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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准备好行装,坐了马车前往前线兵营。
因着之前她与将军递信及收到回信的速度,她原以为小半日便能到,结果却走了两日。中间还在信吏驿站休息过了夜。
卢正听得她的疑惑,笑了笑:“从中兰到边关前线,途中有五个信吏驿站。信吏送信,中途驿站换马换人,只求最快速度赶到边关,以免耽误军情。这般自然小半日便能到。将军连夜回城,以如风的速度,人与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是跑了一|夜的。如今姑娘坐马车,又只能行大道,自然比不上单骑快马。”
安若晨明白了,想起那夜里龙大为她一番嘱咐,颇有些心疼他的辛苦。
第二日快过了酉时终是到了兵营辖地,每隔数里便有一道关卡。卢正出示腰牌,卫兵查验好,将安若晨的马车放过去了,如此一连过了三道关卡,再行一段,安若晨终是听得田庆道:“姑娘,我们到了。”
安若晨紧张起来,忙坐好了整了整衣装。她听到车外头卢正与卫兵道车上是将军府管事,来与将军报事的。卫兵应了,踏踏踏地一阵小跑通报去了。
安若晨将马车门悄悄开了一条缝,看到外头景象颇似中兰城郊的驻军兵营。但更简陋些。田庆将马儿都交给士兵,嘱咐好了,转身过来打开马车车门,将车上的小凳放到地上,以便安若晨下车。安若晨一个劲给他打眼色,田庆愣了愣,反应过来,把小凳又放回车上。安若晨再理了理衣裳头发,然后小心翼翼跳下车来。
车身有点高,她可不想在这般严肃的地方摔个狗啃泥。
龙大听得报,面上稳重沉着,脚下步履飞快地赶来。卫兵们见得将军亲自来,吓了一跳,赶紧站直立好。
龙大刚到,便看到一少年背影从车上跳了下来。待这人转过头来,龙大的眉不禁挑得老高。
“将军。”安若晨刚站稳便听到卫兵喊将军,她忙转身,欲施礼,想起自己的打扮,赶紧换了动作,拱手弯腰行礼。
……
没听到龙大说起来吧。安若晨悄悄抬首,看到龙大正瞪她。
“站直。”龙大道。
安若晨赶紧站直了。
“你随我来。”龙大转身,背着手领头走在前面。安若晨赶紧跟上,将军今日心情不好啊。
路上龙大吩咐个卫兵,让抬一盆水到他帐中,卫兵领命赶紧去了。龙大一直未看安若晨,直到进了帐坐下。
安若晨不敢坐,挺直背脊站他面前。
龙大一直不说话,直到卫兵搬来了水盆,放到架上。问了龙大再无别的吩咐,便退了下去。
龙大再看看安若晨,这才与她说话:“为何打扮成这般?”明明是个美娇娘,非穿了身男装布衣,布巾包头,一副年轻下人的装扮。
“回将军,听说女子不得入营,值此风口浪尖,我,哦,奴婢是觉得低调行事为好。扮成男子,方便些。”
“那为何将自己抹黑?若不是如今大冬天的没甚日头,我还当你去了田间耕种。”
“这不是,嗯,着了男装也不像男子,所以抹得黑些。”
“抹黑了便像了吗?”龙大没好气。
“比原先像了。”
“原先是个白净姑娘着男装,如今是个黑乎乎的姑娘着男装,有甚区别?”
安若晨抿抿嘴:“未曾黑乎乎,就是肤色暗了些罢了。没抹得太黑。”
“那如何,便像了吗?”龙大看着她那身打扮便来气。
“有点。”安若晨回道。
还顶嘴。龙大又挑眉头。挑得安若晨手好痒,好想摸一下。她把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站好。
“那怎地不贴个胡子?”
“试了试,贴了更不像了,脸上没皱。”
龙大盯着她:“安管事。”
“奴婢在。”
“我刚才不是问你话。”
安若晨颦了眉,不是问话,那是嘲讽?她低了头,有些难过。她只是想尽力不给将军惹麻烦罢了。
“去把脸洗了。”
安若晨静静去到水盆边净脸,龙大递过来一条巾子:“这是干净的。”
安若晨默默接过,把脸擦干净。龙大看看她,这下稍稍顺眼些了。“用过饭没?”
“路上吃了些干粮。”
龙大出去唤人上饭菜,很快,帐中支好了饭桌,饭菜摆了上来,营中条件有限,饭菜都挺简单,摆了两副碗筷。
“坐下吃饭。”
将军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办。安若晨赶紧坐下了,捧着碗,拿起筷子。
龙大坐在对面,为她夹了一筷子菜。“怎么不高兴?”
