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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后,唐细凤一径去寻洛卿儿与汐汐,推开房门,正见洛卿儿在房中哀泣,珠泪盈面,春花带雨,极是惹怜。唐细凤走过身旁,抚着肩头问道:“卿儿,怎么了,为何坐此哭泣,汐汐呢?”
洛卿儿一听见汐汐的名字就哭得更是厉害,一下依在唐细凤肩膀上抽泣道:“凤郎,汐汐被一怪老者拐去了。”
唐细凤心中一紧,立追问道:“可曾看见那人面容,汐汐现在何处?”
洛卿儿早已泣不成声,抽出袖内罗帕,拭了一拭后才道:“汐汐与我在街上散步游玩,不料却被一邋遢模样的奇怪老者无意一撞,他也未道歉,汐汐自然恼怒,伸手就打,却被老者反擒。汐汐向是不服输的性情,用她魔刺就要下去杀手,却被老者收去,连人也拿去,只让明日午时望山楼二楼赴约去。”
唐细凤细细忖度一阵,道:“那老者应无伤人之意,既然让明日前去赴约,那么汐汐应无生命虞。卿儿,明日你就随我一同前去,把事情弄清楚就行,暂不必哀伤,许是位高人与汐汐投缘,意欲收作弟子也不一定。”
洛卿儿听了唐细凤一番劝慰,心中好歹是好受了些,拭干泪痕,方才一阵痛苦让她神虚力疲,遂怏怏的安睡下去。唐细凤则是坐于床沿,安调元神,屏息敛神,默运玄阳逆生诀去,到了入暮时分,才与洛卿儿用了晚饭。可是洛卿儿心中挂念汐汐,无心下粒,聊聊应付了几口就坐着出神,思着想着时,就已雨泪溢目,面带伤容。
好容易捱到次日正午,唐细凤与洛卿儿前往望山楼去,径上二楼去了。转过楼梯口,就见临窗一角处汐汐正侧身坐着,只不过看她面上神色张皇,细汗如雨,身子僵直如板,应是被点住了穴道。
洛卿儿见到汐汐抢身就要上前,被唐细凤拦下,自己走在前头,洛卿儿随之在后。走至桌畔,唐细凤极为罕见的将刀鞘除下,摆在桌沿,洛卿儿则坐在汐汐对面,靠近唐细凤的位置。
汐汐眼中冰寒之意涌如风雪,冰唇轻咬,直要滚下泪来,洛卿儿见之心中不舍,可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这老者伤及汐汐。
与唐细凤对头而坐的是一面容枯槁,精瘦如干的苍古老者,衣衫尽破,露笔袒胸,一头灰白头发蓬松脑后,不修边幅已极。唐细凤端详一阵后,也就开门见山道:“这位前辈,当街掳我义女,却是为何?”
那老者手畔有一黑漆葫芦,其大如斗,许是历久年深,风雨侵蚀,已是现出油腻脂光来,除此之外,老者别无长物。这老者听罢了,兀自笑道:“并非掳人,实乃救人。”
唐细凤道:“愿闻其详。”
老者随手拿起手畔的黑漆酒葫芦,晃了晃道:“你道这里面是何物?”
唐细凤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酒了,前辈何意?”
那老者摇摇头道:“天下事,岂可观于表面,停留浮表,老夫看你不应是蠢笨之辈,怎的说出话来却教老夫大失所望。”
唐细凤剑眉一拧,已有杀气现出,冷沉着声道:“还请前辈详加指教。”
那老者察觉出唐细凤神机已然凶悍起来,显是动了杀机,却也不惧,依旧谈笑风生道:“你这小官官,颇有根骨,禀赋定然绝佳,不过就是心中藏火,若不根除,不伤及则伤人。”说完时,又朝汐汐望去,道:“同她一般,不过她更心狠毒辣,却是深得老夫喜欢。”
这席话下,唐细凤猜测这老者绝非一般人等,所喜所好无不异于常人,心下倒是先安下三分,杀气屏退,声气和婉许多道:“前辈既是赏识汐汐,又何必拿住,此举终是不妥。”
老者抚髯道:“云中龙,山中虎,又有哪个是逆来顺受的。老夫拿她,正是为了教她一理,一山高过一山,强中自有强中手,她脾气极烈,若得一番细加雕琢,可成大事,这不也是你所愿的嘛!”
