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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长安从小在山神庙中长大。
是的,山神庙,小山坳中的山神庙,据说是建国前遗留下来的。
也多亏了附近山民的接济,他才能活到今天。
他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座深山中的破败山神庙中。若不是进山打猎的陈阿爹听到他微弱的哭声,把他带到山下,可能他早就归于尘土了。
寨子里的寨民总说,他那时候瘦弱的就像一只脱了毛的猴子,村里也根本找不着哺乳期的小媳妇,最后还是靠着隔壁张嬷嬷家的羊奶才活了下来。
徐长安是不幸的,但同样他又是幸运的,至少当初发现他的是心地善良的陈阿爹,而不是山中的豺狼。
他的名字是陈阿爹起的,寨中的居民多姓徐。
长安,就是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此生能够远离灾祸,福寿安康。
徐长安在寨子中生活了十一年,那年,支撑着这个飘摇家庭的脊梁柱轰然倒塌,老爷子在寨民的帮助下才入了土。
在料理完阿爹身后事之后,徐长安就搬离了那座小木楼,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来到了山坳中的山神庙。
陈阿爹是山神的后人。
他总是兴致勃勃,一遍又一遍的给徐长安讲山神的传说。那时候,小小的徐长安也是不厌其烦的听着。
当初啊,我是听到了山神的呼唤,是听到了大山的召唤,才在山神庙中发现了你,你啊,是大山的孩子,有神灵保佑的呦,要不然呐,早就饿死喽!
阿爹,山神还在吗?
那为什么,长安一次都没见过他呢?
徐长安记得陈阿爹当初的回答,他的声音前所未有过的严肃、无奈、彷徨,山神他消失了很久很久了......山魂也越来越虚弱了,山神若是再不回来......
徐长安搬进了山神庙,不顾寨民的挽留,毅然决然的搬进了山神庙。
虽说陈阿爹生前每个月都会来打扫山神庙,可依然难以抵挡它的破败。
破裂的山神神像,没几天就会积上一层厚厚的灰尘,就像是几十年不曾清扫过一般。
钉好的木窗,一个月后却又恢复原样;补好的屋顶,没几天又会塌陷出一个大洞,就像是一张巨口,向着天空呐喊。
徐长安接替了陈阿爹。
他清除了山神庙院子中的杂草,开辟出一块菜地,养了几只鸡、几只鸭。在寨民的协助下,修补了庙门,又修缮了屋顶。
虽然每个月还是会塌......
每年农耕时,他便会帮着寨民一起播种,收获时,寨子中的家家户户都会给他送一些粮食,隔三岔五也会给他送一些肉食,说是为了支付他耕种时出的力,其实他知道,他一个孩子能出多大的力。
只不过是寨子中的乡亲心疼他,不想他饿死。
山民就是这么淳朴善良。
靠山吃山,徐长安就这样坚持了十年。
十年间,寨子里也建起了学校,有城市里的老师进了寨子支教,徐长安才算是了解了外面的世界。
原来,在寨子外面,在山外面,还有一个那么大的世界,还有一个那么精彩的世界!
二十一年了,徐长安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他想走出大山,去见识一下老师口中那个有着飞机、高铁、汽车的世界。
可是,山神庙怎么办?
他很纠结。
这个年纪,最容易被诱惑了吧。
徐长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早上,他收拾行李,背上包袱,跪在山神像前磕了头,长长吐了一口气,转过身走出了山神庙。
就在他锁好院门,扭头的那一刹那,愣住了。
这是哪儿?
他紧闭上眼,用力的甩了甩头,再睁开。
这是错觉吧?这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吗?为什么这么陌生,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徐长安扭头。
没错啊,背后还是他住了十年的山神庙。
不过面前的群山,怎么这么陌生?
他蹲下来,双手用力的搓脸,站起身,把肩头的包裹往上提了提,紧紧的攥着,咽了口唾沫,湿润一下干涸的喉咙,他感觉,现在的自己......肯定是发不出声来的。
迈步朝着山下记忆中的寨子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就连甩落的包袱和散落一地的衣服都不管了。
就像是身后跟着一头攫人而噬的怪兽。
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一路走过,完全陌生的风景。
徐长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喉咙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停了下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就像是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气力。
面前,那本该是寨子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不敢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双手撑着泥地,吃力的站了起来。
往回走,回到山神庙!
徐长安心里在呐喊。
他调过头往山上走,他想加快速度,可双腿却不听使唤,每一步,都重逾千斤。
路过山泉,他停下来,捧了一捧泉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感觉穿过喉咙,一直到胃里,他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还不够,又捧了一捧清泉,拍在脸上。
接下来,一捧接着一捧,他要让自己放松下来。
恐惧到了极致就是愤怒,他的动作越来越粗暴,直到把脸颊彻底拍红。
他停了下来,看着山泉中的自己。
没错,还是记忆中的自己,他整个人如同筛糠一般的抖着,嘴唇也在哆嗦,脸颊发红发紫。
他再次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一眼山泉中的自己,抿紧了嘴唇,扭头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走去,只有回到山神庙,他才能找回一丝丝安全感。
这一段路,他走了小半个钟头。
哆嗦着手,打开院子门上的锁,踏进院子他又一次瘫软在地,不过待在院子里还不足以给他安全感。
徐长安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进庙中,啪的一声关上门,背靠着抵着门他才算是放松下来。
他的双手双腿都在颤栗着,这是高度紧张下脱力了。
他双目无神的盯着不远处的山神神像,过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恢复了一丝神采。
他跪着向前爬了两步,双臂一软跪趴在山神像前,头杵着地。
嚎啕大哭,
哭声中还夹杂着声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