“是将军不高兴。”安若晨小声嘀咕。
“我是不高兴。”龙大看着她,“本以为来的是我家管事,怎料换了别人。若你到门口接我,却发现车上下来一个戴着花抹着胭脂的大汉,你高兴吗?”
安若晨扑哧一笑。那画面,还真不敢想。
“不愁着脸了?”龙大心情似也好了起来,大口吃了几口饭菜,还很顺手地给安若晨夹菜。安若晨有些局促,这般委实不合尊卑规矩啊。她小小口吃他夹的菜。他夹菜的速度比她吃得快,刷刷一下她碗里堆成小山尖。他吃饭也很快,三下五除二片刻吃完两碗,扫光了半桌菜。
他吃好了,便看她吃饭。安若晨被看得脸通红,真恨自个儿的吃饭速度。想说吃饱了,可碗里菜太多,不吃完是不是不太好?
“将军今日军务繁忙吗?”说些话来转移下注意力。
“还好。眼下还未有战事,但危机未除,不可掉以轻心。所以日日巡察,操练兵马。”回答得一本正经,但这态度教安若晨安心。
“将军辛苦了,这般晚了还未用饭。”不知道说什么了,随便拍拍马屁,别客气。
“我今日下午已是无事,在帐中看看军报写写字罢了。未吃饭是在等你。驿站有人来报你们的行程,我知你差不多该到了。”依旧回答得一本正经,但那句“等你”又教安若晨有些紧张。完了,一紧张便不知该说什么了,往嘴里塞饭,先堵住,表示嘴忙。
“这是我俩第一次单独用膳吧?”语气还很正经,可是如果将军大人不要盯着她看她便会自在些了,起码她是这么觉得的。说不了话,安若晨只得点点头。
“我不高兴只是不欢喜你糟蹋自己的样子,没别的意思。”
是吗?安若晨努力把饭咽下去。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怎么觉得意思挺多的呀。
“你还吃得下吗?”
吃不下可以说吗?安若晨小心从碗边缘偷偷看了一眼龙大,观察他的表情。
在龙大的眼里,是这么一番情景--白净的小脸用大粗瓷碗挡着,黑漆圆亮的眼睛小鹿一般在碗上方望过来,特别无辜……甚是可爱。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一笑,似寒冰化水,春暖花开。映在安若晨的眼里,印到了她心里去。于是她脸又红了,红得大粗瓷碗都挡不住。安若晨埋头吃饭,恨不得一脑袋扎碗里去。
她真是容易脸红啊,龙大又笑起来,道:“吃不下便不吃了吧。”
嗯,如此甚好。安若晨捧着碗点头。要等脸不热了才放下碗。做将军的管事,也颇是艰难,光是管好自己勿失仪态便艰难。
龙大唤人来把东西收拾出去,回来与安若晨道:“我让人收拾个帐子与你,你在这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这般行吗?我原以为报完事就走。”
“为何不行?你坐了两日马车,该歇息歇息。”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又觉心里暖了。
“便是你不休息,你也想想卢正、田庆,还有那些马儿。”
“……”安若晨被噎得。
龙大看她的表情,又微笑起来。
安若晨站着,咬咬牙,决定还是快些说正事,不然闲扯起来,她总是闹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将军,我原是不该来此,但有急事要禀,将军勿怪。”
“你问我能不能来,我应了能你才来的。你这般说,岂不是暗指我是出尔反尔之人。”
“将军。”安若晨实在忍不住了,“方才那话是客套话。”将军能不故意噎人了吗?她一板起脸来,仍有些气势。
龙大点点头:“这般便好了。”
“什么好了?”
“你开始与我好好说话了。”
“奴婢一直是与将军好好说话的。”
“你前两句时未曾自称奴婢。”
“奴婢错了。”安若晨咬牙。
“好吧,你接着说。”龙大懒洋洋,一副我就看你能怎么说的表情。
“奴婢这次来,是有事禀报。奴婢二妹来找奴婢了,她与我说了将军命人与她下毒的事。”
“嗯。”龙大点点头,没半点心虚的样子。
“我问了卢大哥,他说确是将军让他办的。”
“嗯。”龙大继续点头,也不知这姑娘注意到她自己又把称谓变成了“我”没。
“我想多谢将军为我如此冒险。二妹说了,钱裴在安府中威胁于她,说了非常狠毒的话,二妹吓坏了。我想若不是将军这般做,她大概就已全听钱裴摆布。”
“猜也知道她会受胁迫,所以得用更激烈的手段才好反制。你能明白便好。未与你商量也是不想你为难。”
“那个,是真的每月都需服解药吗?”
