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明月听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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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寒喧客套各种吹嘘吹捧拍马屁之后,宴席终于开始了。

    龙大被请坐了上首,宗泽清和安之甫分坐左右。安之甫的长子坐在了安之甫身边,二女儿和三女儿竟也坐到了一旁。那是在其他宾客之前,离龙大很近的位置。

    先前安之甫将家人尽数介绍了一番,对这大儿子二女儿三女儿可是花了不少篇幅唾沫。长子安荣贵已十五,跟着安之甫学做买卖,二女儿安若希,十六,正是待婚配的年纪。二人均为二房谭氏所出。三女儿安若兰今年十五,也正待字闺中,物色夫家。

    如此安排,意图再明显不过。宗泽清心里对这安之甫鄙夷,他悄悄看了龙大一眼,暗道这边城地方果真是民风彪悍,竟是半点不拘礼。龙大面上平静无波,没甚表情的听众人说话,偶尔吃菜喝酒,似看不见这有意的安排,也似不在意。

    宗泽清也赶紧端正脸色认真吃菜。将军是对的,未曾让他看那书,光看这安家的嘴脸他便快要把持不住,若看了那书……哎呀,当真是惦记的,好想看啊。

    正这般想,安之甫正好提到了那书,说什么将军丰功伟绩,坊间处处传颂,争相一阅,他好不容易请得一本传书,也不知将军看过否。

    宗泽清心中叹息,还坊间处处传颂,争相一阅。他们龙家军南征北战,去过不少地方,还真没见过《龙将军列传》这种东西。若是人人传颂,那在席的这些个人人脸上均是茫然又何解。

    哦,不对,不是人人。那位大小姐安若晨一脸震惊!吃惊得像是见了鬼!还“啪”的一声,手上的筷子都掉了。

    安之甫狠狠瞪了一眼安若晨,安若晨忙低头道歉,称自己太不小心。仆役过来换了新筷。宗泽清下意识看了一眼龙大,却见将军似乎刚从某处收回目光,嘴角一弯,竟开口答:“看过了,写得不错。”

    宗泽清忙低头,掩饰自己差点合不上的嘴。他奶奶个熊的,果然不愧是将军,这般泰然自若,冷静淡然地说出这等话来。还写得不错!好想看那书啊,究竟如何个不错的?

    安若晨也低着头,真想钻到地里去。不愧是爹爹能干出的事,她从前对爹爹的认识还不够。居然就把那本瞎编的书当重礼送过去了吗?还自鸣得意?!

    真好,当真是好。礼仪廉耻在她安家熠熠生辉,简直金光闪闪亮瞎眼。

    一旁的四妹安若芳不明所以,她看安若晨出了糗,以为她介意二姐三姐都坐前面,而她被排挤到角落,于是便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了安若晨的碟子里,在安若晨看向她时,害羞一笑:“姐,你吃。”

    安若芳是四房段氏所出。在所有姐妹里,对安若晨算是最好的,也是她们几个姐妹当中,相貌最好的。才十二的年纪,已是水灵娇艳,完全承得了她娘的好相貌。她娘段氏是城郊来喜村的村姑,生得极美,被安之甫看中,纳为四房。极|宠|爱了好一段时日,加之她为人泼辣,与各房没少生怨嫉。因着记恨安若晨小时骂她的那句,故而也不许安若芳习字。但偏偏安若芳最喜欢大姐,常悄悄找安若晨说话。

    安若晨对着四妹笑了笑,吃了她夹的菜。若她走了,怕是最记挂这妹妹吧。她如今年纪还小,爹爹不能如何,但再过几年,也不知爹爹会拿他这最貎美的女儿换什么好处。只盼妹妹人美心善有福报,能嫁个好人家。而她自己,只求找个容身之所,平安过活下去。

    安若晨静静地吃着菜,打算吃饱便找机会退席,实行她的逃家计划。她一边吃一边竖着耳朵听宾客们的话题。大家讲到了边境村民被流匪劫杀之事,当然提起这个也是为了拍龙大的马屁。龙将军来了,百姓们再不怕南秦国的流匪了云云。又提到龙大的居所,除了兵营驻地,中兰城也特意给龙大安排了宅子。安若晨听这些个,是为逃家准备。出逃路上要避开凶险之地,龙将军未必会留着她那包袱,但知道他在哪儿,若她急需时,也有地方找包袱去。

    听着听着,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正着急找什么借口离席好,她爹又讲话了。安之甫顺着话题继续奉承龙大,说什么在花园搭了戏台,一会用完饭可去赏赏花听听戏。那可是《龙将军列传》的选段。

    宗泽清差一点就喷了出来。妈呀,还有《龙将军列传》的选段?!

    而安若晨那边,“啪”的一声,这次是碗掉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低头去收拾,实则强忍掩饰她那憋笑憋到扭曲的脸。连戏都要唱上了?真是猪狗牛羊鸡鸭鹅啊!

