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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仞却摇了摇头,“我非第一,只排在第三名而已。”
“竟有此事?”绿袍少女惊讶莫名,追问:“难道说那二人的武功竟然还在你之上?”
“不好说。”韩仞目露怀念之色,微笑道:“我们三个打小相识,情比手足,虽然时有切磋,却从未真正的生死相向,所以谁高谁低难以分明,也没有必要去分。”
绿袍少女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无怪她如此吃惊,须知寒山宫是为当今天下的刺客总堂,麾下的各个堂口分布极广,刺客数量更是十分庞大。为了青黄相继,将五十年定为一代,每一代能够通过内部的残酷遴选,从而成为‘七刃七杀’的,却仅有七人而已!
而韩仞此人虽然只有二十出头,但毕竟得到了北刀的衣钵传授,兼之嗜武成痴、横勇好斗,才能够拥有这一身蔑视同侪的武学修为,若说他是第一,甚至于一枝独秀,也丝毫不足为奇;但若说在韩仞之上,更有二人,那就足以令人悚然动容了……
倘若此事为真,那么从此以往,等这三人一起步入壮年,那时天下虽大,却还有何人可制?
此刻,她察貌辨色,却见韩仞脸色自然,目如平湖,并没有显露出哪怕一丝的挫败,方知那二人并不见得就真在韩仞之上。
想通了这一节,绿袍少女神态放松,忽然皱起琼鼻,“哼”了一声,道:“某人连本姑娘的名字都懒得问,却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必有厚报,真是口不对心,虚伪的很呀!”
韩仞脸一红,局促道:“是在下的疏忽,不知,不知姑娘……”
“哼,闺名是罢?我先教你个乖,下次遇见了似我这般既美丽、又很聪慧的女儿家,可要记得殷勤相待、主动讨询,毕竟这世上从来只听说过撑船就岸,几曾有撑岸就船的道理?”
韩仞呆呆点头,虽然不解什么‘船就岸’、‘岸就船’的隐喻,但还是谦逊地道:“姑娘,我记下了。”
绿袍少女见他神色认真,好似真的要把这几句捉弄他的调皮话,给牢牢的记在心上,不禁赧然一笑,道:“好啦,你这人呆的很,不为难你了。我姓郭,名叫采桑,出自汉乐府的名篇《陌上桑》,我娘取这个名字给我,大约是希望我成为罗敷那样貌美品端,却又机敏活泼的出色女子罢!”
末了,又浅叹一声,“可惜我生下来贪玩好动,在家里时一直惹她生气,怎么也学不成好像罗敷那样的乖乖女儿……”
韩仞只觉得此女古怪多变,前一刻还在嬉笑,这时竟又变得有些失落起来,说道:“郭姑娘,人各有异,又岂能一味求同?譬如朝阳灿烂,夜月皎洁,虽然相逆,但不妨各具其美。只要你活得开心快乐,做什么人其实都是没干系的!”
“咦,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呆呆的,像根木头,却也能说出这样深刻的话来。”
郭采桑讶然,眨着乌黑润亮的大眼睛,多看了他几眼,直看得韩仞有些脸红,又问道:“你刚说风雷刀被人抢走了,是怎么一回事?可知是什么人干的?”
韩仞微微颔首,道:“那人自称是江陵人士,年纪大约在二十六七,穿着华美,相貌俊逸,不过却并未留下真名。”
“江陵人士……二十六七……”
郭采桑侧头思忖,皱眉道:“这可奇怪了,按说周老怪罢手在先,此人即便是想做黄雀,但怎敢去占周老怪的便宜?难不成真让你遇见了一个没睁眼的愣头青?”
又道:“他从头到尾,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你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别处不敢说,但在这江陵地面,本姑娘还是有点儿门路的。”
韩仞知她是一番好意,心下感激,更加不疑有他,略微回想,就将当日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岂料郭采桑听了,一双大眼已眯成了月牙状,听到‘梁上老鼠’这四个字时,再也忍不住,“咯咯”而笑,笑弯了腰。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呀。名副风流的‘五指颠刀’梁尚书,竟然被你污成了‘梁上老鼠’,哈哈……,好听,好听极了,我想当时他的脸色一定滑稽的很!不行了,笑得我肚子好痛……”
“扑通”一声,干脆抱着朔风,一起坐到了地上。
“难道真是我叫错了么?那日刚一见面,他便自称是偷鸡摸狗之辈,又带着浓浓的荆州口音,我先入为主,却是误会了别人的大名……惭愧,惭愧。”
韩仞大感诧异,但是看她眼角带泪、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摇了摇头,露出笑容。
“可不是么,不过叫错了好,以后我遇见了他,也不叫他的真名啦,就叫他梁上鼠,妙极、妙极。”
郭采桑犹带浅笑,坐了一会儿,站了起身,拎起怀里的朔风,递还给了韩仞,挥挥手,道:“那只老鼠我不仅认识,而且十分相熟,他这个人懒散惯了,一向很少出门,尤其是在这大风大雪的天气里,定然就躲在他的老巢,我们走吧,去找他要刀!”
