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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的眼力劲就很好,天色昏暗,行人匆匆,问香阁这一段,却大为不同。到了晚上,这里才是真的繁华。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丝竹管弦之乐,红粉佳人之温柔,让人不可自拔。
问香阁的老鸨,胭脂厚重,在门口热情地招揽着客人。李晟不在征召之列,便是有贼心,也没有那个贼身,徒然望楼兴叹。
抬眼望去,绯红窗幔后面,觥筹交筹,言笑晏晏。李家的希望,也赫然在列。拿着父亲和兄弟血汗赚来的银子,不知道心里会不会难过。
大抵是不难过的,那脸上的笑颜,红艳艳的唇彩,无不说明,李重甲很快乐。
绕过问香阁,回到了客栈,正好撞见了陈从英。李重丙和吴三猛也在,“表哥,你怎么来了?”
对陈家人,李晟有足够的热情。陈从英笑了笑,“表弟,去我家用晚膳。”
李重丙拒绝,“我们都找着地方了,在客栈里吃就行,何必麻烦。”
“不麻烦,娘吩咐的,三舅,你不要让侄儿为难。”
李晟点头同意,“三猛,你就在客栈里吃吧,我们晚些时候回来。”
陈方文的脸色不好看,陈家遇到了些麻烦,若是可以,李晟倒是愿意出出主意,“表哥,县里有没有人卖酒楼。”
陈家在万友县,很是熟悉,不像李晟一般两眼一抹黑。
“怎么,表弟你要来县里开酒楼,有倒是有,赶明,我陪着你去转一转。”
令李晟轻松的是,陈从安没有在家,他大部分时间,是在县学里做功课。上一次,被教谕大人追的感觉,很不好。不会四书五经,不做八股经义,不能诗词歌赋,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屌丝好了。
晚膳很丰盛,气氛却极度压抑。陈方文一直在饮酒,眉头高高皱起,想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的事情。
李重丙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李晟没那么多的顾忌,“姑父,光喝酒,不吃菜可不行,容易伤身体。”
李重香夺过酒瓶,“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咱们再想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一个个的,都等着落井下石,好抢占生意。但凡有一丝办法,我至于这样。”
再温文尔雅的人,受了伤,都会有暴怒的一面。陈方文看了看李重丙,有些歉意,起身进了内堂。
李重香道,“对不住,生意上出了些事情,你姐夫心情不好。”
“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不妨说说,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地地道道的农民,又会些什么生意经。李重香吩咐道,“英儿,你给你三舅讲一讲。”
陈从英脸上同样有忧色,“表弟,我们家主要做粮食生意的,这一次,从江南粮仓调集的粮食,被不明人马抢劫,全军覆没。在汴京城里,我们家粮店就无粮可售了。”
陈家居然还是粮商,记得明代的时候,有名的晋商,做着倒卖粮食的生意。那可是大粮商跺上三脚,地上就得抖上三抖。
等等,在江南丢了粮食。北宋末年,江南有个方十三,趁着联金伐辽之际,霍乱江南,最后与一百零八将对阵沙场,结局黯然落幕。
时空变道,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方十三,但江南不太平,已说明,表面安宁的宁朝,实则暗流涌动。
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重要的。李晟倒是没想过插足粮食生意,就这么干旱的年代,只有在江南,才能收到足够的粮食。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李晟想不到办法来帮陈家,自己生产的成品,还有十天半月上市,还是陆陆续续的,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
他现在很想去汴京城看一看,《清明上河图》的繁华记录,令人神往。不过,汴京的水,比开封府辖下更深。翅膀不够硬,还是暂且忍耐。
没做过多停留,吃完饭,就回到了客栈。
