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方以智

东方灰太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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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剑声之所以让人找柳敬亭,还是因为他的反清立场,以及那精妙的说书和口技才能,在这个没有广播电影电视的时代,戏曲和说书是两种主要的讯息传播途径,如果此人能为自己所用,那么自己手中又多了一个宣传方面的王牌,即便他的年纪已经很大,有些不堪大用,但是只要自己扶持他,也完全可以设法再带出一批学生,这样就可以在将来发挥重大的作用。

    而积善寺,则位于南京城外的北固山下,寺院很小,仅有十几名僧人,寺庙的香火也不太旺,除了附近几个村镇偶尔有人前来之外,这里少有人来,而在下雨的天气里,就更加难以看见外来的香客了。

    其时正是四月初时,已进入江南的梅雨季节,极目四望,只见天色空濛,雨雾绵绵,道路泥泞,商旅艰难。不过就在这路断人稀的雨季,人烟寂寥的积善寺山门外远处,却出现了一队旅人,他们不过五六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骑马缓缓而行,很快到了山门近前,然后下马整衣,叩响山门。

    此一行人正是沐剑声及张清山等人,他们经过两天跋涉后到达南京,找地方住下后,立刻就寻找而来。很快山门半开,一名年轻的僧人探头张望,见了几人身形,开口道:“小庙近几日不开香会,各位施主请回吧,改日再来。”说完就合手一辑,准备关闭山门。

    沐剑声身侧的张清山上前道:“小师父且慢,我等非为上香,实为还愿而来,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家公子进京时偶尔染病,留宿城外,曾在贵寺上香许愿,说如能迅速康复,不误行程,来日定来还愿,为寺里的菩萨请一尊金身。最后果然应验,我家公子很快就康复,没有耽误了进京的日子,因此我等今日前来,正为了却昔日的许诺,还请小师父通传一下贵寺的主持,了却我等的心愿。”说完递上一锭银两。

    那僧人却并不接收银子,而是稍稍考虑一下后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各位稍等。”然后转身进门,掩上寺门,快步进去传话。

    约莫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只听吱的一声,山门大开,里面走出三位僧人,当先一人身披袈裟,约莫四十来岁,白白胖胖,他一见沐剑声几人,立刻双掌合十,宣声佛号说道:“各位施主有礼了,小僧观尘,奉方丈之命,恭迎几位入内,请——”接着身子一退,让开道路,沐剑声拱手一礼,当先入内。

    进入寺里,正面一座大殿,里面传出经声,不过观尘却将众人代到后面一间偏殿,请他们进殿稍坐后,自己则转入殿后通报,不一会,他领着两名同样身着袈裟的年老僧人进来。一人须发皆白,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一人则干瘦黝黑,如枯藤老树,几无生气。

    一见沐剑声等人,矍铄老僧合十一礼后微微笑道:“见过各位施主,观虚有礼了。”沐剑声回礼道:“是小子冒昧,大师客气了。”观虚随即道:“好说,各位请坐,上茶。”

    分宾主坐下,下面自有小和尚奉来茶水,客气两句后进入正题。观虚问道:“听说公子此番前来,特意是为了还愿,不知具体作如何打算?只要能够助公子完成心愿,蔽寺上下,自当相助一二。”

    沐剑声回道:“昔日途径贵地,曾许愿说为正殿的菩萨请一金身,自然要做到无误,另外我见寺里的各位师傅过得有些清苦,故而想略备薄资,为众位师傅添置点衣物,聊表寸心,还请大师成全。”观虚听了连忙谢道:“公子如此诚心礼佛,我佛自会保佑公子平安顺心。”算是答应了此事,沐剑声连忙回礼逊谢。等到谈完正事,那观虚随即请沐剑声几人在偏殿稍住,沐浴更衣,斋戒三日后,就办一场佛事,为他还愿,沐剑声随即奉上数张银票作为香火钱,观虚也就不客气的收下,下去开始派人准备。

    沐剑声几人就此住下,寻机与寺里的僧众沟通,进过一番旁敲侧击,得知寺里确实有一位身份有点特殊的老僧,一人独居后院,此人很少诵经参禅,一味深居简出,行踪不定,得知这一消息,沐剑声心想,这位多半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标。