这一番话直说到唐细凤心坎里,大笑道:“前辈相人如观掌纹,深入精微,晚辈佩服。诚然,我欲汐汐成才乃是心头大愿,有朝一日得心境如渊,必成不让须眉之巾帼。”
老者欣然道:“世间之事,大都顺应阴阳变化,一如这芸芸天下,静极则生动,动则生变。老夫与她也算是宿有前缘,意欲收为门徒,领受我这一身功法,不过老夫惯于野鹤闲云,餐霞吸露的生活,却是难得再有晤面之机。不过,三年内,侯其有成,自当重逢,不消记挂。”
洛卿儿一听泪早滴下,玉面珠光,人尚未走,心中已先疼起,连道不可。那老者听了一阵摇头道:“堕落红尘,必受桎梏,早日看透,早得脱解。”
洛卿儿才不理睬这怪老头口中的玄言微语,只是泪眼汪汪的望向汐汐,汐汐却是目落他处,不肯看向洛卿儿。唐细凤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不大好受,可是有此奇缘摆在面前,能助汐汐改造性灵,得承绝世功法,实在千载良机,错不可逢,也就强忍了。
那老者望了一眼天时,心中估量时辰已至,遂道:“动身时辰已至,是时候走了。”说时,伸处一只枯枝也似的手来,望汐汐肩后点去,手法快极,瞬息如电。
汐汐被解开穴道时,猛一吸气,神色娇喘,才觉舒服些,不过跟着就已骂起唐细凤道:“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安排我的命运,我告诉你,就算是死,我也定不遂你愿。”说时咬舌就要自行了结,谁知才一张口,老者又是伸指点来,立时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
汐汐急得泪花滚滴,紧抿双唇,老者站起身来,朝唐细凤道:“老夫这即动身,三年后自遣她与你全聚,不必过忧。只是临行前尚有一言相告,不知你愿不愿听?”
唐细凤深一躬身,恭谨道:“前辈所示,必为先机,晚辈怎敢不闻,定洗耳恭聆。”
老者重又拿起桌上的黑棋酒葫芦,递与唐细凤,道:“在酒葫芦里载着的不一定是酒,也有可能是翻江倒海的蟒。再是锋利无匹的刀剑,若是错掌失道,也会苍生沦陷,天下遭荼,登高必跌重,东山可再起,还望自重。”
唐细凤听得不甚明白,可还是一字不差的记在心头,向老者道:“前辈之言,唐细凤刻镂心头,既是相托,还请前辈通下名号,也好时时感念前辈高德洪恩。”
那老者洒然道:“燕寻涯便是。二位,后会有期。”说完话,老者就带着汐汐走下楼去,自往城外徐徐行去。
洛卿儿美目泪蕴,望着汐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她身子颤抖的厉害,唐细凤双手扶住时,才堪堪稳住,唐细凤温声慰道:“卿儿,汐汐跟随燕前辈,有利无弊,何况仅仅三年期限,转眼即过,不要太伤。”
洛卿儿哭得肝肠寸断,花容惨淡,偎在唐细凤肩上哭了许久,沾透衣襟,幽幽如气将断道:“凤郎,汐汐这么小,就出去闯荡,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唐细凤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或许,最残忍的方式才能够让她真正变得强大,总是围在身边的孩子,受父母庇翼,终是长不大的,那才是对她的不公平。”
洛卿儿含着痛泪,久久不言。唐细凤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忧该叹,凝立如山,望向窗外的千山百岳,云天依依,张口道:“汐汐,你别怪我,我做这一切也是你了你好,希望你再回到我们身边时,能深明我心。”
二人也无心再用午饭,只是带了些饭菜与杨鼎,二人自去房内喁喁私语,到了深夜才罢。
宵中时分,云清月朗,万里晴光,唐细凤盘坐房内,调息凝神,摄机绝虑。
百窍之内本是一片寂静,突然气海内雷鸣三记。气海之内真气一阵动荡际,唐细凤顶心绽出神光如霞,已是至了太虚境六品大圆满,与七品之间仅悬一线。
唐细凤将真气凝住,尽笼气海之内,经络之间的玄功内力也愈加精湛如玉,隐现宝光,这是内力造化问鼎巅峰时才可显现出来的朕兆。返神内视时,唐细凤心中暗忖道:“若要功行全满,圆满晋升七品,须有灵丹辅助方好。”
自念毕,又缓缓入定去了,再一睁目时才发现已是东方霞发,现出鱼肚白来,竟已是天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