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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怎么睡着,或许并不太清楚;但一个人,怎么醒了,却清清楚楚记得。不知不觉地沉沦,刻骨铭心的苏醒,历来如此。
程辰晨是被人摇醒的,摇着摇着,还有如同招魂一样的声音,“醒来,醒来。”
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费力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油灯,看着那张有些讨嫌的脸。
“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睡着,这是人睡的地方么?”程辰晨歇斯底里,连礼仪都不顾了。这对面要是阿枕,只怕一脚就飞过去。
李晟很是无奈道,“程公子,我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啊,可是为了你终身幸福,不得不叫醒你!”
身体往被窝里缩,虽然极度嫌弃,但现在只想睡个回笼觉,“就算要逃命,也要养足精神才是!”
“是,你说的很对,可是追兵快追上了。你知道么,开阳县贾县令最爱财,你身价一千两。”这可是一个大号的元宝,要不是忌惮他的武力,李晟就想把他给绑了。
程辰晨下意识去摸匕首,却发现柔软的狐裘皮衣不见了。“我的衣服哪里去了?”李晟道,“我见你衣服脏了,连夜帮你洗了,你不要谢我,我是雷锋。”
程辰晨眼神足以杀人,“洗了?谁让你洗的,你洗了,我穿什么?”李晟手里捧着衣服,“给你准备好了衣服。”
李重丙的粗布衣服,程辰晨能穿下,“你穿白色狐裘太惹眼,追兵很容易认出你。穿这件衣服,别人定然认不出你。我不收你钱,白送。”
谁稀罕送,程府的下人,都比这个穿的好。匕首还在,让程辰晨略微安心,“你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李晟促狭地怀疑,程辰晨会不会自己穿衣服。大户人家,丫鬟,仆人,随从,阵容庞大的紧。程辰晨好像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尚有自己的主张,不然也不会逃婚。管他呢,从今天之后,大家都没有什么交集了。除了狐裘,白马,别的瓜葛不大。
少年们早就在院子里等候,一个个手里拿着火把。很多人都来了,庄户们真怕柳家不管不顾,遣他们来,只是表明态度。
马车套好后,李晟良心发现,决定回来的时候,让他们搭乘马车。
程辰晨洗了洗脸,出门吓了一跳,十几个少年在场地里等他。走进人群里,衣服一样,气质截然不同。李晟感慨,大户人家也不全是纨绔。
“你们起这么早,干什么,去种地么?”
农村人,除了种地,应该没有别的事儿了。对于训练方法,柳毅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程公子,请上车,我们把您送到长桥集,后面的路,您只能自己走了。”
上车,上什么车?“马呢,我的马呢?”程辰晨跑到临时的马厩里看了看,只见自己的马躺在地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白龙怎么了?”
“我想,肯定是奔波劳累,它想休息一下。”
听了这话,柳毅的脸直抽抽。他可是明明看到李晟给白马喂了些东西,八成是吃坏肚子。
程辰晨对着柳毅行礼,“柳毅,我把白龙交给你,请你照顾好它。我会回来带它走的,拜托了。”
颇有些托孤的意思,但柳毅的脸都绿了,李晟摆明要用这白马来发财,自己怎么能保证。
程辰晨握了握匕首,坚定地上了马车。赚了这么大便宜,权且充当一次马夫。李晟赶着马,跟在人群的后面,朝着长桥集走。
整个队伍分成两队,以前训练的几人,在前面遥遥领先。今日加入的人,累的气喘吁吁,十分疲累。
跑步的精髓,在于调节呼吸,而不是一味地冲刺。这么远的距离,考验的是耐力,而不是爆发力。
令李晟欣慰的是,柳毅一直是领跑者。威望竖起来后,以前跟随他的人,会首先成为臂助。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整齐的口号喊起来,众人卖力地奔跑,挥汗如雨,一件件衣服扔到了马车上。
程辰晨有些疑惑,“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锻炼身体。”
行兵打仗,阵列队形,不就是这样的么。他有些怀疑,莫非是用军营里训练士卒的方法,来训练这些庄户。
李晟不是一个合格的马夫,车歪歪斜斜地,一点儿都不安稳。同样不安稳的,还有程辰晨的心。柳家庄处处透露着诡异,这莫非都是高人的手段。
这只是正常的跑步,若是现代的军姿,军礼,正步,一套走下来,岂不是会吓傻他们。
军队的纪律格外重要,令行禁止,其徐如林,急如流火。可惜的是,大宁国没有什么像样的军队。庞大的军队,啃噬着国家的躯体。优渥的条件,使得士兵以权谋私,净忙着捞钱去了,谁有心情训练。
“东京城里,是不是很繁华?”
程辰晨瞥了李晟一眼儿,怪异的小孩,居然主动问话,“那是当然,岂是这样的小地方可以比的?”
“东京城的人有钱么?”
“这不是废话么,京城里名门豪族,官吏富商,多如牛毛,宁国大部分的富裕,就在汴京城。”
是啊,绝大部分的财富,就在富庶的城池里。李晟嘴角一抹偷笑,看来,迟早要去汴京,富人的银子最好赚,因为他们要面子。
来自后世的人,最明白如何包装,才能让商品更具有价值。
“程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公府,到时候带我去见识见识如何?”
