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宝剑锋从磨砺出 第四章可知越鸟巢南枝(上)

草莽寻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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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一轮皎月悬挂,群星璀璨。

    关内道上,不远处有一片葱郁的树林,本是个阴暗的所在,但此时林中却燃起一堆堆篝火,火光映天,照得密林中一片通明,可见数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郭姐姐,今日那青衫男子费尽心机堵截你们去路,口口声声说是要借一件物什,那件差点害了这许多人命的物什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

    赵雪骥看向旁边坐着的郭月吟,一边问道,一边又转头向身后看去,在他们身后稍微阴暗的地方,那个名叫韩仞的刀客左手抓着一只烧鸡,右手提了壶酒,正在独自大快朵颐,只是吃相十分不雅。

    左南江轻咳一声,道:“雪骥,这些比较隐秘的事,你怎么能随便去问郭姑娘呢?”

    不料郭月吟丝毫不恼,朝着赵雪骥微微一笑,并开口解围道:“左先生不必责怪雪骥,这件事虽说牵扯隐秘,却并非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先生可知家师提炉真人?”

    “这个自然。”左南江喝了口酒,而后缓缓道:“三十年前疯魔武林,只使一根普普通通的拂尘,折尽天下几多神兵利器,饶是当年那‘天下利器榜’上排名第八的重明剑,也是折在尊师手中,天下人只道是拂尘功夫厉害,我却知道是尊师所创的《提炉真气》更加霸道。”

    说罢,又有些疑惑道:“不过我听说尊师在七年前无故失踪,失踪前竟未将《提炉真气》留下,加之你的诸位师叔不是追求丹鼎之术就是武学天分不足,此番青黄不接之下,才导致如今的青城山日渐式微,但不知今日之事又与提炉真人有何关联?”

    “先生知多见广,未想对我青城山也有如此深的了解,只是这内中详情牵连颇深,却还是要由小妹之口细细道来。”郭月吟微微颔首,随即轻启贝齿,开始道出隐秘来:

    “大约百余年前,青城山白羊观、武当山玉虚宫、龙虎山天师府、这三处玄门圣地因教义有别,遂将天下道教三分,在后面的几十年里一直是争来辩去,各自为尊,谁也不服谁,终于在三十年前由我师尊会盟龙虎武当,从此三山一盟不分上下,一统道教之后俗称‘道盟’;而在道盟之中,师尊建议合三家之力建立起一支秘兵,三教各出弟子一千,统一由龙虎山司马玄帧师叔在一处名为日月谷的隐秘所在教授‘三千道兵’阵法。”

    “此阵为我道教古代无上杀伐大阵,传说是由汉朝时龙虎山的张道陵天师所创,旨在乱世之中护佑山门、延续道统;而后我师尊采三山五岳之金,铸成了一块可以統率这三千道兵的令牌,名为‘护道令’。每隔十年,三教齐会龙虎山天师坛,合力举办‘论道大会’,分别比试武学道理,胜出者即可请去令牌,意在以武学道理最优者守护令牌。这三十年来共历三次论道,均由家师胜出,所以这护道令也就一直供奉在我白羊观中。如今八年已过,眼见论道大会召开在即,小妹此次下山,正是携带着这护道令去寻我那小师叔平潮真人回山主持大局,却不想在这半途中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提炉真人真不愧是一代宗师,想那三教高手不知凡几,他老人家竟能够连胜三届,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听过这道家隐秘,左南江眉头深锁,一副若有所虑;而一旁的赵雪骥少年心性,却听得心驰神往,待郭月吟语毕,便开口赞了一声,之后便又靠着左南江的肩膀,期待着下文。

    左南江道:“恕左某直言,如此事关重大之物,姑娘怎可轻易带下山门,难道就不怕引来一些心怀不轨之人?郭姑娘蕙质兰心,怎么竟没有想到此节?”

    郭月吟面露惭愧,叹道:“说到此节,是因为当年各派掌门同家师商议,只有持此令牌之人才可通过接引,到达那道兵修行之处,而我那小师叔不巧正是在日月谷中避世修行,此番携护道令下山虽有风险,却也是迫不得已……,家师失踪,我那几位师叔又难堪重任,小妹无论是武学修为还是道家义理,均不及我那位小师叔,为了能在论道大会中保住青城山的威望,才在此时下山寻他而来。”

    只见她言及此处,黛眉轻皱,俏脸含忧,想来即便是请出了那个小师叔,此届论道大会再想要拔得头筹仍是极难。

    左南江微微恍然,道:“如此说来,拜火教这次出手,定是图谋这三千道兵了。遥想当年,拜火教初入中原,也是打着‘慈悲天下灾劫,普度世人厄苦’的光明旗号,曾经一度与佛道二教并驾齐驱,没想到,就在这短短的数年之间,行事作风却已然与邪教无异!”

