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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兰君没有来过,只不过看此刻,花盆倾倒,水缸破裂,就知道先前经历过一场大乱。偌大的府邸里,没有几个活人。魏北一直把兰君往东边领,没想到东边厢房的门口还有人把守。
“你这老贼,跑哪里去了!”那禁军看见魏北,凶神恶煞。
魏北连忙躲到兰君背后。
兰君道:“门外的那名统领已经允许我们带大夫给郡主看病,请你们让开。”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要想看人可以,拿钱来!”禁军傲慢地伸出手。
魏北在兰君身后小声道:“公主,我们身上的金银细软就是这样一点点被他们讹去的。”
“岂有此理,三七,给他们点颜色……”阿青卷起袖子,就要动手的模样。兰君拦住她:“给他们钱。”
“啊?”阿青呆住。
“我说,给他们钱。”兰君重复了一遍,阿青这才把钱袋解下来,递过去一锭碎银子。
禁军掂了掂银子,勾起嘴角:“你们这么多人,一锭碎银子只能过去一个。”
“岂有此理,简直是贪得无厌!”阿青骂道,三七拔剑就要上前,兰君看了他一眼,他只能收手。兰君拿过阿青的钱袋,全给了禁军:“够吗?”
“行了,过去吧。”禁军这才让开。
兰君也不看他们,带着人过去了。那禁军看着兰君的背影出神,另一个禁军走过来说:“大哥,这女人长得可真漂亮啊,水灵灵的。不知滋味如何……”
那禁军打了他脑子一下:“想什么呢?没看她手腕上的珍珠吗?那可是贡品的级别。她虽然没有言明身份,但绝对是皇室中人,皇室这么貌美的女子,除了承欢公主还有谁?要不是知道她是承欢公主,我会放他们过去?这些银子待会儿留着堵门口那些人的嘴巴吧。”
“可是,皇上不是说……”
那名禁军压低声音:“昨夜我跟王殊大人喝酒,王大人说了,皇上糊涂!沈大人大义灭亲,本该是嘉奖的义举,却被囚禁起来,皇族失了人心。而且郡主是谁?相王的爱女啊!我听说相王还没出兵……郡主若有事,相王还会出兵吗?”
“可大哥,你平日里……”
“我若是对他们太好,难保有人不去御前打我们的小报告,到时候换一批人,比我们更糟糕!何况请大夫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我们这等小角色能做主的。现在承欢公主来了,就不一样了。”
另一名禁军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啊。”
魏北领着兰君他们到了一处厢房前,推开门进去。杜文月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回过头来问:“老北?”
“郡主,承欢公主把大夫给您找来了!您再忍忍!”魏北上前,握着杜文月的手说。
兰君回头给了大夫一个眼色,大夫连忙上前,阿青也过去帮忙。
阿青看着杜文月面色土黄,脸上都是汗水,气道:“公主!那两个禁军平日里欺负郡主,为何刚刚不给他们点教训?”阿青此刻早就不就得以前杜文月是怎么跟兰君作对的了。在她眼里,眼前就是一个被虐待的孕妇而已。
兰君坐在桌子旁边:“两个小小的禁军若没有上面的命令敢这样对郡主?你跟他们起争执,动起手来,会引起旁人注意,到时候把我们赶出去,别说给郡主看病,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眼下要救人,多一事不如小一事。”
阿青幡然醒悟:“奴婢明白了。”
杜文月看向兰君,自嘲一笑:“没想到大难临头,是你来救我。”
“我也没想到,新皇会囚禁你们。”
“那个呆子,我早就说过,太子……新皇对沈家有芥蒂,要他跟我逃走,他就是不肯,说相信道义,结果落得这样的下场!”杜文月摇了摇头,不知在笑沈毅还是笑自己。
大夫诊断之后,跪在兰君面前:“郡主的身体虚弱,胎儿恐胎位不正,要及早治疗,否则生产的时候凶险万分。”
兰君问道:“你开个药方,我出钱请一个医女过来贴身照顾,你看可行?”
大夫点点头:“这样最好。”
“那就这么办吧。”兰君招手让三七过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一阵,三七就跟大夫出去了。
杜文月看着床帐上的金钩说:“我听说父王还没有出兵?皇上这么对沈毅,父王肯定更不会出兵了。”
“为何这么说?”兰君觉得似乎还有什么隐情。
“当初我父王并不同意先皇在太子一出生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说皇子年纪小,品德还看不清。还为此劝了先皇好几次,立储之事一度搁置……是以我父王跟新皇一直都不亲厚,他出兵帮忙平定叛乱,胜利之时,便不怕皇上也是恩将仇报?”