程辰晨抬高了眼皮子,“那就要看你的表现,这阵风头过去,我才回去,先躲个十天半个月。”
李晟最喜欢别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因为这样的人,特别好骗。
“那程公子,你可要早去早回啊。咱们就只能把你送到长桥集,你往南走,就到了万友县,再往南,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果然是土包子,程辰晨心下腹诽,“南边乃是京西北路,颍昌府的管辖范围,再进一步就是陈留”
地图只是一个大致范围,开阳和万友这两个县,有些错乱。大致的地方,在开封府管辖范围,属于京师直辖地区。
打仗行军的将军,对地图无比了解。程辰晨能够说出一个大致范围,很不错。要是把柳毅给随便丢到一个地方,东南西北估计都分不清。
这就是差距,穷文富武,讲得很有道理。
天蒙蒙亮的时候,队伍的先头部队抵达王家铺子。王家铺子的两口子,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在街角等着顾客上门。
这两口子,这些天的心情无比好,谁能想到,突然而来的常客,每天都有这么大的需求。
天不亮,就起床磨面,准备早餐,乐此不疲。
吃饭休息,刘长丰,周小兵,吴小三等人,已是驾轻就熟。李晟停好了马车,带着程辰晨进了店铺。程辰晨没有力气翻白眼,肚子饿得实在不行。
“哥,你去李家,让群哥过来一趟。”
刘长丰站起来,“我去。”
“你给我坐下,这事儿,不用你。”李群,是二伯家的长子,自己人,得有些诚意。
跟老李家来往的,只有李父和李晟,柳家的人,从来没有来过。站在李父的角度,这个梗,得解开。
包了几个包子,递给柳毅,“这个给邹爷爷,李家就在他家隔壁。”
“我该怎么称呼?”
“咱们一样的爹妈,你说该怎么称呼?”
柳家,李家,合在一起,就是一家。这跟老李家没有关系,李重丙从老李家独立开来。但必要的称呼,尊重,还是不能少,不然会被人说成没有礼貌。
“我跟你一起走。”
程辰晨紧了紧皮靴,站起身,下定决心,继续南逃。那皮靴光亮得很,李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看在他还有这么远的路走,就放过他了。
和刚相见的“好友”挥手作别,柳毅看着程辰晨远去的背影,有些唏嘘。
“但愿你永远不要再回来。”
先前只是客套地言语,“程公子,你若是有困难,就回柳家庄来。别的没有,吃的,绝对少不了你。”
柳家唯一拿的出手的,也就是美味的吃食,程辰晨竟然有些想留下来的心思。
想想河东狮吼,老老实实溜之大吉吧,开阳县的捕快可是见过他,只要一对比画像,就能确认。
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被李晟给坑了,真是心思纯洁。
少年,勇敢地向前走,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呢。
柳毅先去了邹先生的家,邹先生也没跟他客气,拿起一个包子吃起来,“嗯,这王家铺子的包子,味道真不错。对了,今天怎么想着给我送包子,你弟弟来了?”
囧,很囧,这意思就是,你小子不念着我老头子,还是李晟比较贴心。
柳毅哪里想得到这些,竖起大拇指,“您真是无所不知。”
“是要去李家的吧,诺,隔壁就是,不要失礼。”
看了看大堂后面的柜子,这是药铺没错,怎么这位邹爷爷,跟个神算子似的。
老先生活了这么久,人情世故什么不懂,李晟打得什么心思,他岂会不知。还有李家的状况,偷奸耍滑,不务正业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踏实肯干的,反而过得紧巴巴。
乡邻都看不下去,跟何况李晟有更多的代入感。李重丙和李重乙同样的性子,在李家的遭遇无甚区别,李晟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开门的是李老爷子,看着面前的少年,根本不认识,有些疑惑,“你是?”
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认识,可见有多么生疏。这一声“爷爷”,梗在喉咙,怎么也叫不出来。
柳毅出生之时,是李家和柳家闹得最僵的时候,那几年,从来没有过来往。后来,在乡人亲戚协调之后,才勉勉强强走动。
姓柳的,一次都没来过李家,这一次柳毅,算是头一遭。
“请问李群在么,我是他朋友,我找他。”
邹老先生在院子摇着头,血脉相连的亲人,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李群,有人找你。”
李群十八岁,是李家第三代里,年纪最大的。这个年纪,早该定亲了,却因为聘礼的事儿,迟迟没有落实。反倒是李重甲家的李辉,早早定了亲,下了聘。
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很黑,人长得有点儿壮,看表情,跟其父一样,老实巴交的。
柳家的孩子,倒是没有一个遗传了李重丙的老实。
“你找我什么事儿?”
屋子里走出几个妇人,好奇地朝着门外望。柳毅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你弟弟找你,让你去一趟,跟我走吧。”
弟弟,弟弟们都还在被窝里睡懒觉呢。想了想,该是每年过年,三叔家来的晟儿。
“爷爷,我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莫奶奶高亢的声音响起,“大早上的,去瞎跑什么?”
李爷爷挥手,“快去快回,别耽误了干活。”
什么事儿,都没有活儿重要。柳毅感叹,这些天,他倒是从农活儿里脱产了。
临走时,邹桐吩咐:“柳毅,让你弟弟到我家来一趟,我找他有事儿。”
两个少年朝王家铺子走着,李群惊讶道,“你是柳毅?”
柳毅现在可是长桥集上的名人,每天早上,带着一群少年,来王家铺子吃早餐。他们可不认为,这些孩子跑步,有什么特别的用途。
“真是败家,就算吃早饭,在家里做一点儿就行了,有必要天天都跑王家铺子去?”
“就是,王家铺子这一次可是占了位置的关系,要是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儿,就能发现伍家铺子。”
“你还不知道,伍家铺子免费请过包子,想把这笔生意抢过来。”
“每天三四十文,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那柳毅哪里来的这笔钱,不会是偷来的。”
“可是柳家什么时候发了,今天我都看到了马车。”
柳家庄的事儿,或多或少传到了长桥集。他们根据柳毅的行为,散发着自己的想象力。李晟偷钱之说,便莫奶奶传出来。后来不攻自破,偷钱,偶尔一次就罢了,哪有每天偷钱都不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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