就目前的情况,李晟陷入了沉思。赚些钱,让家人的生活过好,这是首要的任务。但若是仅仅停留在这里,那就是作死的节奏。知足者常乐,在和平年代,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天下将乱,在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是否开始觉醒。
天亮之后,一切还得继续。陈从英对李晟的事儿很上心,一早就来客栈找他。他似乎还有别的事儿,“三叔,我娘请你去一趟。”
这是要把李重丙单独支走的意思,李晟纳闷了,“表哥,究竟什么事儿,要我爹过去。”
“大舅给芸儿介绍了一户人家,我娘寻思着,长辈们去把把关。”
若是李家老宅其他人的事儿,李晟可以不管。二伯家的事儿,那就是自己的事儿了,“爹,你好生看着,别怕大伯,凡事儿,以芸儿姐姐的幸福为重。”
身后的吴三猛面色不好看,李晟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过,这事儿,依他看来,是要黄了。李家,最不靠谱的是李重丁夫妇,第二不靠谱的就是李重甲这个文人。
县里的小面馆很多,真正的酒楼也就那么三五家,要出手卖掉的,就更少了。
李晟看中的酒楼,地理位置极好,在问香街的中央。问香阁虽有自己的厨房,李晟自信,可以超过他们。尤其等自家田地里的蔬菜出产后,那就是碾压。
这家酒楼要价一千两,三层楼,物超所值。酒楼的老板似乎也是生意遭到了打击,才急切需要现银救急。
李晟的身上统共三百两,那是不够的。不过,拐来的那匹白马,能解燃眉之急。大宁国缺马,马是稀缺物资,这匹白马,卖上千两银子,那是轻轻松松。
去客栈牵了马,走到猪羊的卖场。专门的马市,只在边境和大城市里。万友县这座小城,没有这个硬件。
漂亮的白马,引得很多人围观,可真正给价的,没有几个人。
“少年郎,这马如此神骏,你居然舍得将它卖了。”
“卖马,卖马,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马是好马,吃得也精细,要养活它,能养活好几个人。
围观者甚多,叫嚷的人也不少,就是没人出价。李晟都要放弃了,最后来了个绫罗绸缎的富家子,“这不是程辰晨的白马么,怎么在你手里,程辰晨呢。”
富态的富家子显得跃跃欲试,“告诉我,他在哪里,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李晟心下感叹,程辰晨和它的马一样值钱,可惜人比马倔强,“我不认识什么程辰晨,这匹马你要不要,一口价,一千两。”
富少年想了想,“要,怎么不要。”他准备掏钱,却被人抓住了脚,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牢牢抓住他,却没有乞讨。
“潘长明,你休想夺走我的马。”声音很微弱,意志很坚定。潘长明拨开乞丐的头发,楞道,“汴京城的俊俏公子,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潘胖子笑得前俯后仰,李晟却皱着眉头,好小子,居然装成乞丐,骗过了追兵,真是佩服。
程辰晨哀嚎道,“潘胖子,有钱没有,我饿,我两天吃饭了。”
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程辰晨从柳家用过早餐后,就再也没吃过饭。
在酒楼里狼吞虎咽一顿之后,程辰晨恶狠狠地盯着李晟,“小子,你说会照顾好我的白马,居然要把它卖掉。”
李晟呵呵一笑,“程大公子,你这白马伙食要求太高,咱们小门小户满足不了。我这是给你的马找一个上好的家,潘公子,你会不会善待这匹白马?”
潘胖子一拍桌子,“那是当然了,老程,不是我说你,逃跑也就逃跑,干嘛弄成这个样子。哦,我懂了,你用这个计谋骗过了追兵。”
程辰晨有苦难言,离开之后,身上的钱,很快就被摸走。他每时每刻就紧着自己的破烂口袋,傻子都知道其中有贵重的东西。
这也就才饿两天,要是再饿上几天,他都打算去抢劫了。
“该死的贼,被我抓到,一定将他剥皮抽筋。”
李晟全然一副鄙视的表情,就这样的水准,还敢亡命江湖,行走天下。李晟的水平也低,却架不住鄙视他人。
不过这贼也真是可恶,不偷的话,这马就卖出去了。现在倒好,马卖不成,楼也买不了。
“潘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是汴京城里的浪荡公子,潘胖子牛气哄哄道,“你出事儿后,兄弟们就寻思着,四处找找,看能不能帮到你。”
程辰晨狐疑道,“果真如此?”