原来还有这么件往事……但新皇所为确实让人心寒。从前他是太子,养尊处优。后来皇后死,崔家没落,他处处被卫王和沈家的人压制,甚至还要看贤妃的脸色,活得十分憋屈。如今他成为皇帝,当时被压制的那种心情都释放出来,却已经扭曲成魔。原以为他仁厚,不似卫王,现下看来……兰君摇了摇头。
***
时已暮秋,古州的天气仍然如同夏日。这几日阴雨连绵,潮湿闷热的天气最让人难受。
王阙给相王府送了七次拜帖,皆石沉大海。前线的战报不断传来,朱轻方率领大军势如破竹,很快就要到颍州和濠州的的边界。
王阙派张巍得知,相王最宠爱的妾室爱听戏,便让张巍收买她,告知看戏的时间地点。
这一日,梨园里散场,相王和妾室起身回府。下楼梯的时候,发现台阶上立着一人,神态悠闲,面容比戏台上的小生还俊俏。
相王一愣,知道避无可避,向台阶上那人道:“靖远侯何苦如此执着?”
王阙微微一笑:“相王不请我上去喝杯茶么?”
相王无奈,抬手道:“请!”
梨园里的厢房布置得也是精美,墙上摆着几张脸谱。相王的妾室上了茶之后便退下了。
相王自顾喝茶,也不说话。王阙却直言不讳:“相王准备何时出兵?”
相王一愣,随即倒:“我但求自保,侯爷又何必苦苦相逼?”
“相王此言差矣。敢问先皇待您如何?”
“自是恩重如山。”相王想也不想地回道。
“既是恩重如山,如今我军跟朱轻方的军队苦战,就等着您的援兵,您缘何迟迟不动?难道等要等朱轻方打到京城,拥护卫王做皇上?”
相王把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面有怒色:“卫王做皇帝又如何?现在的皇帝扣押有功的沈毅,宠幸对社稷无功的谋士。本王为何要去帮一个昏君?”
这些事王阙都已经听说。谢金泠跟宋允墨去了冀州军营,重新布防,谨防北边有变。想必是东宫的旧臣撺掇着睿帝把沈毅□□起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佞臣!
王阙语重心长道:“皇上是不是昏君暂且搁下不提。朱轻方奸诈狡猾,他若辅佐卫王登基,先要割五城给赤羽国,还不知他们与北漠还有什么勾当,到时候国家分崩离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东青国的基业是历代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到了先帝,河清海晏,就凭着先帝跟您的手足之情,您忍心看着它毁于一旦吗?”
“皇兄啊!皇兄啊!”相王捶胸顿足,哽咽不语。
“先帝在世时,常说起儿时跟您的趣事。年轻时,您跟着他上战场,同衣同袍,同心同德。他说:您对国忠心,对皇室忠心,倘若国家有难,只要派个人来请相王,相王必挺身而出。他百年之后,国家也可无忧。如今国家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您要告诉我,先皇看错了吗?”王阙眼眶红透,似忆起先帝伤心不已。
“皇兄啊,臣弟愧对于你!”相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王阙恭敬地把他扶起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先皇留有遗诏,就在谢大人手上。倘若新君不仁,我们可拥立洛王……相王,王阙以性命担保,您的俸制会沿袭先帝之时,不会改变。但忠勇侯和杨总督不能再等了,东青国悬于您一念之间,请速速发兵吧!”说完,他重重地跪下去,伏在地上。
“侯爷万万不可!”相王擦干眼泪,急声向外道:“传我军令!整顿大军,明日开拔!”
王阙松了口气,暗道:皇上,没想到您死后,仍能护佑着这个国家。他想起当初宋允墨用琴谱所传递的关于整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乃至上面的一句:“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明君良臣,才是盛世的基石。自先皇之后,再也没有那样的黄金台了。
相王道:“我明日就要出征,派人送侯爷回京。”
王阙拒绝:“不,我跟您一道去颍州。”
“一道?可是战场刀剑无眼……”相王有些惊愕。
“王爷别忘了,平定北五州之时,我也上过战场。战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王阙眼眸睿智,侧影优美,于这古州平地来说倒显得山峦般奇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