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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崎是江户时期岛国唯一的口岸城市,实际上也只与荷兰通商。
当然它也通天朝的,不过那叫“勘合贸易”,是向天朝进贡,名义上不属于通商。
幕府锁国后,各国航船不允许停靠除长崎以外的岛国城市,因而长崎奉行又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幕府“外相”的职责。当然,即使是长崎,除荷兰商船外,其他各国商船只可停靠补给,相关人员不能上岸贸易。
“对方似乎要向幕府递交国书,这种事情长崎奉行哪敢应下,便令人遣退了,对方倒是比较客气,直接离开了。”三郎助继续说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美国舰队,太一首先想到的,便是马修·佩里率领舰队叩关江户湾,迫使幕府开国,但听三郎助说他们拜访长崎后便离开了,又有些拿不准,
很快,太一又被新的话题吸引了。
“永远这么锁国也不是办法,一海之隔的清国,还不是被英吉利亚打败了,”众人由美国的船队说起了十余年前的中英鸦片战争,都不胜唏嘘,佐久间象山更是悲痛道,“天朝上邦尤且如此,更不要说我等小国。我曾拜读《海国图志》甚是惊叹,当今世界,仅仅以和汉学识,业以无能为力。当如魏夫子所言,放眼世界,以夷制夷,才是出路啊。”
坐在太一身旁的三郎助听得连连点头,他处在接触南蛮事务的第一线,明白内外差距,因而对佐久间象山的话很是认同。
“老师!欧罗巴州诸国不过奇技淫巧,英夷寇清国,行强取豪夺之事,天朝上邦虽然一时困顿,但到底是王者之师,必可以行王道、诛邪佞,不至于如老师这般如此悲观!”麟太郎率先发言,提出不同的意见。
又次郎老板也附和道:“英夷自营其利,兴邪欲,欲网罗世界之利,虽然仰仗船坚炮利一时,但天道尤在,其势必不长久。”
“糊涂!”佐久间象山突然很激动,对着自己的学生喝道,“哥伦布依靠究理之力发现新大陆,哥白尼辟地动说,牛顿归纳重力引力之实理,三大发明以来万般学术皆得其根底,毫无荒诞之意,全部真实。由是,欧罗巴洲面目一新,创制蒸汽船、磁电报等,实夺造化之工,其状可怖可愕,怎可一句‘奇技淫巧’对待。”
佐久间象山又不客气的对又次郎老板道:“我以为你是商家,眼界会比那些僵化的藩士强出许多,怎么所持理念,与‘水户学派’的老酸腐无意,在下倒是有些失望。”
麟太郎和又次郎老板具是有些尴尬,佐久间象山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把这位惹得不高兴,现今倒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老大人所言极是,且在下以为,非独英吉利亚无道,西洋诸国皆如商贾逐利、海寇行窃,天地公共之道理均无可言,”太一这时候插嘴道,毕竟场间静的可怕,花魁小姐姐们都吓得不敢动了,需要有人打破沉默,不然由着自家老板在那尴尬,自己也说不过去,更不要说今天是老板公费带自己逛吉原长见识的。
场间依然没人接话,大家继续尴尬着,只不过这次加上了太一。
太一反应过来,自己在场间也没个身份,在众人眼中冒出一个小孩贸然拍佐久间象山的马屁,是挺突兀的。
又次郎老板到底是久经交际场的,就着太一的话问道:“朱子说内圣外王、以德服人才是王道,既然西洋诸国倒行逆施,以无道伐有道怎能长久,应不足畏惧。”
“占据道义自然无往不利,”太一点头称是,但话锋一转道,“但凡事都要有一个前提,寇与我势力相当,自然我可l以有道克无道;寇力数倍与我,单纯义礼德行已于我无助。”
太一指了指一旁的的麟太郎说:“麟太郎先生高我一头有余,他要一拳打过来,我能靠背论语取胜吗?”
麟太郎有些皱眉,接话道:“你这是霸道之言,于礼不合。”
“麟太郎先生,可知孔夫子周游列国论道,未能有匹敌者,是何故呢?”尴尬终于打破了,太一笑着问道。
“自然是夫子胸怀王道,行义礼之事,自然无往而不利。”麟太郎理所当然道。
“错!”太一故意停顿一下,环视众人道,“因为孔夫子身高九尺六寸,膝下有弟子三千,还常仗剑而行!”
“噗!”
佐久间象山听了太一的话,含在嘴里的一口酒登时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仰天大笑。
“你带来的这小子,倒是有意思的很!”佐久间象山指着太一,笑着对又次郎老板说。
“小子,那用你的话说,霸道已凌驾于王道之上啦?”佐久间象山也加入了提问的行列。
“并非如此,”太一觉得尴尬局面已经结束,佐久间象山作为今天宴请的主客,似乎也不再对自家老板有意见了,因而思考着怎么快速结束这个话题,尽量简单说道,“敌我气力相似,自然王道必胜,非霸道凌于王道,而是王道需霸道相佐方可成事。我等重道,因而行事磊落;西洋穷理,因而技艺精湛,两者并不相左,仅是王道与霸道的关系而已,在下认为任一方面都不可荒废,应着力调和。”
“东西洋调和……”佐久间象山反复念叨。
江户时期儒学盛行,以水户学派为首的儒学阵地,奉明末遗臣朱舜水为正朔,强调道德礼义的重要性,这也是早年岛国与天朝一样轻视西洋的重要原因。这一时期的主流思想,对西洋“穷理”的模式极看不上。
但可悲的是,岛国一直以来爱走极端,在明治西化后,又完全抛弃了“仁义王道”的理念,极端转向“穷理”思潮,实际上为后来民族性格扭曲、走上罪恶道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在太一看来,佐久间象山所坚持的“东西洋调和论”反而比他的徒子徒孙们看得远,也更为稳妥一些,奈何后来人还是由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难得难得!”佐久间象山沉默许久后,对又次郎老板道,“如此年纪有此见识实在难得,当好好培养一翻,不若把他送到我的书院……”
又次郎老板还未说什么,太一先打断了佐久间象山:“承蒙老大人错爱,但在下志不在此,还是跟着又次郎老板赚银钱的好。”
又次郎老板显然也有些诧异于太一如此干脆地回绝,还以为是他不了解眼前之人地分量,却听太一又说。
“在下与又次郎老板已有约定之事,再应下老大人于礼不合。”太一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就是觉得时间倒不开,上午练习歌舞伎,下午跟着半四郎师傅练习剑道,哪有时间跑去听佐久间象山上课扯皮,自己又没打算往政治家方向发展。
一旁的麟太郎却是理解错了,开口道:“老师,实际上,太一与我有过几次接触,其精于英吉利亚和北亚米利加语,想来是想在此方向发展。”
本已结束的话题又被麟太郎勾了起来,众人均一脸惊讶的看着太一。
太一满脸黑线,心想:“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啊,还让不让我低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