潘胖子拍得胸脯砰砰作响,“那是当然。”
他们兄弟情深,李晟却满头黑线,“程公子,你要是再不走,这开阳县的衙役,怕是要追来了。”
乞丐程辰晨慌忙起身,“对,潘胖子,借我点钱,白马算是抵押,我必须要走了,宁死不娶丑女。”
“程大少,你不用跑了。”
程辰晨愕然,“什么,不用跑了,难道我爹退婚了,我自由了。”
程辰晨仰天长啸,紧握拳头,意气风发。潘胖子如看傻子一般,“你还是别太高兴,许亭侯家的小姐成了你的媳妇,而你被国公逐出了家门。”
“什么,为了那丑婆娘,将我逐出了家门,不行,我要回去,找爷爷说个清楚。”程辰晨跑出酒楼,翻身上马,勒马狂奔。
少年啊,还真是血气方刚。李晟看了看潘胖子,“潘大少,你不跟他一起走。”
潘胖子撇了撇嘴,“我傻了才回去,如今皇后动了气,大索全城,要处罚我们,我们当然要跑。”
什么千里为友,兄弟义气,都是骗人的。李晟有些有气无力,“那你还骗他回去。”
潘胖子撕扯着鸡腿,“我可没有骗他,他的确被逐出了国公府。”
“那你们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不就是带着祁王去了倚翠楼么?”
“祁王多大?”
“跟你一样大。”
太邪恶了,带着十岁皇子上青楼,莺莺燕燕,好不快活。李晟赶紧从酒楼上离开,深怕被汴京城里的纨绔给带坏了。
吴三猛跟在身后,有些心不在焉,李晟叹了口气,“三猛哥,酒楼没法买了,咱们去陈家,看看情况如何。”
吴三猛急忙走在前面,越靠近陈家,李晟就觉得越不对劲。这位大伯,可干不出什么好事儿来。
老远就听家陈家里面的争吵,门口聚集了不少人。里面传来女孩子的哭泣声,“我不嫁,不嫁,死都不嫁。”
李重香厉声道,“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陈方文更是骂道,“滚,都给我滚出去,我陈家不欢迎你们。”
“陈方文,你的粮店出了问题,若是这件事儿成了,我可以帮你度过难关。”
“是啊,妹夫,陆老板的福记,那可是大商号。他若肯帮忙,要渡过难关,那是轻轻松松。”
砰,砰,花瓶崩裂的声音响起,“滚,都给我滚,李重香,你看看你的娘家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陈方文这是动了真怒,连带着责怪李重香来了。一个圆滚滚的商人和李重甲从人群中穿了出来,那商人面怒狠色,“陈方文,婚书都在我手上,你们别想赖掉,我告诉你,你的粮店死定了。”
李重甲跟在后面,不停的说着好话,“陆员外,那丫头就是太倔了,过了今晚,她一定会想清楚的。”恭维的太过投入,以至于身边两个面色阴冷的少年,都没有看见。
就算是李老爷子一家累死累活,也不够李重甲如此纸醉金迷的。原来榜上了大金主,代价就是嫁女儿,自己的亲侄女。
那姓陆的,怕是早有图谋。李晟感觉自己的胸腹都快炸了,这也太不是人了。幸好的是,自己的父亲早就脱离了李家,不然,也是这般做牛做马,还被别人不当人看。
这一次,无论如何,二伯家应该醒悟了吧。李群堂哥的婚事,李芸儿的婚事,未来还有李玉儿的婚事,不然,还不得任人摆布。
李晟和吴三猛步履沉重地走了进去,陈从文开始驱散围观的人,李晟让吴三猛帮忙,自己则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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