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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一边看帐本一边等着消息。夜里,卢正来报,打听清楚了。姚昆封了安家审案,安之甫和段氏在衙门被动了板子,然后被关进了大牢待审。安家那头有个门房认出轿夫是钱家的,之后姚昆乘马车出了门。
“许是去了福安县见钱裴。”安若晨猜。
卢正点头,道他安排的人跟了一段,马车确是朝福安县的方向去的。
安若晨想了想,写了个拜帖给春晓,让她明日一早差个男仆送到薛家。另又嘱咐卢正,待官府解了安家的禁,便进去悄悄知会安若希,让她来见她。
第二天,拜帖送出,薛家并没有回帖子,却是薛夫人乘了轿急巴巴地直接赶到将军府来。
安若晨有些惊讶,没料到她竟是这般着急。
薛夫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慈眉善目。安若晨礼数周到地招呼她。那薛夫人也先是客气了一番,道先前家中有些忙乱,疏忽了,未曾与将军府这头走动,未尽礼数,是他们薛家做得不对。
安若晨笑称夫人太过客气。其实她心里明白,当初各家欲巴结讨好将军,便借着女眷或是管事这一层与她走动送礼送帖的,薛夫人与各家女眷往来,定是知晓。只是薛家与安家不对付,自不愿与她沾上关系,所以避而远之。如今为了儿子的性命,倒也得放下颜面来应酬她了。
薛夫人客套几句后,赶紧入了正题,问安若晨是否是知晓了大师为她儿子薛叙然算的命卦。
“略有耳闻。想去拜访夫人,也是欲与夫人商议此事。”安若晨道。她之前差人打听过了,这薛家做买卖厚道,薛老爷有一妻一妾,育有一子一女,家里还算和睦。薛叙然自小体弱,但也饱读诗书,今年十六,未纳妾未娶妻,为人温谦有礼,除了体弱命短,其他的倒是无大毛病。
薛夫人面露喜色,忙道:“那姑娘意下如何?”
安若晨愣了一愣,怎么是她意下如何?
薛夫人看她神情,忙道:“虽然我们先是去与安家提了二姑娘的亲,但主要也是顾虑大姑娘这边是将军府的管事,身有重责,怕是不好答应亲事。实不相瞒,我们是有些着急,大师说了,三月之前结亲最好。若是大姑娘愿意,其他的条件都好商量。我们薛家也不是刻薄人家,定会待姑娘好的。如今姑娘的亲事,是否自己做主,还是需要将军点头?”
安若晨更愣了,不是她二妹吗?怎么这意思听着像是八字相合的人变成她了?
“夫人。”安若晨赶紧明说:“我想见夫人一面,是想与夫人商议我二妹与令公子的亲事。”
薛夫人一怔:“我还以为……”她回过神来,忙笑道:“是我误会了,误会了,姑娘莫怪。”
安若晨问:“是否八字相合之人,并非只我二妹一个?”她得打听清楚了,才好权衡对策。
“可不是。是我太冒失了。”薛夫人赶忙解释,在得了大师算的命卦后,她找了全城的媒婆子,寻八字相合的姑娘。一般适婚年龄的姑娘,都会有媒婆子打听过亲事,所以她们手上都拿着八字。这么一打听,还真寻着了四个。但有一个已经出嫁,一个已经订了亲,剩下的两个,便是安家的两位姑娘。安若晨当了将军府管事,如今前线将要开战,不好与将军府谈亲事,而三月很快便会到,于是薛家夫妇一咬牙,便向安若希提亲。结果安之甫竟然不松口。
薛夫人没说自己这段时日急急让媒婆子赶紧再找合适的姑娘,外郡的也行。但这几日还未有好消息。倒是今日收到安若晨的帖子,顿觉心中一喜。薛夫人是曾听媒婆子说过安家大小姐是个大胆的,从前也积极为自己张罗过婚事,只是有安老爷在,最后竟是订了福安县钱老爷的亲。媒婆子好一番八卦,说是人算不如天算,安家老爷怕是没料到最后竟然横生枝节,那亲事也黄了。又听说安家大小姐在将军府做管事,虽是下人,但将军不在府里,什么事都是安管事说了算,将军也任由她安排事,是比当初做小姐的时候还要威风。
薛夫人今日收到帖子时便想,是否安若晨听说了八字相合之事,愿意嫁到他们薛家来。毕竟年纪摆在这,婚事重要。也许她还如当年那般,乐意自己给自己寻亲事,将军也允她自己做主。没想到却是误会了一场。
“二小姐的亲我们自然还是想结的,但安老爷屡次拒绝,怕是这婚事成不了。”薛夫人这般说。
安若晨问:“昨日我与安家的事,夫人可曾听说了?”