    这次安之甫忍无可忍,斥骂安若晨“丢脸的东西”,喝令她退下。

    安若晨心中大喜,忙弯腰诺诺应声,退下去了。早知道这样,应该早点摔碗的。

    安若晨回到屋内,一如她所料,院里没什么人。丫环仆役全都调到前院去了。她假模假样了写了一会字,然后摒退了奶娘和贴身丫环,说自己想休息休息。待她们都走了,安若晨便迅速行动起来。

    来不及裹胸了,但她没打算长途跋涉,所以这个应该不碍事。

    她得趁着宴席未散,逃到那个小租屋里去躲好。待爹爹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全城搜索,她却可以在那屋里睡大觉了。待过得一段时日,他们以为她远走高飞早出了城,这边疏于防范,她再找机会出去。

    安若晨盘算的很好,她一切收拾妥当,从床底杂物后头拖出她昨日收拾好的包袱,往外探头看了看,没人,正是机会。她抱着包袱,朝着后院僻角走去。

    这次是不能再从门口出去,同一招数用第二次便不灵了。但安若晨早已打探好家里的每处地形。后院柴房外头,挨着墙堆了一堆还未劈成柴的木头桩子。墙外有棵树,踩着木堆爬上墙攀上树,正是翻墙逃婚离家的好地方。

    安若晨一路小心翼翼,终于躲开了所有人的耳目,顺利到达此处。她背好包袱,攀上木头堆,抬高手臂搭上墙头,蹬着墙面往上爬。

    身后的包袱晃来荡去,弄得她不好施力,试了几次未成功。时间紧迫,安若晨有些着急,她干脆把包袱解了下来,先抛到墙外。然后一鼓作气,手足并施,左扭右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攀上了墙头。

    心中大喜过望,险些欢呼。但刚骑上墙头,安若晨就呆住了。

    墙下,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坐着一匹黑色的彪悍大马,手里正拿着她那小碎花布制成的包袱。安若晨盯着她的包袱看。那包袱于她背来觉得还挺大的,怎么到了他手里小得有些可怜。

    安若晨抬眼,视线从包袱转到了汉子的脸上,正对上了汉子的眼睛。

    龙将军。

    怎么又是他?!他不是在吃酒吗?吃完酒不是还要听戏吗?《龙将军列传》呢,如此大戏不好好听吗?这是怎么跑到她家墙外去的?

    安若晨慌忙左右一看,这后街上除了他并无旁人。安若晨怕他嚷嚷,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合掌,做了个哀求的姿态。龙大静静的看着她,弯了弯嘴角,扬起了眉,没有说话。

    安若晨有些着急,好了好了,不要再动你的眉毛了,知道你眉毛有练过。她现在的境况甚是尴尬,要翻下墙去,她得抱着树,手脚并用扭动往下爬,当着龙大将军的面,这不雅举动要如何做?况且重点是,她爬得必定不够快,而龙将军在这,代表其他人也该在。他为何独自一人?

    安若晨又左右看了一看,确实是没别人。

    安若晨一咬牙,探出了身子,准备爬树。事已至此,豁出去了。龙将军如上回一般未曾言声,没有拆她的台,也许不会阻止她。她就是这么觉得的,她觉得他是好人。他虽然脸板板状似冰冷,但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好人。

    而那钱裴不一样。安若晨见过他。他不仅年纪大,听说还很好|色,不止好|色,听说还很残暴。他府中死过好几房妾,还有好几个小丫头,对外全说因病暴毙。但安若晨打听过,传言里说,那些妾室丫头全是被凌|虐而亡。

    安若晨相信那些传言,因为钱裴有一双阴毒的眼睛,笑起来的感觉,让人恶心。他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件货品,又似豺狼打量一块鲜肉,冰冷,透着|淫|邪。每每想起那眼神,安若晨便不寒而栗。

    逃,必须逃。死也要逃,何况只是出点丑,在龙大将军面前丢个人而已。

    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怕没了机会。

    安若晨一条腿刚要迈出去,却听得正街那头有人叫唤,听着声音像是要拐到后街来了。安若晨陡然一惊,赶紧把腿收回来,来不及再看龙大一眼,眼角已经瞄见几个人朝着这方向跑了过来。

    安若晨“嗖”的一下缩回墙的那头,摔落下去,撞到了木头堆上,痛得她狠咬牙,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听见外头有人喊:“将军,将军留步。”

    正是她爹安之甫的声音。

    “将军军务繁忙,有事先行,小的也不好耽误。这是小的备的薄礼,还望将军笑纳。”

    安若晨缩在墙边,听不到龙将军的答话,倒是他那位副将应了声,道了谢,说安老爷盛情,改日必将回礼云云。两边客套来客套去,最后终于是散了。安若晨听双方对话,猜着应是要听戏时,龙将军悄悄退了席,没打招呼就走掉了。留着副将解释说有军务要办。安之甫不死心追出来找人,非要当面再送个礼。

    安若晨没放弃,她在墙后等着,没听到有人问包袱,也没听到龙大提到她。她心怀一丝希望,听声音大家都散了,她赶紧再接着爬。宴散了,仆役们很快就要回来了。时间紧迫。

    爬上墙头一看。后街上空空如今,什么人都没有了。糟糕的是,她的小碎花包袱也没有了。

    安若晨目瞪口呆,那个龙将军,劫了她的包袱!

    安若晨其实是个心细的人,自计划要出逃后,她为了以防万一,将她的家当财产分成了三份。碎银铜板做一份随身带着,换洗衣物和银子以及值钱玩意儿分了两份。一份在上一个包袱里,交托给了龙将军。另一份在这一个包袱里,又“交托”给了龙将军。

    现如今,她除了身上那点碎银铜板,便是一无所有了。

    这让她如何逃家?

    安若晨握了握拳,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听得有人声往柴房这边来,安若晨赶紧跳下了柴堆,装做若无其事的东晃晃西逛逛。一路看到仆人们又各归各位了,她知道贵客的离去,让她又一次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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