“每月给药是必须的,不然如何挟制于她。”其实也没正面回答。
不过安若晨并不在这问题上纠|缠,她继续问:“若是去看大夫,能瞧出问题吗?”
“没有大夫会说你无病。每个去瞧大夫的都有病。没大病也会这虚那虚的,然后开两副补药吃一吃。你如此问,是怕她报官?”
安若晨点点头:“我信将军不会谋害她性命。只是这事毕竟不甚光彩,若教人抓了把柄,再抹点黑,会给将军招来麻烦。”她将安若希两次来找她说的话全都说了,特别提到了巡察使会来以及钱裴教安之甫告状的事。
龙大听罢,并无惊讶表情,镇定点头:“确是如此,若来的巡察使是与我不对付的,自然是要拿我这把柄。若在边关不好处置,也可留着回京在圣上面前参我一本。”
安若晨吓了一跳:“将军在朝中树敌多吗?”
“为官者,哪有不树敌的道理。我龙家三代为官,我借着祖荫和战功,二十四的年纪便官居二品,岂会不招敌?况且这次事情颇是蹊跷,是拿我把柄的好机会。想拿捏我们龙家的大人们想必会争着来做这巡察使。”
安若晨再吓一跳,她仔细看看龙大表情,不敢确认:“将军不是吓唬于我的?”
“我岂是这种人。”
“……”安若晨忍了忍,没忍住。“将军确是爱吓唬人的。只是这事事关重大,将军且认真说话。”
“我相当认真。”
完了,安若晨觉得自己判断不了啦。到底这事严重不严重。将军不笑时,还真是不知他情绪。
“那,那若真是将军的仇家来了,借机给将军安了罪名,如何办?”
龙大道:“首先,不必去理会你二妹的那个毒,没人能证实,亦没有证据。再者,你二妹不敢到处宣扬。她一旦说我下毒,便要扯出我的动机,这般便会将安家钱家全拖进水里。闹将起来,你爹不顾女儿名声,那钱裴也不能不顾他儿子的仕途。”
安若晨点头,好,这个她明白了。
“再来强抢民女这事上。你来报官,我收留于你,并无人看到我掳劫了你。再者细作之事并非虚言,府中死了两名仆役便是证据。”
安若晨插话:“但也无证据表明他们与细作有关。若是那位大人栽脏你故意杀了他们伪装细作之事呢?”
“那他也得有证据。我有人证,他呢?”
安若晨点点头,好,这事也解决了。证明不了与细作有关,也证明不了与细作无关,那将军还是占理的。
“最后,便是你。你身上伤也好了,虽然伤痕仍在,但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家务事,父亲责打女儿,哪个官也没法管。细作之事已经过去,现在再无动作,边关即将开战,两国互通了使节,问题正在解决,于是你亦没了诱敌的价值。”
安若晨一下便懂了,“他们判不了将军强抢民女之罪,却是可以将我遣回家中。若是将军再插手,便得背罪。”
“没错。”
安若晨静默下来。
“你觉得,该如何办?”
安若晨抬头看龙大:“若是这人去了外地,不见了……不,不行,我是将军的管事,我若是不见了,将军说不清楚,也是为将军招了麻烦。”况且四妹还未找到,她不想走。
“安管事。”
“是,将军。”
“那什么逃到外地,隐姓埋名躲开追捕是你为安家大小姐时能想的法子。可现在你是将军的管事,我原以为你经了事,见识多了,便能有长进了,原来不是。”
安若晨羞愧。
“你要换个脑子想想。若这事发生在你的丫头身上,若是你妹妹身上,你当如何帮她?”
若是她的丫头,或是妹妹,不能教她们再入狼窝,她要为她们作主。安若晨想了想:“在巡察使来之前,为她们定好亲,若能办完婚事是最好,若不行,定亲也是可以的。礼媒一定,便是成了。当初细作之事是真的,所以她被安排在将军府行诱敌之计合情合理。时间过去,虽形势不一样了,可她已经许了人家。若是她家里想招她回去另嫁他人,便是那人家强抢民女。”
龙大一本正经点头,“这般反咬一口,是好计。”
安若晨再想了想:“如此,清和郡太守夫人捎来的三位公子,给她从里头挑一个?”
龙大:“……”脸上的沉着差点挂不住了。
给她挑一个?!她是谁人?
竟这般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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