    这天夜里,沐剑声随即带领张清山,趁夜色悄悄摸到寺院的后院,只见在约莫十余丈见方的小院里,角落里有一间房屋,窗户里隐约可见烛光,走到近前,隐隐听见里面的读书之声,沐剑声凝神细听,只听里面一人正自吟诵道:“。。。若夫淫雨菲菲,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耀,山岳潜行。。。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沐剑声一听,却是那一篇名传千古的《岳阳楼记》,沐剑声听了心里意动,于是出声续道:“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听见外面有人续读,屋里人有些意外,等沐剑声读完,稍稍停顿后出声问道:“屋外何人?恁夜来访,何不进屋稍坐?”沐剑声道:“晚辈正有此意,如此就打扰了。”于是二人推门进屋。

    屋里不大,不过一丈见方,仅摆有一床一椅一桌一箱一柜,几乎四壁如洗,要说屋子里有什么,那就是书多,只见床上,桌上,柜子上,都摆了不少书册,足有数百册。

    一老者正坐在桌前,见沐剑声两人进屋,连忙起身稽首道:“有佳客远来,不亦说乎?只是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请多多担待。”沐剑声拱手回礼道:“末学后进,冒昧前来,不胜唐突,还请前辈见谅。”那人呵呵一笑道:“好说,快请坐下说话。”

    沐剑声推辞不得,只好坐在椅子上,张清山侍立其后,那人接着给两人沏茶倒水,然后自己在床沿坐下。借机仔细观察对方,这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者,五官慈和,肤色有些苍老,不过气色尚可,精神稍显不足,尤其一双眼睛稍稍洼陷,显然是常坐桌前所致,对方自然也仔细打量两人,微微颔首,很快就予以认可。

    寒暄两句后,沐剑声道:“刚才晚辈在窗外听前辈读书,似乎满腔孤苦之意,因此冒昧打扰,晚生窃以为此时正是三春之季,万物方生,先生何故满腔悲愤?”老头回答道:“唉,如今这雨色连绵,天色昏暗无光,老头我走遍天下,发现遍地豺狼,因此忧患世人,怎能不一腔愁苦,年轻人啊,你毕竟是少年心性,不知人间疾苦,自然没有像老头子一样的烦恼的。”

    沐剑声笑道:“以晚辈拙见,正因为如此,我辈更应该振作精神,奋力一搏,否则以后如何心安?”老人不由苦笑两声道:“汝等年轻人精神可嘉,可是这又谈何容易?我奔走大半生,也曾和你一样心怀不屈,可还不是万事成空,落得今日这般模样?所谓谋事在人,可成事在天,须知人力亦有尽时啊!”

    见方以智说的气馁,沐剑声自然不会罢休,于是接口说道:“一人智短,两人计长,所以晚辈才奔走四方,寻找志同道合之人,前辈望重江南,雅量高致,因此晚辈久仰大名,一直想要当面请教。前番曾前往梧州和桐城寻找,可惜未曾遇见,今日得见前辈尊容,实乃三生有幸耳!不过以晚辈之见,如今这天下之事,未必就不会平生变数,而前辈更身怀如海之智慧,岂能忍心就此放弃?”

    听了沐剑声的话,对面的老者一阵恍惚,对方显然不是常人,听口气家世也该不凡,看相貌与昔日云南那位很是相像,他能够几番寻找自己,显然是诚意十足,自己似乎不该推辞,似乎瞬间又回到了昔日一拨旧友歃血盟誓之时,不由起身出屋,在院中徘徊起来,沐剑声两人也跟随他来到屋外,肃立一旁。只听老人忽然间低吟道:“旧友皆过往,麻鞋入古林,一年三易姓,十字九椎心!听惯干戈信,愁因风雨深,死生容易事,所痛无知音。(方以智诗,稍稍修改以应景)”

    两人听他的诗句,显然是想起了旧友旧事,因此有感而发,沐剑声凝眉细思,上前说道:“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如果有可能,我想先生的那些好友,也不愿先生就此沉沦下去。”老人听了默不作声,稍后说道:“你是否从云南来?”见沐剑声点头,于是又说道:“如此,你当知昔日李晋王(李定国)了,他在世时,何等的英明神武,手下雄兵数万,猛将数百,可惜天意如刀,连此等豪杰,最终却依旧含恨落败,病死西陲,无奈屈服于命运,那么你又有何资本与计谋,自认能强于李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