    “可惜值此忧患之际,师父他老人家却依然不知所踪。”郭月吟摇头喟叹,一念想到护道令竟被拜火教这等硕邪巨恶所惦记与觊觎,纵然她武艺非凡,也不免显得忧心忡忡。

    片刻后才散去愁容,却转头望向那斜靠在左南江肩头,已经睡着了的赵雪骥,轻声问道:“我观赵小弟面色,似是大病初愈又像是旧疾反复,好生奇怪,不知先生这一路行来,可是因为此事?”

    “不错,这一路南来北往的奔波,全是为了求医。”左南江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抬手摸进怀中,取了块手帕出来,轻轻擦去赵雪骥额头上渗出来的细密汗珠,擦完之后为免打扰到他,把身体坐得笔挺端直,一动不动。

    看着眼前的篝火,只听他接着道:“雪骥这孩子天资颖悟,武学天分亦是轶伦同侪,就算是在他的家里,在那个雄踞扶风郡的赵家,年青一代也未有人及;可能真是慧极必伤,三年前不知何故,他突然得了这等怪病,不到七天的时间全身内气散尽,奇经八脉亦开始萎缩阻塞,就连这身形体格也是日复消瘦下来,症状像是中毒,可是遍访名医却仍收获甚微,甚至找不出病症的源头……虽然这般已经三年,但是身体除了疲软无力,竟再不见其他症状。我怀疑是赵家中有人做了手脚,便独自带他出来求医。”

    说至此处,却见他灰暗的眼中似有一团光彩冉冉升起,听他续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寻访多时,终于让我得到了一点当代药圣的蛛丝马迹;郭姑娘师出名门,必定听说过那位在医术上已然登峰造极的‘药圣’施药生前辈吧?”

    郭月吟微微颦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同样放低声音说道:“施药生,不施药则死;这位医圣的医术确实高明已极,可惜同他的医术一样出名的,还有他那几条见死不医的古怪规矩,极尽刁钻之所能,再加之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找到真身却也十分艰难。”

    她转头看着赵雪骥那张仍有些稚气的脸庞,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怜惜,接着道:“赵小弟年少早慧,更难得生有一副古道热肠,怎么小小年纪就蒙此大难,当真令人痛惋!”

    “不论有多难,我也一定要治好他,即令施药生不救,就算是踏遍天涯海角,走到海枯石烂,我也决然不会放弃!”左南江陡然攥紧右拳,看向篝火的目光分明坚定已极。

    感受到他那坚逾金铁的决心,郭月吟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劝阻的话,只能在心下默默祝祷,“无论是我身上的这块护道令,还是赵小弟的怪病,今夜之后,各奔东西,希望这一切都能变得好起来……”

    就在她祈愿完成,睁开眼睛的时候,忽见一条身影如铁塔般矗立于篝火之前。

    只听这‘铁塔’木讷说道:“左先生今日不计前嫌反而出手相救,韩仞感激不尽!日间之事师命难违,韩仞一心向武,如今只盼能与先生好生切磋一场,除此无求;至于郭姑娘你大可放心,我与先生切磋以后,自会离开不再搅扰,也不会立即回教复命,就当是报答先生的援手之恩!”

    韩仞说罢,又用他那炽热且高亢的目光看向左南江。

    “你的心意,我已明白。”

    左南江微微一笑,瞧了瞧肩头熟睡的赵雪骥,抬头看向韩仞,正色道:“明日清晨,就在此地,等你垒势叠刀!”

    “多谢先生成全!”

    得到应允,韩仞郑重一揖,眉眼间稍稍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酷,转身走向背后一片树荫处,抱着刀便睡去了。

    “天色已晚,先生也请早些休息。”

    郭月吟也有些期待起明日清晨的比试,随后起身离开,走向了自己的帐篷。

    待众人离去,左南江侧头看着赵雪骥苍白的脸颊,悄声笑道:“好孩子,如果你身上的伤可以治愈,不用再担心天下无敌啦,这二人的年纪稍长你几岁,但一身武功却足以令老辈人物汗颜自愧;这片江湖每逢动荡与变化,于波澜起处,总会催生出一大批的英雄人物,如今邪教猖獗,乱兆已现,左叔很希望有朝一日能亲眼看着你长大成材,左叔很期待那一天……”说罢,将双手置于膝上,面带微笑,身子却一动不动,缓缓入定。

    当夜无话。

    秋日的清晨,落叶缤纷的密林之中,有二人分立两旁,凛然相峙。

    黄坚,赵雪骥,郭月吟等人,在旁围成一圈,个个屏息凝神,密切地观望着。

    只见左南江长身而立,风动衣袂,翩翩然似玉树抖擞,已亮出了那柄古朴且青意盎然的北冥剑,长剑执于右手,两道青色剑气,游龙一般地迂回其上。

    相峙于对面的韩仞神情肃杀,那把宽阔厚重的大砍刀尚未出鞘,只见他以左手紧扣刀身,右手反握刀柄,铁塔般的身躯微微弯曲,犹如一张蓄势待发的硬弓,那紧盯着左南江的目光好似利刃一般,明晃晃,寒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