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演武境界

中原浪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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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武招亲仍在继续,两人打着打着,交手出招的速度忽然逐渐慢了下来,时间仿佛陷入到老年痴呆的状态里。众人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是一切都是活生生的现实,原本眼花缭乱的招式消失不见,眼前的两人宛如两个奄奄一息的病人,众人当即发出一阵阵嘘声。

    夏蕊也有些不明觉历,始终皱着眉头,她虽然武功一般,但是神女宫也算一方大派,门内弟子比武切磋早已经不知看过多少次,可是这样慢慢悠悠的对决倒是第一次看到。

    “这、这是,这是两人进入到了演武的境界!”

    夏蕊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金奎子的沉凝,却还是不解。她当然也明白演武,在最初习武的时候,她的师父和一众前辈,常常会拿着一根树枝,慢慢地给她们做出演示。那些武功秘籍上的图谱,其实也是演武的一种。可是以演武的形式,进行正式的交手,那简直是匪夷所思,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夏蕊她嘟着嘴暗暗骂了几句粗话,然后抬起头,对着孟飞宇大声喊道:“姓孟的,醒醒!快点清醒过来!”

    可是孟飞宇完全置若罔闻,他出手的速度依然极慢,如同那些关节受损的老人一般。那边的陈三小姐也是如此,这奇怪的模样不禁让围观的人群大感诧异,高台上端坐的数人也瞬间瞪大了眼睛。陈老爷子着急地从椅子上一下子弹了起来,正要上前,却被一旁的一位供奉拦了下来。两人轻声不知说了些什么,陈老爷子这才瞪大着眼睛,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可是紧锁的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展。

    “夏兄,你不要着急,着急也没用!”金奎子淡淡地站在原地,双手插在胸前,格外冷静地说道:“这境界可遇而不可求,乃是双方修订各自武功招式的机缘。不少江湖宿老终其一生,都无法窥探门径,没想到孟兄竟然有这样的造化!”

    “那这状态怎么结束?有没有危险!”

    “没看出来,夏兄对于自己的手下如此关心!”金奎子瞟了一眼忽然激动的夏蕊,笑了笑,继续说道:“怎么结束,你问我也无济于事,按照名剑山庄的记载,上一位进入这种状态的前辈,已然作古近百年。我可没有办法去追问这位前辈!”

    夏蕊皱着眉头,全然没有被这股幽默所打动,依然忧心忡忡地看着场内的孟飞宇,金奎子心领神会,轻轻凑过来,指着台中的两人说道:“夏兄请仔细看!”

    夏蕊一边顺着金奎子的手看去,一边听他解释着:“演武境界并不在于胜负,而在于验证武功。夏兄,你看这两人,出手虽然缓慢,但是一招一式其实都有迹可循。但是,如果任何一方的招式胜过对方,便会立刻换招,原本打出的招式就会变化,所以看上去才格外别扭。刚刚孟兄使出一招‘苍松明月’,显然盖过了陈小姐的‘仙人问路’,所以两人招式只使了一小半,便又改换了‘狮子搏兔’和‘龙腾虎跃’!如此反复的使招拆招,再将招式进行组合重塑,才是演武的精华!”

    夏蕊虽然武功不算很高,但是天资聪颖,一点即通,顿时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说来,还是孟飞宇站了上风,那陈三小姐变招停滞的次数太多,但是每五六招过后,便要变换一次!”

    “话也不能这样说,演武毕竟不同于比武,既然孟兄也存在换招,那么真的打起来,陈小姐也自然还有机会,只是孟兄胜算更大而已!”

    金奎子的解释倒是清晰明了,夏蕊正要说话,却忽然听到右手边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你这个小娃娃倒是见识不凡,连演武这种东西都如此了解,名剑山庄果然厉害!”

    金奎子和夏蕊忽然一惊,虽然身旁人声嘈杂,但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身旁,完全不被察觉,这份功力恐怕必然是江湖绝顶高手。金奎子毕竟出身中原武林名门,立刻恭恭敬敬抱拳施礼,低头问道:“这位前辈,晚辈名剑山庄金奎子拜见前辈!”

    夏蕊转过头瞧了瞧这老者,只见这老叟格外瘦小,个头只到夏蕊眉宇,头顶早已经毛发稀疏,一双死鱼眼也早已经凹陷,嘈杂的胡子包裹着干瘪的嘴唇,只有一个格外醒目的大红鼻子,浑身破破烂烂,足下穿着一双破鞋,腰间却系着一个已然发黑的酒葫芦,简直就是一副一吹就倒的乞丐模样。夏蕊见金奎子这般模样,虽然已经在江湖游历了一段时间,可是却对这样的江湖前辈嗤之以鼻,在神女宫里那些成名高手纵然年龄再高,也依然十分注重外表,哪里能如此穷酸破落,当下也只是简单地拱了拱手,并无其他动作。

    那老叟毫不在意,示意金奎子无需多礼,然后打了个哈哈笑了笑,便从怀里取下那酒葫芦,拔开塞子,饮上一口,顿时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砸吧砸吧了嘴唇,又将葫芦收好,这才对金奎子说道:“小娃娃,你既然出身名剑山庄,不妨猜猜老头子我的来历?”