韩仞见她一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的样子,却有些踌躇道:“那人指上的功夫十分玄奇,显然不是易与之辈,难道不应该等我养好了伤,有了把握,再前去讨要么?”
“你放心好啦,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决计不敢有损本姑娘一根寒毛,况且咱们另外还有帮手!”
郭采桑“嘻嘻”一笑,又瞪了瞪眼,道:“亏你昂藏七尺,又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怎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敢不敢去?!”
韩仞给她说的脸烧,只好无奈一笑,答应了下来。
郭采桑围着他转了一圈,转头走向一架朱漆衣柜,翻翻找找,寻了一件毛绒绒的黄麂大氅出来,让他披在身上御寒。随即拉开了房门,在前带路,往外走去。
韩仞抱起朔风,整个人都裹在了大氅里,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却并不觉得多么寒冷,跟着走了出去。
迈出房门,来到走廊尽头,才恍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目光所及,整座阁楼灯烛辉煌、陈设华贵,但是一眼看去,除了一些七倒八歪、满面红光的醉客,却皆是些衣着诱惑、姿态放浪的妖艳女子,或在起舞、或在劝酒、或在弹唱。
耳中所闻,丝竹管弦、莺声燕语、包括各类靡靡之音,很是旖旎不堪。天井下犹挂着一面烫金大匾,龙飞凤舞地写着‘桃李蹊’三个大字,这里竟然是一间妓院!
郭采桑悄悄回头,便看见了红彤彤一张脸,美目中光彩流动,笑道:“这间‘桃李蹊’,可是整个江陵最出名的青楼,也是咱们大威寨旗下最能赚钱的营生,怎么样,可还过得去?”
韩仞看着那些姿态放荡的快活男女,老脸更红,微微垂头,连道:“很好,生意很好,这样的天气也能来满了客人……”
“嘻嘻……孔夫子云:‘食、色,性也!’天气再恶,风雪再狂,吃饭总是免不了的吧?这档子事儿,自然也是免不了的。”
郭采桑见到他窘迫之极的模样儿,玩心大起,正要变个法儿好好捉弄他一下,却听附近的一间房里传来楚飞熊的声音,“鬼丫头,你带着那个小子,这是又要去哪里?”紧跟着便是一阵靡靡娇媚的女子声音,正期期艾艾的想要留住他。
郭采桑啐道:“老色胚,还不下床,我已得知风雷刀的去向,正要叫上你一起去寻呢。”
不多时,楚飞熊红着老脸,从房中走出,疑惑地看了一眼脸如火烧的韩仞,露出玩味的笑容,道:“这本是个轻松快活的好地方,全天下的男人来了,都会觉得如同置身天堂、梦想成真,怎么你小子倒像是给人架在了火堆上,猛烈地烤着?”
末了,有些动容道:“乖乖,幽州的女人都死光了么?你小子该不会还是只雏儿吧!”
声音奇大,震惊四座。
“你们……”韩仞脸上阵红阵黑,终于怒哼一声,丢下俩人,脚下飞也似的,径往店外而去。
依稀之间,还能听见身后二人正在爽然大笑。
等不多时,那二人也走了出来,还跟着一名满身肥肉的中年人,显然是妓院的管事,只看了一眼韩仞,便匆匆沿着一条碎石小路,绕向阁楼的后面,拉出了三匹喂养得膘肥体壮的青鬃马。
郭采桑笑意犹在,目光却显得很是柔和,对韩仞说道:“那人的老巢距此较远,只靠两条腿是不够用的,咱们骑马去。”
韩仞的脸色已然恢复如常,但总觉得郭采桑看向他的眼神怪怪的,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心中也着实不解,自忖:“我一向从不在意别人的议论与目光,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完全听凭心意、自由放任,怎么今日频频在人前失态……”
怀着满腹的疑惑,骑上了马,吊在最后,踏出了妓院大门。
一路往南,大约走了半天,只听阵阵波涛翻涌之声,如鼓如雷,迎面而来的风雪,也渐渐的多了一些水汽。
这才打断了他的沉思,抬起头来,眺目南望,目光穿透了层层昏暗的风雪,隐见一条大江泛着粼粼银光,横陈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