薛夫人有些尴尬,确是听说了。她点点头。
“我离家之事,闹得颇大。我爹爹对我心有怨恨,这事怕是全城都知晓的。我当初为何会与钱老爷订亲,夫人也一定知道。我爹爹的名声便是那般了。他拒绝与令公子结亲,也是这般原因。”
“钱老爷?”薛夫人这段时日为儿子婚事磨破嘴皮跑断腿,被拒的个中缘由,当然也与薛老爷商议又商议,在坊间打听又打听。她家老爷薛书恩不屑与钱裴之流合作,从不卖他面子。钱裴不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钱裴那人,听说年轻时是有作为的,所以才会结了许多人脉关系,教导了些有才情的学生。只是也许日子太过顺遂,又是在这边境之地,山高皇帝远,左右都是与他相熟相护的,捧得他越发狂傲,见不得有人与他半点不顺从,还喜|淫乐,做了不少败德恶心的事,毁了从前的好声望。年纪越大,竟越肆无忌惮。薛夫人叹口气,与安之甫议亲便罢了,若是要去求那钱裴,怕是她家老爷死也不愿的。
“是,确是钱老爷。”安若晨点头。“不瞒夫人说,昨日我四姨娘与细作当街掳劫我一事,我是听说有钱老爷参了一脚,有个轿夫,是钱老爷的人。此事内情太守大人还在查,我是不好胡乱猜,只是无论如何,这事钱老爷扯了进来,算是摆了我爹一道。”
她顿了一顿,看着薛夫人。“今时不同往日,夫人,昨日那一事,便是转机。”
薛夫人精神一振,忙问:“此话怎讲?”
“我爹爹被钱老爷这般害了,自然心有顾虑。他万事以利为先,钱老爷这边靠不住了,他便得赶紧想法寻别的路子。若是此时再提婚事,他该是会重新考虑。”
薛夫人颦眉细细一想,也觉得确有希望。
“但夫人不好再主动与他提这事,不然,会被他拿在手里。我爹这人,一旦被他拿住要害,后患无穷。”
“可如若不提,这事如何能成?”
“我去提,比夫人找媒婆子更管用。”
薛夫人愣了愣,定定神之后,不问为何,却问:“姑娘想要什么?”
“我也不要什么,只是若事情成了,我想薛夫人与薛老爷答应我,两家结亲之后,莫要给我爹拿着半点好处便成。”
薛夫人惊讶地看着她。这位安家大小姐,还当真是敢的。
安若晨又道:“另外,我想让我二妹先见见薛公子,毕竟以后年轻守寡……”
薛夫人忙道:“这个姑娘放心,我们薛家一定不会亏待儿媳妇的。”
“那也让薛公子见见我二妹吧。我二妹也是有些脾气,若公子不嫌弃,这婚事便能谈。不然我二妹嫁过去,夫妻二人原本相处时日就不多,还要日日争执受气,也不是什么好事。”
薛夫人想了想,应允下来。两人如此这般商定好,薛夫人便急匆匆回府商议去了。
这一日,姚昆从福安县回了来。一如安若晨所料,他并未将钱裴拘回。安之甫和段氏继续被关押在狱中,姚昆找了大夫来给段氏看病。段氏挨了顿打,更有些疯颠,大夫也说不好她是真疯还是装的。
安家的禁令解了,衙门的人撤了回来。卢正跑了一趟,将安若晨的话带给了安若希。
而安若晨这边,收到了龙大的信。
龙大信里一开始就跟她算数来着,说她那日一别已有数日,也不知她数过日子没。她离开后营到中兰府中,他算她有两日,写一封信,他算她得半日,交给信吏,他再算她有半日。信吏第二日清晨送信,赶到兵营,下午便能到。这般算起来,他该第四天收到她的信才是。可如今已经八天,足够她回两趟城,写二封信,教信吏跑两趟。撇去她没有回两趟城这个事实,若是每日一封,他如今也该收到六封信才对。
安若晨一边看一边揉额角,她家将军大人还挺会算帐的,她都没数过来。
“安管事。”龙大信里这般写,“如此怠慢懒惰,本将军如何放心将自己交给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安若晨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龙大那张一本正经严肃说着调|戏话的脸了,还自动配上他说话的语气。
“若不重罚,恐日后夫纲不振。”
安若晨觉得她的额角再揉下去该肿了。将军在前线日子过得太苦了,无聊成这般,也是可怜。
“罚得太重,我又心疼。”
是,是。安若晨心里唱着戏:奴家全是知晓,多谢将军怜惜。
“便罚你将《龙将军列传》抄一遍好了。”
罚得真是太轻了!安若晨长叹一口气,在心里附合着。然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忍不住,最后哈哈大笑。
真欢喜,只是看到信便如此欢喜。
安若晨把信又读了两遍,笑得像个傻姑娘。她回想自己的日子,从十岁那年母亲过世,她便小心翼翼,处心积虑,每天都过得紧张且忧心,绞尽脑汁,装傻卖乖。而在将军身边时,她却是真的傻真的乖,因为她已然摊开了纸笺,要给将军抄《龙将军列传》了。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傻便傻,她傻得很是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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