    “晚辈不敢僭越,在前辈面前绝不敢放肆!”金奎子急忙再拜了一拜,却听夏蕊皱着眉头,轻声吐槽道:“装模作样的!”

    金奎子心中一惊,顿时看向那老叟,可是对方浑然不在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道:“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当真是没有半点乐趣。还不如这小女娃娃,干脆坦率得多好!”

    “什么!”金奎子和夏蕊顿时大吃一惊,夏蕊心中惊讶更甚,她顿时脸色一红,顿时便怒喝起来:“胡说八道!你这个老头子凭什么说我是女人?你是没有见过如我这般风度翩翩的公子吗?”

    这老叟笑了笑,忽然拉开上衣,露出一副枯槁干瘪的胸膛,竟然出人意外地打趣道:“老头子我敢脱衣表示,小女娃娃,要不你也来试试?!”

    看着这怪笑的老叟,夏蕊也不知如何面对,这样无赖般的江湖前辈,简直是不可思议,和那些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区别,可是却又偏偏被人捏住了要害,下意识被要抱住自己的胸膛进行保护,可是这老叟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当下便红着脸怒啐道:“为老不尊!你这个老流氓!”

    “哈哈哈哈,果然被老头子我踩中了!”这老叟又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痛快地说道:“你这女娃娃身上的武功路数,好像和咱们不太一样哦!”

    “你!”夏蕊指着这老叟,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只得冷哼一声,侧过头去,却又看到金奎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顿时更加生气,跺了跺脚,有些抓狂地说道:“你这个老东西,老流氓,为老不尊的老东西!”这下便彻底坐实了她是女子的事实。

    这老叟当真好脾气,半点不生气,只是继续着刚刚的话题,又问了一次金奎子。金奎子皱着眉头,偷偷瞄着这老叟的模样,却又不敢过分直接地观察,脑海中不停搜索着可能有用的信息,这才下意识问道:“若是晚辈猜测,还请前辈不要见怪。莫非前辈您是,是当年叱咤江湖的‘鬼酒仙’前辈吗?”

    “‘鬼酒仙’?谁是‘鬼酒仙’?老头子可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老头子我现在可不是什么‘鬼酒仙’!”这老叟打着哈哈,便又喝了一口酒。夏蕊早已经看不惯此人,顿时出声怼道:“什么现在过去,明明被人猜对了,还不承认!”

    “哦,那你肯承认你是女娃娃了?”鬼酒仙笑了笑,一句话便让夏蕊彻底息声,只能用一双气鼓鼓的眼睛表示抗议。金奎子急忙再拜道:“晚辈参见前辈!”

    “好说,好说,你小子不愧是出身名门,看你这幅模样,你师傅是姓钟,还是姓狂?”鬼酒仙每说一句,就喝上一口,夏蕊便在心中暗骂一次:“喝死你这个老东西!”

    金奎子可没有夏蕊这样的勇气,从小一直谨受师训的他始终被教导着尊师重道,绝不可僭越武林关系。他一听鬼酒仙这短短时间内便能看穿自己师门,顿时更加恭敬,急忙答道:“前辈神算,晚辈师尊正是钟凌子!”

    “这能有什么神算不神算的,看你年龄,自然不可能越级拜师,按你们名剑山庄的规矩,纵然你天赋异禀,那几个老东西也不可能收你为徒。在名剑山庄能收你为徒的这代弟子里,也只有那钟凌子和狂剑生最讲规矩了,不过那两人武功资质倒是凡凡,我看你这功力,恐怕远超他二人同龄时的水平,看样子必然是哪个老头子多管闲事了吧!”

    金奎子心中万分震惊,他虽然拜师钟凌子,但是钟凌子却是剑痴,武学造诣的确凡凡,是门中传功长老常常指点于他,这下被人揭穿,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夏蕊见金奎子脸露尴尬,怒气更甚,急忙出声帮他解围道:“神神叨叨的老东西,你欺负我们这些晚辈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给我解释解释台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蕊这番声援,却引得金奎子心中更加担忧,这位鬼酒仙前辈若是计算年龄,恐怕早已经超过百岁,只是此人近四十年来便少有在江湖露面。但是此人当年行走江湖,却是不分善恶之辈,江湖曾有“饮酒杀人,见血狂醉”的箴言,若不是此人五十年前曾与名剑山庄有过渊源,金奎子也无法猜出身份。眼见鬼酒仙酒不离口,夏蕊又数次讥讽,他心中担心不已,万一此人暴起,恐怕在场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鬼酒仙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金奎子的惊疑不定,当下笑了笑道:“小娃娃,不要害怕!老头子我可不喜欢打打杀杀,你看老头子我这幅模样,拿起把刀恐怕都费力,大概也只能提起这酒葫芦咯!”

