逆流而亡,听明白了吗?”他忽然凑上来,兴奋得眼珠子直抖,“这种死法可比傅思流砍你那一刀难受多了!懂了吗?”
我抬手,推开他的大脑袋,冷静地点了点头。
他挑眉:“嚯?这么镇定。看来你脑子虽然不好使了,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喜欢。”
我擦了擦手心处的那块红色印记,根本擦不掉,丑死了。
“因为我压根就没想过诓你。”我四处望望,这家徒四壁的,“有吃的吗?”
他眼神里显出“拿我没办法”的神情:“你怎么每次到我的地方都要吃东西?!”说着唤出一个纸兽来,吩咐它出去找吃的。
他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要不是看在纷纷的面子上,饿死你!哎……那天要是没跟他闹别扭就好了,谁能知道那会是最后一面……”他架子又没了,软绵绵地瘫在那里,周身被绝望笼罩,忽然,他目怒凶光,冲我吼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把那瓶子打破了,纷纷也不至于——”
他摇头晃脑,唉声叹气,怎么看这个人怎么精神不正常。
可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如今最扎实的一条线索。忍忍好了。而且他虽然疯疯癫癫,但是对那个任纷纷用情如此之深,可见也坏不到哪里去。只要任纷纷一天不得救,我一天就是安全的。这样想来,倒比跟在娑衣身旁找线索要安全得多。等我找到傅老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能知道,为什么那个狗皇帝忌惮我到要下杀手了。
纸兽不一会儿就驼回了很多吃的,我吃了个饱。凌瑞津什么都不吃,神神叨叨地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也不知道这个人疯了多久了。但我见了这么多故人,却只有在这个疯子旁,我感到自在。秦艽、娑衣他们的热情,我不知从何而起,过去的那个我和现在的这个我好像是割裂的,我总觉得,她是她,我是我,我不值得这些人对我的好意。反而是凌瑞津,他明码标价,等价交换,对我而言还舒坦得多。
晚上,凌瑞津把床让给了我。他好像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真是个神人。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小道士的身影。我们好像经常一起吃面,一起捉鬼,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他牵着我走在荒蛮无际的山路上,我只有紧紧地跟着他,才有安全感。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呢?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他变了呢?
如果我当真找到了他,他还会再次杀了我吗?如果他仍旧要杀了我,我该怎么办?再死一次吗?
我不知道。
脑子里像进了一团雾。
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要找到他。找到他是我目前唯一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