    “哼,算你这老头有自知之明!你这模样哪里有前辈的姿态,酒鬼倒是名副其实!”夏蕊没好气地又怼了上去,金奎子倒是战战兢兢。鬼酒仙只是饮着酒看着场内的两人,也不理会夏蕊的挑衅,解释道:“这演武并不耗费力气,但是耗费精神,所谓‘神会而入,神衰而出’,有的人几个时辰便可以出来,有人则可以整整持续数日,全看这两个下娃娃的状态了!”

    “故弄玄虚,什么‘神会’,‘神衰’,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些!”

    “夏,夏姑娘,前辈的意思是,这两人新意想通,精神相会,所以能够进入演武状态。两人精力不足,无法支撑,便可以退出这种状态了!”金奎子见夏蕊不满,急忙帮忙解释了一番,夏蕊这才略觉得明白,向他点了点头,鬼酒仙也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那这么说,演武并无危险了?”夏蕊的心揪得紧紧的,适才听说这“神会而入”,她又何尝不懂,只是一男一女心意相通,这如何能令她不心生醋意呢。可是这醋意虽浓,却浓不过心中的忧虑,她的心终究还是挂在孟飞宇身上,只期望他好好的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可是鬼酒仙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天下哪有机遇不伴随风险的。纵然是那千年的灵芝,万年的人参,若是补过了头,也得出问题。人有三神五气,这演武耗费的乃是上神。上神若衰,人便头晕麻木,浑浑噩噩;上神若失,人便形如朽木,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啊!”夏蕊吓得顿时一晃,脸色发白,紧咬着嘴唇,瞪着依然慢慢悠悠的孟飞宇,却忽然一把扯住鬼酒仙的衣袖,哀求着嘟嚷道:“前辈,您,您行行好!您救救他吧,可千万不能让他有事啊!”

    “放心吧,出不了事!”鬼酒仙任由夏蕊拉拽着,笑了笑,用嘴努了努高台斜侧方,说道:“你看,一会儿就算有事,也有那个老家伙出马,根本用不着老头子我!还是让老头子我好好看戏吧!”

    夏蕊一听,顿时便松开手,和金奎子一齐向着鬼酒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高台斜侧边有一位身着蓑衣、头戴草帽、只露出几缕白须的老者,正低着头静静观望着场内的动静,可是两人谁也认出这老者的来历,夏蕊正要询问,一回头,却发现鬼酒仙早已经没了踪影。

    “活见鬼了,这老家伙怎么消失的?”夏蕊一脸不敢置信地扫视了四周,可是却根本没有任何的痕迹,四周人群拥挤,纵然鬼酒仙是一条泥鳅,恐怕也无法顺利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消失在人群里。金奎子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担心着鬼酒仙是否正躲在某个地方悄悄观察着,于是总是充满着忌惮,只能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说道:“这位前辈向来如此,神龙见首不见尾。”

    “看你这幅怂样,就是个糟老头子,你就这样胆战心惊的,名门大派就是这般模样么?”夏蕊毫不客气,直接指责道。见金奎子尴尬局促,夏蕊又失去了继续打击的兴趣,干脆指向适才鬼酒仙说的那位老者,径直问道:“那位,你认识不?”

    金奎子下意识摇了摇头,沮丧地说道:“这人连脸也看不到,哪里能被咱们这种不相干的人猜出来!”

    “说的有道理,藏头藏尾的,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禁声!”金奎子见夏蕊毫无遮拦地大声说话,心脏砰砰地乱跳,直觉告诉他这种行为异常危险。来不及思考,金奎子便一把将拉她拉住,急促而低沉地说道:“这些老家伙,各个都出神入化,六识远比一般人敏锐,若是这人是个魔头,你我可都性命不保!”

    “对,你说得对,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确异于常人!”两人正悄悄说话,忽然耳边传来一股异常低沉的老年声,“你们两个下娃娃,当老夫是那老酒鬼吗?再有下次,老夫便把你们三人的头挂在旗杆上,送往名剑山庄,顺便再送一道横幅——狗吠鸡鸣!”

    金奎子只感觉后背一凉,夏蕊更是骤然吓得惊叫一声,两人略显忐忑地向那老叟站立的位置看去,可是那里却早已经空无一人,可是耳测却分明传来异常清楚的声音。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这一手传音入密的功夫,恐怕比孟飞宇要高明数倍,夏蕊机警地环视四周,也没看到那老者的身影,这更令人毛骨悚然。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缓缓镇定了下来,场内的两人依然慢慢悠悠,四周的观众依然发出嘘声,只有两人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浑身满是冷汗。夏蕊又瞧了瞧四周,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和金奎子四目相对,点了点头,缓缓站直了身躯,继续装作镇定地看向高台上的两人,一切好像未曾发生一样,可是只有亲历的两人才知道,刚刚他们已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